《天亮之前》陈沉尘

1、第 1 章

　　夜，很深了．
　　屋内漆黑，青岚依旧是蜷缩在角落，地上被褥凌乱，没有光，一丝也没有．有的，只是黑暗．
　　而青岚，则处于黑暗的中心，或者，他本身，既是比黑暗更黑暗的存在．
　　夜风从门窗的缝罅间吹来，记忆的沙砾被卷回久远的年代．
　　青岚面上现出一丝厌恶，紧闭的双眼，指节发白，用力地攥紧手中的被褥．抗拒．

　　那时的少年，纯粹而明亮，生命正孕育着优异的华章．
　　之后，他遇见了黑鸾．
　　那时在父亲的庭院－一个不被允许进入的地方－黑鸾就在那儿．草色青青，大片大片妖娆的艳红色花瓣中，他的脸很悲伤，手指在流血，似乎被花刺刺到．
　　黑鸾很美，糅合了少女与少年的中性的独特的美，很柔弱的少年．
　　他应该是被迷惑了．
　　黑鸾具有那种魅惑世人的气息，让人欲望着一起沉沦．
　　他直直地走到黑鸾面前，吮着残留的毒血。而黑鸾，脸色自然，仿佛本就该如此。
　　但他残余的世家子弟的自尊使他在猛然间惊醒，手捂着嘱满鲜血的嘴唇，踉跄地，从黑鸾面前，逃走。
　　可是，又一次次地打破禁忌，出现在这个庭院。
　　这是他永远逃离不了的地方。
　　黑鸾总是笑着，笑着看他怯怯地走进庭院，再慌张地逃走。他仿佛永远也不能自如地在黑鸾面前谈笑，永远都在被黑鸾笑着，永远都在被嘲笑。
　　黑鸾好象什么都知道，他知道青岚是这个家的少主，知道青岚的哥哥经常欺负青岚，知道......他好象知道这个家所有的一切。可是，他的脖子上有时会出现块块的淤血，青岚不敢问，可是却很好奇。
　　终于，青岚问了，他涨红了脸低下头不敢看黑鸾，却没发现黑鸾眼中一瞬即逝的，狂乱。
　　黑鸾开口：“你和我换一次，不就知道了。”
　　青岚抬头，愕然地看着黑鸾，黑鸾的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波澜。
　　换？交换身份？可能吗？可以吗？青岚的脑中乱成一片，不知怎生是好。蓦然间青岚发现黑鸾的脸逼近了，眼中漆黑的瞳仁仿佛比着他陷下去，迷失。
　　于是，他掉进了这个纠缠不休的梦魇。
　　那个晚上是他永远不想去碰触的疤，可是，还是会在梦中一次次地回想起。
　　那晚，狂乱的父亲，哭喊着却发不出声音的少年，隔着帘幕微微笑着的黑鸾，……以及，天亮后父亲痛悔的跪地，少年明亮的生命在那个晚上死去，曾经慈眉的父亲，温柔的母亲，和睦的家园，繁华的庭院，全都齐斩斩地死去，化为死灰。
　　少年赤裸着身子面无表情地走过跪在地上的父亲，走出庭院的小屋，走进花朵遍地的丛间，蹲下，枝条的刺在少年身上留下鲜红的血珠，旁边，是黑鸾恶毒的话语。
　　“知道吗，我可是夜夜都饱受你父亲的凌辱呢，你不过才一个晚上而已，怎么，受不了了，想死吗？呵，呵哈哈……
　　“刚开始还有许多孩子呢，到最后也只有我一个了，有的送人，有的自杀，恩，还有偷跑被打死的呢，我可是很受你父亲宠爱呢……
　　“其实从你踏入这儿起你就跑不了了，我说纯洁的少爷呀，还到现在还不是和我一样肮脏了……”
　　青岚突然抬起头来，看着黑鸾：“那么，为什么你的眼睛，依然是这么的悲伤？”
　　…… ……
　　其时太阳初升，阳光在少年脸上现出种别样的肃穆，那是黑鸾永远也呈现不了的圣洁，在被蹂躏被侮辱后反而愈发的显现出来，那也令黑鸾愈发的憎恶。
　　少年静静的呆在庭院，不发一言。
　　直至最后。

　　阳光透过纱窗的缝罅在地上留下光影的交织，青岚微微的睁开了眼，抬手覆住了眼喃喃自语：
　　“又……是一天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