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错过的冬天》时一

1、第一部分

　　一
　　阿惔：
　　见信安。
　　如今我已经在苏黎世安顿下来，期间纠结办各种证件，其过程之漫长，耗费之人力物力心力，这里就不提了，相信你也能想象我这样的人四处求人的模样，的确有点尴尬。
　　校园里的法国梧桐现在如何？是否如你当年的照片一样入目金黄，落叶稀松？我在脑海里描绘，那铺满梧桐叶的走廊，踩在上面有簌簌的声音，那时我真的很喜欢一遍遍走过。同时也能想起你在一旁无奈的神色，莫名地想笑。
　　听说国内天气变冷了，我猜你一定又拿出那条围巾了吧。有些旧了，下次再给你织一条，作为你的生日礼物。
　　瑞士和上海颇为不同，不止是六个小时的时差，还有文化气候。我猜想我该要利用很多的时间来适应，总有一天要适应的对吗？就像我们刚刚进入大学时你曾对我说的。
　　苏黎世湖里还有白天鹅，我已经连续几天在傍晚时沿着湖边走几圈。游人会喂它们吃东西，也会跟她们嬉戏。跟我们学校里的黑天鹅一点也不一样，黑天鹅太过高贵，总是冷冷地直视围观着的人。
　　这边也有点冷，我得拿出我的大衣了。还是在国内穿的那一件，格子大衣。公寓的房东太太提议带我去市场买一件，圣诞节快到了，她说要有新气象。对了，我在法语区租了一间公寓，房东太太是喜欢中国人的瑞士人，信仰基督教，很爱笑，对我印象不错，时常请我品尝饼干，并大方说可以教我做好吃的蛋糕。
　　社区有个可爱的蓝眼睛女孩子，叫做sandrine，漂亮得像是芭比娃娃，她经常会用法语叫我“姐姐”。我很喜欢她的笑容。
　　同来瑞士的同学经常叫我出去聚会，我不大喜欢那样的场合，却因为她们的热情不好拒绝。她们人很好，而且时常带给我快乐，也许我会慢慢喜欢上party的。
　　你呢？好几周没有与你联络，有些担心，是否也在忙碌中？
　　God bless you！房东太太拉着我去礼拜，我想有个信仰也不错，主是一个选择，你觉得呢？
　　Yours 静言
　　二
　　简惔唇角浮现笑意，因他的好友莫静言的来信，静言两个月前去了瑞士求学。手边是摊着的信，信封是淡蓝色的航空信封，就像静言一样，让人一想到她就会觉得既安静又温婉，简惔想到地球那头的那人提笔一笔一字写下信的样子，他知道那画面一定很美丽。
　　莫静言这个人，是简惔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好友。更难得的是，两人从幼儿园起，念的都是一个学校，无论是小学，中学，甚至大学，说是青梅竹马一点也不过分。
　　因为两家父母是朋友的缘故，简惔和莫静言住得也是同一个小区。莫静言独自出国求学，倒叫莫家父母有些诧异，女儿从未和简惔分开过，见女儿神色坚持，也就由她去了，他们向来是开明的父母。后来看两个孩子情谊没有变化，还是如以前一样，互相问候照料，心里非常安慰。
　　说些实在话，莫家妈妈和简家妈妈是很希望这两个人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乃至结婚的。知根知底看着长大的孩子总是格外放心，再加上是自小疼爱的孩子，看着分外顺眼。
　　两个妈妈在一块聊天时，每当聊起自己的两个孩子，想起孩子们互相照顾一起长大，眼中都不免含了些泪。毕竟阿惔和静言都是独身子女，没有个兄弟姐妹相伴，两个人互相搭着感情又好，怎么看都是一件好事。有时候两家妈妈也会一时兴起问到彼此孩子对另一家孩子的感觉，都得到统一的朋友的回答，她们有些挫败，却又想着孩子们专心学习即使大学也不放松，也许只是他们还没有想到这一层。感情一直很好，大概只是缺了一根导火线，那时就会自然地倒向爱情那一方了。两家妈妈就这样静待着那潜藏的导火索。
　　她们不知道的是，莫静言和简惔，是实实在在的好朋友。高中的同学也曾打趣过他们两，对着两人叫着“在一起在一起”，两个人却都不动容，皆是一句“只是好朋友”便不再搭腔，几次下来众人觉得无趣，也就不再开他们的玩笑。
　　简惔想，莫静言一定有喜欢的人，即使她从未向他提起，即使她几乎告诉了他所有关于自己的事。想到这，不免有些挫败，他想，静言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呢？是不是有好看的眼睛，柔和的面庞，就像她曾迷恋过的漫画人物？
　　他摇摇头，扫开心中的胡思乱想，提笔开始写回信。
　　三
　　莫静言两周后收到简惔的回信。国际邮政，这样的速度已经不错，可她还是有些失望，想念那些日子，绕过两栋楼就能看到简惔的时光。
　　她初到瑞士，早先忙于到新学校报到，租住公寓，购买生活用品等，连着几周没有和简惔联系，于是写了上一封信。
　　简单的问候以及自己的情况说明，简惔的字一如以往，蝇头小楷，看着极为舒服。这完全要感激小时候静言拉着他练字，简惔那时远没有现在的耐心，总是想着逃过每一天的书法课，只有静言耐着心，一遍遍地在他家楼下叫他，一遍遍，直到简惔实在受不了，下楼来拉着她乖乖去上课。所以，其实，静言很小就知道要怎么做，会让简惔听话。
　　想到这，她心头的苦涩才略微地减少。即使不会变成他所爱的人，总也是他生命中绝对特殊的存在，她该满意了。
　　直到今天，若是有人提到莫静言和简惔，每当人们说起他们的青梅竹马情谊，静言的胸口都会突然紧缩，她想，简惔一定不知道，这些年她一直没有交男朋友的缘故。
　　新学校的留学班里有几个美国人，法国人，甚至还有韩国人，静言在为数不多的女孩子里，看着温柔极了，特别当她笑起来时，璀璨得像是明珠。这天早上就有一个美国男孩子，操着非常不正规的汉语对她说：“你……好……漂亮……我……喜欢……你。”
　　静言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回答：“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说的是英语。
　　对方并不放过她：“我不相信，你没有男朋友，她说的。”指着静言身边的女孩子，是她的朋友，同样是英语回答，极为流畅。
　　“是喜欢的人，不是男朋友，但是我不会再和别人交往。”说完就走开了，不再和对方说话，同时拉走了一旁的女同学。
　　“小墨，不要故意给我拉郎配。”静言有些不高兴。
　　许墨是和她一起留学的同校学生，来到瑞士后，她们住同一个公寓，一起上下学，已经是极好的朋友。
　　“有个男朋友也不错，况且Mike是真的喜欢你。”许墨有些不解。Mike是那个美国男孩子。
　　静言低声却显得异常坚定：“我有喜欢的人，不打算交男朋友。”
　　许墨想，莫静言真的很奇怪。在国内学校时，她就听说过莫静言，隔壁系的系花级人物，温柔善良，跟人说话时总是眨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又耐心又和善。她的身边从来不乏条件很好的追求者，却总也没有正式的男朋友，只有一个竹马——简惔。隔壁系的同学曾经告诉她，大家一度猜测简惔才是莫静言的真爱，可是两人都否认恋人的关系。所以当Mike过来询问静言的情况时，许墨很是认真地想要做一次红娘，不想静言直接地拒绝了。这个喜欢的人，为什么不是男朋友呢？许墨迷惑了。
　　四
　　简惔高中时曾经有过女朋友，是个漂亮得像是洋娃娃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主动过来表白，简惔那时正在研究爱情对人类荷尔蒙的影响，便顺势答应下来。交往后才发现女孩子大小姐脾气太大，且与莫静言相差太多，不过二十天就分了手。
　　其实简惔对女孩子的认知，全部都是从莫静言开始的。小时候莫静言乖得要死，简惔叫她出去玩，她总会糯糯地说：“阿惔，今天要读书，不能出去玩。”遇到讨厌的书法课，她总是拖着那副调调在他家楼下一遍遍叫他的名字，他最后总要屈服。所以那时他有一点讨厌莫静言，直到那一次，看到她的眼泪。
　　简惔小时候是个调皮的小男孩，喜欢上树下水，跑来跑去玩游戏。简惔家住的小区有一片空地，专门放了些供孩子玩的滑梯之类的器具。滑梯放在沙地上，简惔最喜欢从高高的滑梯滑下来直接滑到沙子里的感觉。有一天，小简惔刚爬上滑梯，就听见小静言一边跑过来一边嘴巴里叫着：“阿惔，阿惔。”
　　小简惔玩得正高兴，也不理睬静言，只不顾一切地从滑梯上滑下来。岂料这次他没有控制好速度和角度，不小心从滑梯的一侧滚了下去，在静言正跑来的角度，是看不到简惔的身影倒进滑梯后面的沙地上的，像是简惔飞一下得不见了。
　　小静言“哇”的一声哭出来，大声喊叫：“阿惔阿惔你怎么了，你在哪里啊？呜呜，阿惔，你有没有受伤？呜呜，阿惔阿惔。”
　　小简惔拍拍屁股上的沙，正想从滑梯一侧爬出来就听到小静言哭心裂肺的喊叫声。他快速地跑过去，拍拍她的头说着：“小言小言，我没事，你别哭了啊。”
　　“阿惔阿惔。”拽着他的小衬衫，小静言还是哭个不听，哽咽着说：“我还以为你走掉了。呜呜，小言不要看不到阿惔啊，不要阿惔走啊。”
　　简惔不知道为什么，只能感觉的左边心脏的位置突然变得很软。鼻涕眼泪满脸的小姑娘，一点也不像平时的可爱乖巧，可他觉得，美得足以耀眼。他轻轻把小女孩搂到怀里，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哄着她：“我不会走的，阿惔会一直在小言身边的，相信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