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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落华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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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霏霏,婆娑了一眼迷离。
花红柳绿恍若交叠,在她眼底呈现出一张诧异惊恐的容颜。
渐渐清晰,在那雨幕之后,是落华那双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眸晦暗成灰。
落华落华,一场春雨还未停歇,他便再也无法盛开,落地凋谢。
鲜红的血,顺着雨水沁入她粉红色绣花鞋,腥味弥漫,涩的,苦的。
“三师兄---”
一声凄厉呼喊炸破了这黄昏的寂静,也搅了那一池的春水。
“舞茸,你杀了他!”
来人声色厉疾,充斥着怨愤恨意的眼直勾勾的,几乎将她灼出几个洞。
舞茸嘴唇掀了掀,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本是春色斐然,她第一次着上嫩粉的衣裳,只为让那笑容烂漫的男子眼前一亮。
细雨沾染在她密黑的睫毛上,很沉,很沉。
她还没来得及说,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她也欢喜他,稀罕他,想跟他一辈子。
他闭上了那曾经让她挪不开视线的墨黑瞳仁,不再对着她笑,不再溢满了温柔,不再弯成一轮明月,不再对她说,舞丫头,怎的这么不爱漂亮,像个小子。
“不是她,是我杀了三师弟。”
即便是一溜溜的毛毛雨,也能湿透了她全身,伸手抹向眼角,温热的。
仰头望向密匝匝的天,她想不明白,为何今日下的雨还是有温度的。
“是我,杀了三师弟。”
那个声音铮铮的,再次重复了一遍。
舞茸侧首,只看得到来人棱廓分明的侧脸,俊挺的鼻梁上一滴水珠随着他转头的动作而滚落,和她怔忪的眼对了个正着。
他和落华不一样,他的眼底,从来只是寒冰如荵,那薄唇一挑一直线间,百年不见个表情。
羽暖怀着死绝的落华,声调不稳:“大师兄,分明不是你。”
舞茸蹙眉,她怎的如此肯定,就指着她舞茸杀了君华山掌门唯一的儿子,他们的三师兄。
“我想继承君华山,所以杀了落华,是我,杀了他。”
千了负手而立,清冷的声音窜入舞茸耳中,分外的寒。
掌门唯一的儿子死了,他作为大弟子,顺理成章继承君华山,多么合情合理的理由,多么坦荡荡的言词。
在羽暖隐忍哀怨的眼色下,众人纷纭沓至。
君华大弟子千了杀害君华掌门唯一子嗣被捉个现行,当下被君华掌门用缚灵绳捆住,羁押仙盟大牢。
落华大葬,满山悲痛,白色的纸钱翻飞,有些许张飘入舞茸眼帘,她缩了缩身体,努力让茂密树枝将那刺目的白遮住。
几十余丈的高处,她待到月色吊梢,霜冰覆在她眼睑,鼻息呼出薄雾一明一暗。
是了,再也不会有人发了疯似的满山寻她,再在这足有千岁年龄的老树下对她张开双臂,接住因为顽皮纵身一跃而下的她。
老树下孤零零的木秋千安静的待着,就在昨夜,她还和落华并肩坐在上头。
她记得他白皙几近透明的指尖拂过她凌乱的黑发,触感微凉,沿着她额头一路滑到唇瓣,他笑意盈盈的眼中的满是宠溺,几乎要溢出将她淹没。
他呆呆看了她很久,久到黑暗中双耳偷偷红透,才支吾开口,他说,舞丫头,我欢喜你,稀罕你,你,欢喜我么?
那凉飕飕的触感还在唇边,她只记得初到君华山,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落华温暖的笑容,那笑好像给她破了个洞的心口堵上了热腾腾的馒头,以至于她在君华山待了四年,心里眼里都对笑的跟馒头的似的落华很亲近。
她知道她会让落华摸散她的发,她会让落华啃她啃了一半的苹果,她会让落华挤在她那张小床上蹭睡到天亮,她会让落华知道自己的喜怒哀乐。
那是不是就叫欢喜呢?
她不过十二岁,懵懵懂懂,轻咬着唇,思付了许久没个头绪。
“舞丫头。”
身畔落华等的焦心。
闻声她仰头,却见落华俊脸放大,扭捏着,紧紧闭着眼,重重的一个吻,亲在了她唇角。
她呆住,一动不动。
时间仿若停止,她只能瞪大着眼,脑中一片空白。
“明日酉时还在这,我等你的答案。”
羞红了脸的男孩终于睁开了那双蹭亮的眼,又趁女孩傻乎乎没反应之际对准她的唇轻轻啄了一下,方才跳下秋千,逃难似的飞奔离去。
被磕到的唇渐渐弥漫出疼意,她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并不讨厌落华的味道。
那种香香的,只有落华才有的味道。
一向沾枕就能睡着的她,那一晚破天荒的失眠了。
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落华红晕布满的俊颜。
似乎,跟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也不坏。
轻抚上冰冷的唇,舞茸轻阖上眼,蜷缩着身子,紧紧的,几乎将自己揉成一个团。
心里空洞洞的,堵着的热馒头不见了,她又一个人了,一个人。
仙盟对待此事格外郑重,君华山掌门作为仙盟盟主,他心知君华山有此番地位,亏不得千了的功劳。
当初君华山还是一个无名小派之时,君华掌门席下唯有千了一名弟子,千了勤奋好学,资质上乘,下山历练那两年给君华山带来无数荣耀与赞赏,自那之后,君华山山门打开,所招弟子无不是仙根慧明或来历不容小视之辈,些许年后,君华掌门被荐为仙盟盟主,君华山风光大造。
而如今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弟子杀害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君华掌门忧心忡忡,不知是恨是哀。
三堂会审,舞茸作为当时在场之人,被喊去盟堂,大清早她被冻醒,头晕脑胀,想来是着了凉,如今站着都不稳。
堂内气氛肃穆,她脑中嗡嗡作响,只模糊看得见被压跪在堂下的那男子,挺直着背脊丝毫不见狼狈,即便被缚灵绳捆的结结实实。
偶尔羽暖怒喝轰的她脑壳发颤,唯有她沉默,他亦沉默。
暗暗按了按额头,揉揉眼,她顿觉堂内人似乎都盯着她不放,局促的站好,仰头,做无辜状。
“舞茸。”
师傅显然强压着怒气。
她一激灵,朝前恭恭敬敬行了大礼:“是,师傅。”
师傅大汗,怒不可遏:“为师在这里。”
眨了眨眼,自己似乎真拜错了地方,朝左转了转,师傅喜坐高处,那便是了,又是一个恭恭敬敬的大礼:“是,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