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第十五章 ...
-
算起来,周子岑在平皇宫里待了有些时日,数着指头也快到太后的寿辰了,礼自然早早由礼官们备下了,一应安排也无需自己担忧,可是这真正该做的事却至今毫无进展。不过他倒是不急不躁,每日应酬应酬,再喝点小酒,日子过得潇洒得很。
此时他刚用过晚膳,正坐在院子里打着扇子纳凉,眼光掠过一旁娇艳羞涩的宫女们,落在了高高的围墙上,心里却是想着不知从这围墙爬出去能见着什么,可会是个雌雄莫辩的黑心商人?
正想着,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周子岑转身看去,只见来的是一个小太监,似乎是跟在平国皇帝身边的。那小太监疾步上前,忙跪了下去,“参见平国雍王。”
“起来吧,”周子岑仍是摇着扇子,看向那人,“可是有什么事?”
小太监应声起来,毕恭毕敬地低着头哈着腰,说道:“宫里头出了几个小贼,禁军正在捉拿,怕这些个人冲撞了雍王殿下,所以皇上特地让奴才来禀告殿下一声。“
周子岑笑了笑,并没有多少意外的神色,“既然如此,本王本也无事,就不出去凑热闹了,还劳请公公替本王多谢皇上关怀。“
“不敢不敢,那奴才就告退了。”小太监忙躬身行了个大礼,这才退下了,远远地似乎还能听到他在嘱咐守着宫门侍卫的声音。
周子岑合了扇子,看了一旁的小李子一眼,便悠悠然朝殿内走去。那小李子马上就会意过来,低着头退了下去。
“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回到了房间里头,周子岑唤人进来更衣梳洗了一番,便退了众人下去,倚在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手里的书。
本该是空荡荡的内室里,忽然从屏风后冒出了一个人,竟是沧浪楼主空明旌。周子岑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人,觉得好笑,“难不成那小贼就是你?”空明旌一脸的无奈,“还不是爷您让高峰把我拎进来的。”
周子岑点点头说道:“也是,以高峰的能力应该是不会被发现的。”说着,他把快要翻完的书一合,单手撑着头看向空明旌,“说吧。”
空明旌敛了苦笑,肃容回答道:“那日在护国寺袭击三王爷的人中,当时只留下了一个活口,虽是重伤,但好歹也留着口气,而那人恐怕现在就在御书房中,不然今夜宫中的阵仗着实是大了些。”
“那人也算命大,这样都死不了。”周子岑听了不由感叹了一声,“可是就算是活的,也不晓得能不能说出别人要他说出的话来。”
“可是谁又能知晓现在御书房里跪的,就是那日的人呢?”空明旌神秘地笑笑:“那人早就伤得面目全非了,动些手脚可是方便得很。”
“哦——”周子岑会意过来,复又问道:“原来如此,难为那三王爷这般笃定,还能费这些个心思。”
“还有一件事倒是很奇怪,据看着东宫的人说,这一个月来太子的脾气是越发暴躁起来,稍微一丁点小事就能让他暴跳如雷。”空明旌猜测道,“怕是有些不寻常。”
“去查查东宫里有没有第三方的人介入,据我所知,这火器可是合国的一绝啊。”听了空明旌的回报,周子岑用手指敲着桌面,低头思索着。
空明旌听了正要作答,此时门外却传来人的脚步声,于是身影一动,又匿到了屏风后面,而空明修仍是安坐在榻上,仿佛方才就是这幅样子。
进来的是小李子,他端着一壶热茶走了进来,行过礼后谨慎地看了看四周,才对周子岑说道:“禀王爷,好像是御书房那儿出了点事,平国的太子和三王爷,还有都统甄术大人等都在里头,具体发生什么却不清楚,只是平国的皇上好似生气得很。”
周子岑默念了一遍人名,顺手给自己倒了杯新茶,“知道了,把人都收了,免得被殃及。”而小李子得了吩咐却面露难色:“这……此时御书房内发生的必是大事,奴才须得将此事禀告给——”
周子岑挥手打断了他,语气虽温和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决断,“皇兄既然把你派了过来,那就是要你听本王的话,不然你留着也没什么用了,”看那小李子面露惊恐,应声称是,才补充道:“皇兄那边本王自会禀报,合国一事后平国本就如惊弓之鸟,这节骨眼上都给我安分着点。”
“是,殿下。”周子岑语气虽不重,小李子却不敢再反驳,只得退下了。
待小李子退下一会儿后,空明旌才走了出来,刚才的话周子岑并没有避过他,因此他也听得一字不漏,“刚才那位就是平国这边的暗线头头?”
“正是,”说着,周子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不过却是麻烦得很,终归正经主子不是我。”
空明旌低头斟酌了一番,面露不解:“虽是如此,可爷为何不让他们探听御书房的消息,这毕竟也是十分重要的。”
“这可不是我让他们不听,他们就会乖乖回去的,我只是表个态意思意思罢了,”看空明旌脸上仍是茫然,周子岑复又说道:“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女人。”
这话让空明旌心中疑惑更甚,“难道此事同合国的凌芳公主有关?”这话一出,空明旌自己心中却先是大惊,“爷可是同那位公主有过接触?”
周子岑笑了笑,“关联自然是有的,可是不知晓她在里头唱得是什么角。”他抬手试了试茶杯的温度,看茶晾得差不多了,才拿起来喝了一口,“那位公主可卯足了劲,在这平国皇宫里我可没有能力与之抗衡,还是先做个看戏人再说。”
“难不成她要把合国在这儿的暗线都舍了不成?”空明旌越听越惊奇。而周子岑却是很淡然:“若能换得一把钥匙,这也不算个赔本的买卖。”
将这几件事合在一块儿思索了一番,空明旌的思绪也越发清晰起来,不由感慨一声:“这位公主可真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只是如此下去,钥匙怕是真要落于他人手中了。”
周子岑拿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自嘲一笑,“谁让我这个王爷做得实在没趣,只得在江湖上找人手。”空明旌听了心中一凛,可是却也无法出口说什么。的确,自己同江直都本是江湖中人,被周子岑寻着才心甘情愿为他卖命,而周子岑不仅从定国得不到什么帮助,反而处处受制。
“总之,先这样吧,让高峰再把你拎回去。”周子岑停下了手指,忽而展颜一笑,仿佛已有了什么决断,看得空明旌心头一振,“爷可是有什么好法子了?”
“这倒是没有,”出乎空明旌的意料,周子岑却是干干脆脆地否认了,“不过钥匙不但要有,还要会用,不是吗?”
“啊,嗯——”空明旌感到莫名其妙,觉得这不是自然的事情吗。而周子岑显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对了,蓝青宁的身世不用继续查下去了,先去查查合国故皇后生产那一夜的事。”
“是。”空明旌虽是不知其意,不过还是应下了,心里却在嘀咕着,生产那一夜能有什么事情,不就是把凌芳公主生出来,可是因为是难产而故皇后死掉了吗?难不成是要自己去查合国故皇后花了多少个时辰才把公主生下来的?
在临走之际,空明旌忽然想起一件事,忙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周子岑,“是自称蓝青宁的丫头送到沧浪楼来的,说是一定要亲自交到爷的手上才可以。”
周子岑面露惊奇,把信接了过来,待空明旌离开后才把信打开。只见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莫忘当日定平山上之约”,字迹似乎因写得过快而显得潦草,但却个个深刻,似乎是笔者下了很大的决心。
周子岑反复看了几眼,不由摇摇头笑了起来,“真是——这下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到时可怪不得我了。”
————————————————————————————----------------
今夜,不光是周子岑居住的扶衡殿,几乎整个平皇宫内都戒严起来,大队大队的禁军分别涌向了东宫和凤仪宫。然而因都统甄术大人被皇上召去了御书房,所以调配禁军的一干事务都落在了薛平川的身上,这异样的调派让薛平川暗自心惊不已,而今天薛世柳居然很反常地没有溜走,还一直呆在他二哥的身旁。
今夜的薛世柳的确有些奇怪,他一来点卯,甄术大人就被叫去了御书房不说,现如今竟然还一直沉默不语地待在一旁。薛平川在忙碌之余,终于觉察到一丝不寻常,心中冒出了不好的预感,“你今日怎么这么老实,可别动什么歪心思。”
薛世柳斜眼看了薛平川一眼,忽然笑了起来,“二哥啊,动歪心思的可不是我。”这话让薛平川心中的不安更甚,可薛世柳却是身子一转,低头认真琢磨起地砖的纹路来,这让薛平川在不安之余更多出了许多怒气。
薛平川也转过身,借着月光越过重重宫门望向御书房处高耸的屋檐,这几年的官场让他多了几分敏锐,“希望今夜能早点结束。”他暗暗说道。
不过看此时御书房内的气氛,怕是要让他的希望落空了。
平国皇上李晔桢摔了一地的笔墨,脸色都气白了,用颤抖的手指着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的李从璟,不停地骂道:“孽子,当真是孽子,竟想弑父杀兄,朕居然养了你这头白眼狼这么久,孽子,你这个孽子!”
李从璟抖若筛糠,不停地磕头,连额头都撞出了血,“父皇父皇,冤枉啊,冤枉啊!”说着,忽然看向一旁静立在一旁的李从璜,发了疯似的冲过去,“好你个李从璜,竟然敢陷害孤,孤要把你碎尸万段,让你永世不得超生。”旁边两个太监忙上去抱住了李从璟,不让他上前一步,可他已经全然不顾了,仍是兀自叫骂着,这幅样子全然如一个市井泼皮,哪还有一国储君的风范。
不同于李从璟的歇斯底里,甄术安静地跪在一旁,但心中却是风波四起。从李从璜把人带上来,薛丞相的沉默起,他就知道逃不过这一劫了。一个帝王最怕的就是对自己的下一任失去了控制,因此他宁愿选择平庸的太子而非三王爷,而此次太子所做的事正好犯在了这位帝王的大忌上。再加上莫名而来的大量火器,直接与外国和军权扯上了关系,这正是最致命的。
想清楚了这一切,甄术心中更是愤怒,愤恨李从璟怎么会做出这么愚蠢且容易招致把柄的事情,而且在被皇上审问时不假思索地把自己供了出来,竟然连一句辩驳都不会说,此时竟还做出这幅形状,真是愚蠢,蠢不可及!自己当时真是瞎了眼!
事到如今也不怕情况再糟糕到哪里去了,甄术定了定心神,开口哀哭道:“皇上圣明啊,微臣有罪,罪在没有没有管束好下属,竟让他们擅自行动,可是护国寺一事微臣真是什么也不知啊,还请皇上看着微臣前半生戎马为国,明察啊!”说着,便低声嚎哭起来。
李晔桢早已气到了极点,脸色白得没有人色。也是,自己辛辛苦苦培养的一国储君却打着弑父的心思,如何不气?他明知太子与老三的明争暗斗,他却暗自纵然,若不是太出格,他是不会对李从璟的太子之位做什么的,可是他居然敢私自调用禁军精英在护国寺欲杀死自己的兄弟,还不会从何处弄来了大量的火器,这些都超出了这位帝王能容忍的范围。下一个难保不会是他!
思及此,身为禁军之首的甄术又如何留得?!
“来人啊,把甄术给我拖下去,即刻处斩,一干家人皆贬为奴籍,流放边塞!”李晔桢怒吼着,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一旁的李从璜忙上前扶住他,神色关切地为他顺气,“父皇请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待李晔桢稍缓过来,李从璜才一撩前襟跪了下去,“父皇,儿臣斗胆请父皇收回成命,甄大人虽有过错,但不查清楚就定罪,这不是寒了满朝武将的心吗?”
为了应和李从璜的话一般,薛仕临也跪下,躬身说道,“请皇上以大局为重,从长计议,三思啊!”
李从璟到现在才看清楚局势变化,原来一直对自己示好的薛仕临此时却向着他的好三弟,愤怒如火一般烧断了他残存的所有理智,“好啊好啊,李从璜,看来你用你那幅温和的样子骗了不少人啊,就孤一人罪大恶极才是啊!”
李从璟已经癫狂,无法抑制的怒火不断地折磨他,此刻他无比想喝茶来浇灭这团疯狂,可是嘴巴却无法控制地继续说道:“父皇,您可知合国的钥匙是被谁偷的,是孤的好三弟,您的好三儿子啊,孤只是想替父皇除去这个包藏祸心的逆贼罢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此事本就隐秘,就连薛仕临以丞相之职都不知晓,而李晔桢也只是对两后和太子提过并再三警告不得外传,李从璟怎知被个中详细,竟然还敢当众说出?!“给朕捂牢了那个孽子的嘴,不然朕要了你们的命!”李晔桢上前一脚把李从璟踹翻在地,指着他大吼道。
可怜李从璟以为此言能解救他,却不知更是加剧了自己的灾难。先不提此事李从璜一概不知,就冲“替”这个字更让李晔桢的防范和杀意更甚。
“父皇明察,儿臣从未听闻过此事啊!”李从璜忙低头申辩自己的清白,在场的所有宫人也忙都跪了一地,伏在地上颤抖不已,心中已是绝望,听到此等国之隐私就知晓等待自己的就只有死了。
李晔桢怒极反笑,心下已是一派苍凉。他扶着桌子剧烈地咳嗽,一声一声敲打在所有人的心上,令人颤抖惶惑不已。良久,咳嗽终于止住了,他抬起头时,脸上的疲惫令他仿佛老了许多岁,让被压倒在地的李从璟心中陡然生出了无边的惧意。
“传朕旨意,平国太子李从璟身染恶疾,经太医诊断已药石无用,即刻起囚于东宫,不得任何人进出,东宫的所有宫人因伺候不力,全部赐死!”不同于方才的阵阵怒吼,此刻的声音显得无比的憔悴,“都统甄术玩忽职守,交由刑部查看,禁军先交由三王爷李从璜和都尉薛平川负责。”
“父皇——”李从璜面露担忧,膝行向前想说些什么,却被李晔桢拦下了,“都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话说至此,李从璜只得应声,吩咐外头的皇家亲卫把李从璟和甄术押解下去,自己也缓缓地退出了除了李晔桢而空无一人的御书房。
“三王爷,接下来该如何?”长期侍奉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冯勿庸恭敬地立在一旁,等候李从璜的指示。
“按父皇说得办。”李从璜长长叹了口气,面露不忍。冯勿庸把这一幕看着眼里,便躬身退下,不顾李从璟的阵阵嘶吼,径直领着亲卫押着他朝东宫走去。而剩下的甄术却是异常配合,一言不发地由着刀剑加身,他心里十分清楚此刻谁能够保住他,而对方似乎也不忍让他失望。
“甄大人,是死是活,可全在您的一念之间。”李从璜经过甄术身旁时,状似不经意地小声说道,便离开了。
甄术听了,面上却是毫无表情,他抬起头直直地朝薛仕临看去,“薛丞相果然精明,竟深谙墙头草之术。”薛仕临听了也不生气,只是朝他拱了拱手,“甄术大人才是真糊涂,玩忽职守可是辱没了甄家良将的名声。”说完,也离开了。
甄术心中满满是悔恨,今日结果也是怨自己当初贪心不足,此刻是一招错,招招错,最后落至满盘皆输。
这天要变了,甄术暗自呢喃道。
可是在众人离开之际,却极少有人想得到,这个夜晚还远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