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顾行之

1、新的目标

　　时间是一个普通的黄昏，硬要说的话，是赵嘉运上一份工作辞职后在家赋闲的第28天的晚餐时间。

　　“妈，我想开个店。”赵嘉运想了又想，还是按捺不住心底疯狂向外涌的满腔热血冲动，掐着筷子的手用筷子尖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微微垂着头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跟饭桌对面坐着的女人——她妈傅慧芳说道。

　　从大学各个假期开始到毕业前实习再到毕业后选择工作，这期间赵嘉运已经尝试过几份不同的工作了，但换来换去，她还是觉得自己最向往的是服装业。虽然她也清楚年轻人对于追求时尚和潮流都有些不同的想法，而更多的人喜欢或精美或另类的服装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份虚荣心而已——毕竟光鲜亮丽、价格不菲的衣着穿戴往往能代表一个人家境的优渥和事业的成功，而这两样正是年轻人们趋之若鹜的东西。

　　可她不一样，她只是单纯的喜欢服装这个行业，喜欢新布料上散发出的纺织品原味以及混合一丝与机器摩擦时产生的沁凉味道。要不是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够支撑她选择一份服装设计的专业，也没有多余的钱财精力去学习相关的知识，她想，她最想做的应该是服装设计师。

　　但人生往往就是这样，不如意十之八·九，所以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了服装业作为自己的目标，如果只是入行服装业的话，只是经营、销售，做点儿小规模的服装生意的话，应该可行性有百分之七、八十吧，她想。

　　实际上，赵嘉运现在这个年纪，对自己是十分自信的，如果她有机会经营一家服装店面的话，她都敢拍胸脯保证，成功的概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因为但凡是她真心喜欢的，无论过程多难，她都不会轻易放弃。

　　可同时，她也十分清楚一个道理——凡事未做以先，话不可说太满。否则极易乐极生悲。因为人生的变数往往会出现在人志得意满之时。所以她很谨慎的在心里给这件事加了个成功率七、八十的预测。

　　正因为她心里有了这个定论，她才敢把这件事说给她妈傅慧芳听。事情在她心头已经萦绕许久，也考虑了很多遍，这个时候说出口也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她已经下了决心，要自己做一番事业出来，只不过，刚出校门的年轻人，毕竟囊中羞涩，不管要做什么，资本的原始积累都是必要的，而她没有。所以，跟傅慧芳商量也是存了些想让她妈妈帮忙的心思。

　　她知道自从高二那年爸爸车祸去世后，她妈妈虽一个人工作拉扯她维护这个家，却还是攒了些积蓄下来的，而她自从上了大学之后就没怎么花过家里的钱了。正常来说，如果她妈妈认可了她的目标和她的能力的话，应该会支持她的决定的。她抱着这样的打算，有些忐忑的将话说出口后便没敢抬头去看傅慧芳的表情。

　　而听到女儿话的傅慧芳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慢慢将筷子中的菜放回碗里，抬眼看向了对面的赵嘉运。赵嘉运微微低着头，半个脑瓜顶对着她，面前黑色顺滑的刘海儿微微垂着，掩盖了赵嘉运的表情，但就在短发一侧挑起的弧度下，整个暴露在外的莹白圆润的耳朵上却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粉红。

　　看出了女儿的拘谨，傅慧芳深吸了口气才将脑中瞬间成型的几个问题缓缓的问出了口。

　　“什么店？”

　　“……服装店。”赵嘉运从傅慧芳的语气中没有听出责怪的意思，便微微抬了抬头，口齿清晰的回。

　　还好，妈妈没有上来就打击自己。赵嘉运忐忑不安的心情也稍稍缓解了一些。

　　“卖谁穿的服装？我是说，消费群体主要是什么人？”

　　“年轻人穿的，就……跟我年纪差不多的那些人。”这个问题赵嘉运早想过了，年轻人三不五时就要添置些新衣服，所以消费主体如果是在年轻群体的话，开店的成功几率还要更大一些。

　　“货源呢？找好了？”傅慧芳虽然学历不高，但人很精明，也非常勤劳，以她这些年的人生经历来应对女儿的“一根筋”显然是绰绰有余的。

　　“……没有。”赵嘉运刚刚抬起一些的脑袋又低了回去。其实她在网上找了，但没找到靠谱的。毕竟有些东西展现出来的未必都是真的，网络上骗子又多。关于最重要的货源问题，她势必要去工厂所在地实地考察一番再说。但她连路费都掏不出，怎么去考察？她家在北方，不错的工厂大部分厂址都在南方，这中间的路程光是乘坐一种交通工具的话都满足不了。

　　“你对服装行业了解了多少？布料的种类？组成？好坏？优缺点？版型？做工？质量区分？功能？这些……你都懂么？”没等她继续盘算什么，傅慧芳的问题就一连串的全部抛了出来。

　　“……不懂。”赵嘉运身子一僵，冷汗一瞬间冒了出来，还算挺直的脊背也在下一秒仿佛失了底气似的弯了下去。

　　“嘉运，不是妈要故意打击你，以前妈就说过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深思熟虑，在可能的问题没出现以前就要想到并且想出解决方法。这样才能保证你做事的成功率维持在百分之八十以上。反过来说，如果我以现有条件来判断一件事的成功率在百分之五十以下，我就不会去做。当然，我也不会让你去做。”傅慧芳见赵嘉运的脑袋都快低到碗里去了，轻轻叹了口气，又缓和了下自己的态度和语气，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其实最顾虑的是钱的问题，但妈告诉你，其实钱的问题是最不重要的，你能有这种独立的想法很好，如果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你有做成的决心，砸锅卖铁妈也会帮你想办法弄到钱的……”

　　“不用了，妈，是我的想法太不成熟了。”一直低着头的赵嘉运虽然受了打击，但也在认真听着傅慧芳的每一句话。她不是那种无理也要辩三分的孩子，也清楚傅慧芳提出的问题都是客观存在的现实，她本来依靠着一腔热血支撑起来的自信心正在缓慢降温，回归到理智清晰的最初。所以她也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自己虽是一时兴起，可如果失败了，后果却不是此时的自己和自己家能够承担得起的。

　　换句话说，她可以赌，但现在的她没有输的资本。

　　所以，此时终于抬起了头来，面色淡然的看向了她妈妈的赵嘉运将那种被现实打败的失落情绪完全吞进了肚子，理智自然的放弃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梦想。

　　“不不，想法还是成熟的，就是前期准备不足。你要是听妈的劝，你就想办法去应聘一份服装销售的工作，先去了解一下行业内幕，同时去学习一些你还不懂的东西。你还小，即便想干点儿什么，也有足够的时间先去学习、铺垫，这点很重要。我建议你先尝试一下，无论怎样，妈都相信你能干成自己想干的事。”

　　没错，我得先去试试。失败了再哭也不迟，我倒要看看这服装销售有什么难的！赵嘉运被傅慧芳最后的一席话给说动了，之前梦想破碎的悲伤情绪顿时散去了大半，本来在眼底晃动的水波也瞬间被赵嘉运憋了回去。

　　“那我去哪里工作？家里这边我去看过了，没有特别合适的地方。”赵嘉运的声音虽然听起来有些闷，但整个人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看不出情绪的异样了。

　　她之前没有考虑过去哪里打工学习经验的问题，所以没有个确切的方向。但在家的这些天里她也出门去溜达看过这边的商圈，始终没有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地方。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傅慧芳想了想，放下了碗筷，拿起了一旁的手机道:“我给你大舅打个电话。”

　　赵嘉运眼神一黯。大舅？就是那个除了逢年过节打过来一通慰问电话外可以一年也不联系一次的大舅？

　　傅慧芳是个要强的女人，从小时起，赵嘉运就知道。所以这么些年以来，她们家的那些亲戚有事但凡求到傅慧芳头上，她都帮。

　　反过来，自家遇到什么事也都不说，也不会跟那些人做礼尚往来、利益交换的事。

　　对她这个大舅也一样。所以，赵嘉运对她这个所谓的大舅一家没什么感情。此时看到一向不喜欢麻烦别人的傅慧芳对着电话客套的笑，赵嘉运只觉心里一酸。明明自己是想让妈妈早点儿过上好日子的，现在却要让她为自己的事向别人这么曲意逢迎、艰难开口。

　　她知道的，因为大舅家哥哥的媳妇，也就是她叫做嫂子的那个女人在鼎鼎有名的新跃服装有限公司上班而且听说已经是个高管了，所以有权利让她毫不费力就能进入新跃线下门店开始工作。而此时傅慧芳之所以打电话给她大舅，就是想问出她那个嫂子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