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为媒》阿J

10、第十章

　　待终于把这位合国公主迎入皇宫，薛世柳便趁着她去皇后宫中的空儿，偷偷溜了出去。至于薛平川，此时正忙着布置挽华宫四处的守卫，哪有功夫管教他不成器的小弟。因此，薛世柳走得很是顺溜。
　　去了守备司换下轻甲，把帽子不轻不重地往桌子上一搁，薛世柳便径直牵了匹马准备出宫。他的随身小厮赵斐一直候在那儿，看着自家爷不由苦笑，想着回去定是要被薛二爷教训的。但也没辙，只得跟了上去。

　　出了宫门，薛世柳便翻身上了马，赵斐立马觉着不对，连忙冲上去拉住缰绳，“爷，薛府就在这前头不远，咱就不骑马了吧。”
　　“嗯，那就不骑了吧。”薛世柳懒洋洋地回了一声，便作势就要下马。赵斐松了口气，放开缰绳，笑着正要开口，谁知薛世柳却趁此夺回缰绳，夹紧马腹冲了出去。
　　赵斐脸色剧变，欲哭无泪地看向薛世柳窜出去老远，只余他哀声切切的呼唤，“爷啊——”

　　薛世柳是骑马，而赵斐是步行，两人脚程实是相差太多，赵斐纵然是想追，也得看得到薛世柳才行。所幸赵斐对自家爷还是明白的，气喘吁吁地总算到达了玉石斋门口，然而一眼望去，竟没有薛世柳的踪影，且玉石斋大门居然一反常态地紧闭着。
　　赵斐不由纳闷，爷跑到别处尚且还有可能，而玉石斋大白天不做生意比太阳打西边起来还可怕。
　　赵斐仍是踹着大气站在玉石斋门口，这走也不是，傻站着也不对，有些手足无措。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把事情给想反了，或许玉石斋大白天关门比薛世柳不去找蓝青宁可能性倒是更大一些。

　　薛世柳自然是一路架马，不消一会儿便到了玉石斋，也看到了玉石斋大门紧闭的情况。这一反常之举令薛世柳奇怪不已，他一开始想到的是蓝青宁因他之前的行为生气了。但他随即又摇了摇头，蓝青宁怎会同钱财过不去？看来是出什么事了。
　　想到这儿，薛世柳略皱了眉头，调转马头往蓝田府奔去。在他看来，能让蓝青宁放下赚钱大计的，只有他的养父。

　　薛世柳只怕蓝青宁真出了什么事，紧了紧手上缰绳，速度愈发快了。就这么一直奔到蓝田府大门口，薛世柳也不管马了，直接跃下就要往里冲，谁料被一旁的护卫给拦了下来。
　　“让开，我要见你们的少爷。”薛世柳心中有些着急，冷冷地说道。

　　而那几位护卫面露难色，眼前的人他们自然是认得的，既是少爷的朋友，也是薛丞相第三子，他们是断断惹不得的。但老爷亲自吩咐，他们也不敢大意，只得应道：“老爷有命，少爷这几日要准备去定国，不得空见人，还请薛公子过几日再来吧。”

　　“什么，青宁要去定国？”薛世柳本就心存疑惑，听到护卫的回答更是惊诧。听他们的语气，这是蓝田本人的意思，那么青宁呢，他可愿意？
　　“既然青宁要离开平国，我更应该进去同他道个别。”护卫们听薛世柳这么说，又急又无奈。自己职责所在，定是要拦下薛世柳才行，可是真要动起手来，自己难道真敢往对方身上招呼？
　　护卫们心中不由默默哭泣起来。

　　薛世柳执意要往里闯，但那几个护卫每人一双手硬是堵得他无法前进。薛世柳心里再急，也是知晓分寸的，这里是蓝田府，是平国第一富商的地盘，在重视商业的平国有着特别的地位，自己也是不敢过于放肆。毕竟自己一开始同蓝青宁交好，不能不说是没有抱着借机向蓝田示好的成分。
　　同护卫们大眼瞪小眼，互相僵持了一会儿，薛世柳实在是没法子，只得牵着马怒气冲冲地走开了。看他离开，护卫们总算是松了口气，重新振作起精神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然而这些护卫们，还有薛世柳都不知，刚才他们之间的争执都被另一人看着眼里。那人本也是打算进去府中见蓝青宁的，只是恰好踩着薛世柳的脚后跟来的，也得知了今日这蓝田府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了。
　　只是那人并没有同薛世柳一般离开，反而是绕着蓝田府的外墙打转，不时跳起来观望一下，研究从哪个方位爬上去最合适，离蓝青宁所处更近些。

　　那人身着一袭料子不错的月白长衫，面容平庸，而眼眸却清亮得很，一本正经地思考着爬墙进府这等偷鸡摸狗之事的，便是空明修无疑了。想必护卫们绝对想不到这一身书生气的人会理直气壮地去爬墙。

　　其实空明修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新奇，有些跃跃欲试。空明修同一般公子哥不同，别人会注重自己的身份和形象之类的，是绝不会做出什么不风雅不好看的举动的。即使个人资质达不到，装一下也是硬要把表面功夫做足的。而空明修却是想做便去做了，他要见蓝青宁，既然大门进不去，那只好爬墙了。
　　至于薛世柳，除却这些，他还怕不小心得罪了蓝田。纵然是想见蓝青宁想得不得了，理智仍是控制着他，想着日后总是有机会的。而这一层，空明修是从来不考虑的。

　　可叹世事无常，爱戏耍众人，有些时候就差这么一点，事情就不一样了。有些情感但凡掺杂了一丝别的什么，不管多小，说不定就会变得脆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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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呦！”

　　蓝青宁一人在房间里，倚在窗前的软榻上，微微出神。他已从一开始的震惊和诧异中恢复过来，开始低头在脑中细细整理到目前为止自己手头上的线索，试图解释心中的许多疑惑。
　　苦思许久，仍是不明白，他不禁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忽而外面响起了似是重物落地的声音，还伴随着一声惊呼。他愣了愣，觉得奇怪，便正好往窗户外望去。
　　从这儿看过去，正好能看见自己小院池边的一处树丛，绿意葱葱，煞是盎然。然而这一片绿色中却不和谐地冒出一个月白色。蓝青宁细瞧着，待看清楚后，惊讶地差点从榻上滚下去。
　　而那抹月白色似乎也看到了他，有些兴奋地朝他挥挥手，便沾染着些许绿色奔了过来，这幅景象令蓝青宁哭笑不得。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不及空明修跑近，蓝青宁就劈头问道。对于空明修，蓝青宁始终保持着几分警惕的，深以为此人没有他本人说得那么简单。

　　“想着你要去定国了，怕以后遇不到，便来讨那日护国寺的利息。”空明修走到窗户底下，姿态从容地整理衣服，表情有些可惜，“哎呀，好不容易新买了件衣裳，又毁了。”

　　“这次同我可没有任何关系，谁让你放着好好的门不走，偏要翻墙。”蓝青宁有些幸灾乐祸地撇了撇嘴，听闻他是来讨利息的，表情变得更加冷淡，“哪儿来的利息，明明是你欠着我的！”

　　空明修作势想了一会儿，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应是如此，是我记错了，”说着，似有些惭愧地摇摇头，“那么，我就告辞了。”

　　“等一下，”蓝青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真闹不明白他是来干嘛的，“你就这么走了？”

　　“我身上没带钱。”空明修则是一副歉然的样子看着他。

　　“那就拿别的来抵债！”蓝青宁让开了身子，示意空明修爬进来。而空明修却一脸坚决，表示他也是有原则的人，爬爬墙就算了，窗户是绝对不爬的。在蓝青宁一脸不耐解释另一边的正门有人看守之后，空明修还是从善如流地捋起了袖子。

　　终于，空明修还是进到了蓝青宁的房间，或者用闺房更合适些，但是看这周围的摆设，却几乎没有妙龄女子应有的样子。空明修笑了笑，走到桌旁，喝了口蓝青宁刚倒上的茶水。

　　“你笑什么？”蓝青宁看着他的笑，心下不快。

　　空明修仍是笑，“我在想，若不是房间不对劲，现下这情景倒有些像话本里演的故事，落魄书生和富家千金闺中私会。”

　　蓝青宁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嘲讽道：“哪里会有带着人皮面具的落魄书生？”而空明修也不甘示弱，“更没有把脸改丑的千金小姐。”
　　反正对方已知晓自己是女子，蓝青宁也不掩饰女孩子的臭美脾气，眼睛瞪着空明修，生气地说道：“我哪里丑了，世人皆赞我翩翩美男子！”
　　而空明修只是淡淡一笑，“没我好看的就是丑。”
　　“你——”蓝青宁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素来牙尖嘴利的他竟不知如何反驳。偏生空明修还抚了抚脸，补了一句，“当然是我太好看的缘故，你不必妄自菲薄。”

　　蓝青宁气急，不去理会他，自顾自去一旁的书桌上取了一个盒子递给空明修，“东西给你了，你可以放心走了。”
　　空明修却不急着接过来，慢悠悠地又给两人添满茶水。蓝青宁实在看不过去，也不管他如何，直接把盒子塞到他怀里。空明修苦笑，“你当我只是为了珠子而来？”
　　“不然呢？”蓝青宁白了他一眼，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而后者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我自是想起还欠你几个问题才来的，我素来重诺。”
　　且不论这句话有多少可信的成分，蓝青宁此时也没什么心思去问些什么，可是空明修却坚持着，大有他不问就不走的架势。

　　蓝青宁没法子，只想随便说些什么把他打发走就是了，晃了晃头，忽然起了个主意，“我也没什么想问的，干脆你给我看看你真正的模样吧。”
　　空明修则是一愣，“你就真没什么想问的？”
　　蓝青宁摆摆手，他是的确没什么兴趣的，“我才懒得理会你那些什么事。”

　　“好吧。”空明修看着蓝青宁不耐烦的样子，忽然愉快地笑起来。边笑着，边小心翼翼地取下脸上的面具。一张精致俊逸的脸在面具后显现了出来，确实是那日在定平山的萍水相逢，只是脸显得有些苍白，许是面具戴久了的缘故。
　　蓝青宁欣赏了一会儿，啧啧叹道，“祸水，真是一幅祸水的样子。”
　　空明修神色自如，任由着蓝青宁打量，听他这话反而露出一抹得意之色，“有眼光。”蓝青宁只是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在蓝青宁打量的空档，空明修打开了盒子，果然是那颗玉石珠子。他正要拿出来，却不料被蓝青宁的大白眼逗笑，手一抖珠子就这么掉到了茶杯里去。
　　这一掉让蓝青宁顿时失去了观赏空明修的兴趣，连忙把珠子捞了出来，掏出丝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上面的茶水，宝贝得不得了，让人怀疑到底谁才是珠子的主人。待他不知从何处又摸出几块帕子，把一丁点水渍都擦去后，才小心翼翼地放回到盒子里去。
　　空明修好奇地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啧啧称奇，“都说蓝老板爱财，竟到了这个地步。”而蓝青宁却不理会他话中的嘲讽，只是瞥了他一眼，“不识货。”

　　空明修忽然想起刚才的事来，把盒子往桌子上一搁，同蓝青宁说道，“对了，我刚才见薛世柳也来找你，只是可惜被门口的护卫拦下了，僵持了好一会儿才离开的。”
　　蓝青宁盯着那颗珠子，似乎并不惊奇，“父亲的话，倒也不是什么人敢违背的，他自然是进不来，”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毕竟这墙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拉得下脸去爬的。”
　　“这是，亏得我多了一张面皮，”空明修深表赞同，“只是，在离开之前，不同薛世柳见一面？”
　　“我见不见的，同你有什么关系？”
　　空明修听他回答，笑着摇摇头，出尘的面容显得更加引人沉醉，“自然是没关系的，我只是看个热闹罢了。”
　　蓝青宁似是习惯了他的言语，也懒得去理会，静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随意，我随性。”说着，便站了起来，拿着盒子走到窗边，逐客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空明修无奈地耸耸肩，复又把面具戴上，伸展了一下身子才慢吞吞地走了过去。他从盒子里拿过珠子揣到怀里，抬起一只脚正要跨出去，眼睛却不经意瞥到了盒子里绒布的一处异样。
　　“你方才确实把珠子擦干了？”

　　“啊？”空明修莫名其妙的一问让蓝青宁摸不着头脑，“自然是擦干，用了好几块帕子，你问这做什么？”
　　空明修忽而笑了起来，眼底泛着清光，“没什么，我走了。”话音刚落，人就落到了窗户的另一边，朝蓝青宁挥挥手，就朝着来时的树丛走去。
　　蓝青宁看着他一身月白在绿色里晃悠，直到那月白色踩着树枝从高墙上消失后，才收回了目光。他看了看手中的盒子，只见垫珠子的绒布上有一小块水渍，对空明修临走的一问深感疑惑。

　　难不成真的没有擦干净？

　　蓝青宁奇怪地摇摇头，踱着步子离开了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