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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2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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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送完信没有走,三人于厅中坐下。
沈丫头泡好茶,送到厅中的时候,那个姓包的男人,和公孙策,多看了几眼丫头。接过茶,他们脸上微微异样,却不动声色。
丫头要退下,我喊住她,“沈丫头,把你昨天做的糕点拿出给客人尝尝。”
他们细细尝过,公孙策看了一眼包拯,“好像是桂花糕。”
展昭点点头,“公孙大哥,不是好像,这就是桂花糕的味道。”
包拯一笑,“唇香齿糯,里面的桂花香气正浓,倒像是中原八月桂香之气。没想到居然还能吃到如此正宗的桂花糕,这要多谢主人家的招待了。”
明日抿了一口茶,抬起眼角,一一看过他们,问道,“看三位言行举止倒不像四方城人,不知三位来自哪里呐?”
包拯点点头,答道,“我们三个是从中原来的,结伴而行,一路游山玩水。来到四方城,听闻这里地杰人灵,风景优美,稍作停留。上次上山游玩,偶遇匪徒,多亏阿宝兄弟出手相救。”
他的视线忽然落到了公孙策身上,“我说公孙公子,你不是一直嚷着要答谢别人的救命之恩嘛?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人家,还不赶紧说两句啊。”
公孙策从位上站起,颔首,一笑,“你救我,却没有留下姓名,我一直都记挂在心里,总想着可以再见你一面,当面向你道谢。只是一直打听不到你的消息,没想到这封信却帮了我。救命一恩,多谢。”
我掐着笑意,问他,“我就这么让你牵挂?”
公孙莫名地点了点头。
见他表情呆呆的,我摇头而笑,“不管是那件事,还是我,你不必在意,不过是举手之劳。我这人并非善类,也没什么侠义心肠,举手之劳也不过是一时之意。哪天你再遇着险事,到时,我或许会袖手旁观。”
啊?
他的脸,桃花之色里透着怅然,问我,“这样么?”
我走过去,见他才吃了一口糕点,问他,“不好吃吗?”
公孙策摇摇头,说没有胃口。
靠近时,他嘴里一股淡淡的桃花香。
明日已经不耐烦再招呼他们,有意要撵人,他们也不好久坐,起身告辞,易山送他们到门口。才出厅,欧阳明日推着轮椅走过来,我问他,“那个书呆子中的毒,能解吗?”
他嗯了一声,说解倒是能解,不过费些功夫。
明日问我,“你如何看出他中了毒?”
我说他齿中带香,而且这毒,我以前见过,“是弄月的毒。”
明日嗯了一声,有些不快。
那封信,是一个信号。
我推明日回屋。
他坐在窗前,拿书,翻开。
我走出门,从明日窗前经过停下,忽然对他说道,“欧阳明日,你害死了世上最懂你的人,你欠他的,不只是一条命。”
他没有声音。
回到屋里,我靠着椅背,手指敲着扶手。看着桌上的信,心里,没来烦燥。
夜黑,掌灯时分。
大街上,热闹非凡,摆摊的,依旧做着买卖。走到卖面的摊上,那个男人已经在那里了,我才坐下,他已经叫了两碗面,推了一碗到我面前。
“小兄弟,我还以为今晚你不来了呢。”
我喝了一口热汤,暖和了身子,才回答他,“我也以为自己不会来了呢。不过,想了想,觉着有可能会遇见你,便来了。”
那个男人听了呵呵地笑,“你在等我?”
我说不是等他,是等他的酒,叫他不用再藏了。
倒了酒,他和我一道干了。
男人说了声,好酒,而我只觉得辣,嘴里的白酒,加上辣椒,两样撞在一起,真是够呛。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有如此酒量,真是难得,难得。”
借着酒意,我和男人胡扯起来,“前辈,你又有烦心事了?”
他嘴里说着没有,脸上,却是忧心忡忡。
我切了一声,冷笑道,“前辈,这么冷的天,和我这个闲人坐在坐在路边摊上吹着吹风,喝着冷酒,你真悠闲。”
男人倒也冷冷地笑了声,“别说得我和你一样。”
几碗酒下肚,身上也不觉得冷了。
后来,我们又叫老板到隔壁摊上切了些熟牛肉,买了小菜,我和那个男人喝着,聊着。他喝了酒之后,说了不少,我只是一味地听他讲。
一开始,他说的是国家,民生,责任与担当的问题。
担当,靠得不是心地善良。
所做之事皆以利益为首要。即使再平的路,也会遇着磕磕碰碰。扫清障碍,清除异己,倾尽手段,被人唾弃,遭人是非。
弄得妻离子散,骨肉分离。
他问我,“他们都说我做错了,小兄弟,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我没有理他。
后来他说得更多的是他的家庭。
夫人贤惠,女儿乖巧,儿子更是聪明绝绝。他有个热闹的家,现在却冷冷清清。家人不知去向,儿子与他反目,仇人报复,外忧不断。
男人说得多了,也喝得多了。
有些醉。
我招了招手,他的随从暗处出现,“送他回去吧。”
随从扶着他的主人,离去之时,我将身上穿着的斗篷披在男人身上,嘱咐随从天黑,路上走得慢些,省得将他喝下的酒都颠了出来。
“公子,天冷,你也早些回去吧。”
随从带着男人走后,我走到偏僻的巷里,等着。
很快,一伙蒙面的人,从不同的方向落在巷口。速度之快,且个个捉不到踪影,其中一人,走向前,告诉我这些天他盯梢的动静。
这个蒙面的暗卫,和沈丫头一样,都是庞统的人。
庞统的人,暗中盯梢梨花小筑一举一动的同时,没想到,会被我下了暗示,反过来监视春风得意宫的一举一动。没有钥匙,盯梢之人被下的暗示就不会解开。
包括他,还有丫头。
下完指示之后,他们又像风般消失了。
布局才刚刚开始。
走到隆升客栈,向小二打听了包拯三人住处。我上了二楼,去了西厢房,推了房门。
听见里面的人一直在咳嗽。
“包拯,我已经好多了,这么晚了,别叫展昭请什么大夫了。”
“公孙策,是我。”
公孙策躺在床上,见到是我,想从床上坐起,“你怎么来了?”
我扶他坐好,看他脸色,愈发红润,心知他体内之毒已深,问他,身体哪里不舒服?
公孙策咳了一声,说自己,昨夜受了风寒,咳嗽不止。
他已经吃过药。
额头,已经开始发汗,公孙用帕子擦拭,手脚发软得厉害,才擦了两下,便没了力气,又是咳嗽,咳得厉害,疼得他捂着心窝口。
我用袖子替他擦汗,告诉他,“其实你没有病,只是中毒了。”
他的脸上,没有多少惊讶,看来,他早已知道自己的病情。
也知道下毒之人已死。
他叹了口气,“这毒邪门得很,我看过不少医书,从未听过这毒。能解此毒的人,心思诡异,而我又清高自傲,这毒若真解不了,我自不愿求人。”
“我骗他们说只是受了风寒,黑炭岂会不知情,看来唯一能瞒住的人,也只有展昭了。”
我告诉他,“幸亏你们今天下午没有向他提到中毒一事,若是真的开口求他,他一定不会出手替你解毒。”
公孙策不懂我的话,咳了一声,问我,“欧阳公子当真会见死不就吗?”
他们不懂,事情牵扯到弄月,欧阳明日难免会不自在。
况且他自尊心强,又很孩子气。
今天下午若是真的在他面前提了中毒一事,不仅他会见死不救,而且还会叫易山将他们撵出门外,并且不许他们再踏入一步。
“你既然认识此毒,那你……”
我摇摇头,说自己最不擅长的就是解毒。
公孙策失望地垂下头,捂着胸口咳嗽,“那我还能活多久?什么时候会毒发身亡?”
我指着他的胸口,等到他咳出血,差不多就要死了。
哐当。
门外站着包拯,他方才去烧厨房烧热水,听到我们的谈话,失手打了水盆,赶紧又下楼去找小二,再烧些热水。
回到屋,他走到床前,替公孙策把脉。
“我去找欧阳明日,求他替你解毒。”
公孙策拉不住他,被我绊了一脚,包拯才停下,“包拯,冷静点。如果你现在真的跑到梨花小筑,只要你开口喊一声,那公孙策肯定活不过明天。”
公孙策叫包拯稍安勿躁,安抚了几句,包拯这才肯坐下,不过心里十分郁结,“本来这救世为怀就是行医之人份内之事,哪有人凭一己的喜怒哀乐,想救就救,不想救,死活都不愿出手。他倒活得痛快自在,可怜公孙在这活受罪。”
他发了一通牢骚,见我盯他,问我,“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又问公孙策,“难道我不该替你抱怨吗?”
他们的怨念之声,有些嗔。
公孙策的眼圈忽然红了,对包拯说道,“黑炭,这次的事情,本来和你们没有关系,是我一时任性,连累你和展昭了。”
包拯摇摇头,“公孙,这是你的选择,我们没有办法阻止你的任性,只能陪着你一起赴汤蹈火。现在才和我对不起,晚了啊。起码,要请我吃大包才行啊。”
“你啊,眼里只有大包。”
“呵呵,我的眼里不光只有大包,还有你公孙策呢。”
公孙策又咳了,注意到我,脸色有些歉意,“不好意思,刚刚我们只顾着说话,倒把你给冷落了。”
我说没事,天色不早,也该走了。
走到门口,见包拯一脸担忧。
我并没有走得很远,而是坐在客栈院里的树上,看着西厢房。包拯仍旧在公孙策房里,见他咳得厉害,倒了茶,扶他躺好。
展昭回来时,买了一些吃的,拿给公孙策,让他多少吃点。
包拯站在床前侍候茶水。
他们看似坚强,每个人都有弱点。透过那些弱点,我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关于他们此行的目的,公孙策和庞统之间的联系,以及庞统来四方城的目的。
果然,成大事者,心都是狠的。
如,欧阳飞鹰。
还有中原的那个皇帝。
每一个人,都是被另一个人牵制着。一发动,千军动。
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都戴着脸谱示人。
那么,我也该为自己的局好好布置一番了。
天空下雪了。
如鹅毛般,落在我身上,在这黑夜里,我摘下眼罩,仰着脸,让雪融进我的眼里,冰凉冰凉的。想着梨花小筑,想着欧阳明日。
“明日,下雪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他才睡下,被我叫醒,“这么晚了,我们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觉得今夜心情很好,替他穿好衣服,披上斗篷,将暖手炉放在他手里,在床前蹲下。
明日在身上趴好,我们走出梨花小筑。
深夜,落得白茫茫一片。
我们走得很慢,也很远,一直寻着雪的方向,它在哪里飘,我们就往哪里走。偶尔,我会和肩上的明日说些话,他有些倦,声音懒懒的。
“明日,从我有记忆开始,我们就一直在一起。一起看院里的桃树开花,一起听夏天竹林的蝉声吱吱地叫,一起看秋天的红叶落了一地,还有一起看冬天的雪落在我们头上。我们成天在一起,说实话,我都腻透了,真想试试不和你在一起的日子。”
他在肩上嗯了一声。
我转过脸,蹭到明日的鼻,感觉到冷,将身上的斗篷裹紧了些,路在脚下,雪白一片,就像去年,或是很多年前走过的一样寂寞。
没有欧阳明日的日子,我想,我会很寂寞,会想他。
不止一次我问他,为什么要下山?
如果我们不曾下山,现在,我们依旧坐在竹屋里,围着炭火,一边喝酒,一边看雪落在竹林里。有的时候,还会听到他的诗句,虽然听不懂,但我其实挺喜欢听他说话的声音。
有声音在,寂寞会少些。
在茅屋前停下,明日也醒了,问我,“这么快就到了?”
听到声音,我笑了,“你醒得真是时候。”
带他进了屋,放在里面的炕上,点上蜡烛。
他这才看清房子被收拾过。
里里外外倒是干净,屋里生着火盆,炕里也有微火。炕上支着一张小方桌,蜡烛烧得正旺,桌上烫着的酒微热,两个酒杯,几碟小菜,两双筷子。
明日笑了,眼睛愈发明亮,“原来你早有预谋。”
我脱了鞋子,盘腿坐下,给他倒了一杯,“就算我有预谋,也算不着今晚会下雪。况且,你也是心甘情愿和我出来的。”
他笑了笑,接过酒杯,仰着脖子一饮而下。推开窗,看到屋外的雪又落大了,伸出手,雪落在他手心里,笑意浅浅。
我已喝完一壶。
今晚,喝了不少,微醉不醉地眯着眼睛,将酒壶掏空最后一滴,放下时,见明日坐在对面,打量我说道,“你今晚有心事了?”
我原本要再喝一杯,他见我回避问题,挡下酒杯,“今晚你想醉死,我不拦你。不过你把我带出来,还得完好无损地将我带回去才是。”
那杯酒,倒被他喝了。
明日再倒上,递给我,说些家常,和我一样,挂念着师傅。没有谈到他父亲,就连生母和妹妹,也不再提起。尔后眼神垂下,又抬起,然后又垂了下去,嘴边泛着苦涩,“有的人死了,却被别人一直挂在心里,这些年,从未变过。不知我死了之后,又有谁会记着我呢。”
我答了一句,“反正不会是我。”
他哦了一声,垂下眼睛,看着酒杯,黯然发呆。
蜡烛烧到一半,挑了烛芯,我拿出棋盘,问他,这次他输我一局,想不想扳回一局?
明日点点头。
棋盘摆开,他执白子,我落黑子。
黑子落。
白子跟在身后,并且步步紧逼。
我才甩开他一大截,才一子,他又追了上来,粘在身后,始终不前。
停下思考,我们各自喝酒。
“欧阳明日,你老跟在我身后,烦不烦啊?”
他叫我闭嘴,“我想怎样,轮不到你管。”
酒下肚,一袭白色的他又堵住了我的去路。让我想甩都甩不开。落了几子,我已经厌烦和他的游戏了。不想再让他半步,他要跟,尽管跟。
回头,杀你个回马枪。
踢得老远。
“我怎么又输了?”
欧阳明日脸上尽是孩子气,还要与我再争输赢。
窗外的风雪太大,我掩了窗,将小暖炉给他微好火,递给他时,发现他只是看着烛火发呆,半天没有说过一句话。
“早些睡吧。”
“我刚刚想到怎么救活那盘死棋了,再来一盘吧,我不赢你,今晚睡不着。”
明天我还有很多的指示要下,太费脑力。才不管他睡不睡得着,撒了桌子,抱来床褥,吹了蜡烛,便在炕上睡下了,顺便,揽着明日一起睡下。
“明天我再陪你玩吧。今晚,到此为止。”
屋里黑灯瞎火,明日嘴还在嘟囔着那盘死棋。
我差不多快要睡着了。
听到,耳边他还在嘀嘀咕咕。翻过身,摸到他的脸,叫他闭嘴,然后狠狠地咬下去,也不知道咬到什么地方,反正耳边立即清净了。
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我才发现欧阳明日竟然一夜都没有睡。
拽着被角,缩在床角,眼圈红红的。
我问他,怎么了?
搞得好像被人欺负了。
明日的脸,唰得红了,蒙着被,然后低声吼了句,你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