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山》桃餮

1、第 1 章

　　晓庄第一眼看到黄十七，看到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乌檀木八仙桌上，油润的青金石珠子。

　　很蓝，蓝得让人有种微微发紫的错觉。

　　是深色青蓝，比帝王青浅，但是色也很不错了，接近顶级。少金，无白，有大拇指指节那么大。

　　顺着那颗珠子，晓庄看到一双男人的手，指节是匀的，有点偏生媚气的感觉。一点一点滚着这珠子，不甚在意。

　　不是关外的人。关外风沙走石，养不出这样媚气的手。

　　就像这样被定住一般，旁边端着茶水的阿耶加笑着推推晓庄说，才来做生意的。

　　说是长春黄家的幺儿。

　　晓庄略一点头，拎起身侧长枪，眯了眯眼睛。

　　不偏不倚就恰好那个时候，厅里的人似乎是听到了动静，抬眼从一袅茶烟里看出去，两人合合隔着雕花的门孔对上了眼。

　　那么冷的眼神，就像——就像塞外的雪一样，融了，也滚着沙石，让人生生疼。

　　不过也就这么一眼罢了，晓庄有些无聊的收回视线，匆匆往内庭走去。身旁红衣女子笑了一声，道；"庄爷今天这脸色是摆来做什么，是你的那就跑不掉。"

　　“……休得胡言。”

　　阿耶加眼波流转，一双妙目欲语还休，含情无数，轻抿而笑，姿态妩媚，“这小七爷头回来，皮相倒是顶好，我都看得心底发痒——”说到这里，她贴近晓庄，羊脂玉般的指头轻轻一指点在胸口的虎头纹上，娇嗔道，“只许自己看，不许别人说么。”

　　晓庄也笑，抓着阿耶加的手，轻轻在指尖摩挲，说，“合着，这前朝驿站，论皮相又有谁比得过你呢……”话留三分最是旖旎，阿依莎咯咯笑了起来，一双形状优美的桃花眼，春水含情，全然不带一丝尘世烟火，阿耶加一手托着茶盏，一手似是若有若无推在晓庄胸口，却是转眼之间运起内力，晓庄身一侧，却见亭角的凌空飞起一道暗朱色飞镖。

　　“庄爷见笑了。”阿耶加款款抽走手，指着一扇福寿雕花推门道，“泰山厅给您备着。”笑意盈盈，语气温柔，声息之间居然有一丝丝的暧昧之意。

　　入座坐定，细细把茶喝了，又吃得烤乳羊，手抓饭。便起身伸了个懒腰，舒舒筋骨，缓步向诚惶诚恐，伺立在外的男奴走去。

　　晓庄现下事情已办完，只是留在驿站盘桓休息几天，一身的兵戎都丢在寝房，一身宽袍广袖，衬上一身修长身形，分外显出一种异样风流。

　　男奴面孔清瘦的，低垂着头便看到长长的，漆黑的睫毛，稀疏之间落下一片阴影。

　　晓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一把将男奴拽起来，往寝房拖去。

　　他有，骨节分明，苍白修长，好看的指头。

　　他还有仿佛雪水洗过一般，泼墨一样的眼睛。

　　发若流泉，唇艳红花。

　　晓庄弯腰，手指掐住男奴的下颌，拇指在他唇上轻轻磨了磨，唇角一弯，也不见他怎样动作，就看他越过男奴脸颊，定定盯着桌上忽明忽灭的烛火。

　　这时候，晓庄终于露出狼似的凶意。

　　指尖摩挲着粗布袍下清瘦的脊背，低低哑哑的笑着说，“你可愿意。”

　　他从来不勉强对方，但是如果对方说出一个“不——”

　　晓庄左手轻动，放在被中的长枪雪亮枪尖一闪，“破”的一声轻响，转眼，男奴的身体便在他脚下碎成千片。

　　晓庄看也没看，虚虚冷笑一声，一双本来漆黑的眼睛在这一刹那现出了一点鬼火似的绿。

　　阿耶加来收房间的时候，娇蛮地朝他抱怨的一跺脚，却也随他去了。反正这个奴隶本来就是捉来待客，客人怎么样，都随他意。她只懒懒的追了一句，说下次不要把人撕这么多块，收拾起来麻烦。

　　在喧闹的午夜，晓庄突然察觉到院子里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通透，仿若琉璃的漆黑眼眸在看着他。

　　冷，却就像午夜烛火上翻滚的舞蝶。

　　晓庄第二次看到十七爷的时候，他正两指间夹着菲薄一枚柳叶镖，一股冷气从身上蔓延开来，似乎不等柳叶镖出手，面前的人就得死。

　　那枚柳叶镖极其锋利，割裂布料宛若败絮，森冷的兵器寒气与他融为一体，已润进他的皮肤一般。

　　十七没有动，晓庄在心里低声赞了一句，真他妈的美。
　　——清澈，这个人很香，是雪的香味。十七握着兵刃，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像眼前根本没有晓庄这个人一样。

　　晓庄颇感有趣，并没有将长枪提离地面，他只盯着十七的脸——第一次，没有看清楚。温柔一笑，一双细长凤眼轻轻眯起，“你要杀我。”他低声道，就像在说，我们今天喝酒吧，一样从容。对方看着他，一双漆黑眼睛微微眯起，慢慢，从唇角里吐出吻冰嚼雪一般清冷的句子：人不该枉死，黄恩和。

　　这个名字从他舌尖滚落，便有了一种亲吻剑锋一般的锐利感。

　　“恩和啊……”晓庄语音缱绻多情，这两个字简直像是吻上去一般，他手上动作却全然跟温柔二字背道而驰，他手腕翻转，长枪银光一闪，生生劈开了十七旁边的塞外石。。

　　“……这名字好，我喜欢。”晓庄似乎浑不在意，侧头轻轻一笑，绯红舌尖吐了出来，贴着染了血的银亮锋刃，格外凶艳。

　　被击石力道震住，十七面上一白，却连睫毛都没有颤一下，他轻轻阖了一下右手，却被面前的男人含笑制止；晓庄慢悠悠的道，十七爷您最好莫动，若是开了杀戒，只怕我们没得退路。

　　说完，晓庄温润吐息，极亲昵的唤了他一声恩和。语罢，突然闪身到了十七背后，一手翻扣住他的右手，一手执到面前，将左手凑到嘴前，一根一根从指根开始轻轻舔过，他舔吻的时候整个人压在黄十七身上，舌尖间或从指缝漏出，却也只是轻触。

　　直到左手五指挨个被晓庄吻了个遍，十七气息都丁点儿未乱，那双漆黑眸子定定看前方，慢慢的，又吐出几个字：“……他不该枉死。”

　　晓庄笑得越发开心，他嘴巴附上面孔，轻轻咬了一下十七的下颌，“区区奴隶而已。”

　　十七没有说话，心中思绪如电，晓庄只眯着一双眼看他，握着他的下颌，看了片刻，只觉得怀里这人气息清冷，一握黑发，肌肤白`皙，极是撩人，便对着露出的后颈缓缓吻了下去。

　　十七眼里杀气一凝，突然发力挣脱牵制，晓庄一吻空落，倒也不恼，只低低笑着，眼神又定死在落在他黑发里露出的一丁点白`皙耳垂上，又落在耳廓上，十七一动不动，却在这一瞬间，右手蛇一样弹起，夹带一股劲风，向晓庄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