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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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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言肆按着往常习惯起了身,练完一趟拳法,再沐浴完毕,刚刚天亮。
她坐在树下的椅子上,拿起一本书,准备看一阵。
树上掉下朵花来,颤巍巍正在两页中间。言肆将书拿在眼前,仔细端详之,觉得在晋国所见花木皆是对瓣双开,四六八数,此花竟有五瓣五蕊,嫩红颜色,边缘浅紫,往内渐无,何况平时少有留意花草,登时奇得放不了手。
想起前晚姑苏说了,离自己住处不远便是齐国独一份的百草园,离她住的也不远,于是决定前去。
将书一合,发觉先前看的甚么都忘记了。
走过回廊,一路清幽雅致,有石有水,还驻足看了会儿鱼,斑斓肥硕,活泼非常。
再往前,遥见一排小房,周遭景色和美,不似下人宿舍。
正望那边走去,迎面走来一个小厮,端一个花盆,抬头一见言肆,立马倒头拜了下去。
言肆赶紧扶了一下,怕他怀里那一指高的绿苗苗被压折了。
小厮谢恩站了起来,不知如何是好。昨日管家说了有贵客住进,是晋国的贵人,大人见了都要三跪九叩的,可没说贵人到处走哇。
言肆一手指往前面,问:“你是在前面帮忙的?”
小厮立起来,见贵人和善,想想,还是问问为好:“是,小的是府中的家丁,敢问大人这是何往?”
言肆道:“我正准备往前走,不知是何地方?”
小厮道:“回大人话,往前走是暖房。再往前,就是百草园了。”
言肆微微皱起眉,甚是思虑了一会儿,才问道:“暖房,那是放什么的?”
小厮道:“回大人话,有些花草娇贵受不得冻,冬日里就会起火存放,故称暖房,眼下是夏日,只因昨夜雨骤,怕打残了枝叶,才收起来。
说话间走到暖房旁边,见到言肆服饰,几个人又跪了一地,又不知她如何称呼,各人喊各人的,于是稀稀落落的,声音也不很大。
言肆笑对他们说:“这并不是我府上,说到底还是个客,你们以后见到我就不必拜了。你快去前面的百草园打个招呼,我一会儿过去,叫众人莫要如此声张。”
小厮这才将花盆放下,领命往前去了。
暖房实有两间,小平房,相对排开,中间的空地上是刚从房中挪出的花草。
言肆站在角落里暖房的台阶上,自与一个老花农闲聊,众人原本还拘束,见此都放开了手脚,身形不顿的忙活。言肆身量本来就长,与两个哥哥比也要高出一点,这个老农与她一般高,而且四肢都生的粗壮,须发茂盛,不像是个做细活计的人,言肆闲聊间有心试探,问了许多,才信了。
这些植株无一不是奇花异草,形态各异,引人上前,不似寻常那些货色,看得人腻了。
半空中有沁人心脾的气味,大半夜的雨把泥地浇透,现在面上干了一层,陶土烧制的花盆在地上挪动又擦出新泥的痕迹,众人低促喊着号子,言肆于此都十分新奇。
言肆看众家丁对那些植株可谓慎之又慎,三人一组,二人以一副竹架抬起花盆广口处缓缓移行,还有一人从旁引导,于是指着那小厮放下之物问道:“你们既是对待这些珍品看重得很,为何让那个孩子挟了一株四处奔走?”
老花农面上显出赧色,片刻之后便不见,笑着摇摇头道:“呵,说来见笑,那钵里本是株杂草,只怪生芽时咱看走眼了,以为是个奇种,从花市上一个行脚商人处购得,前日长出形来方才察觉,那孩子要,就送他拿去顽了。”
言肆也笑道:“难免,难免,我看那叶子倒生的乖巧,绿的脆生。”
老花农笑说:“呵呵,大人,并非如此,咱是昨日晌午见天阴了才将这些娇物收检入房,个个是衿贵的宝贝,挤不得碰不得,我就把他那个放在檐下,指望遮一遮,不想还是灌了水。现在看来是不错,却没多少活头了,不多久就得蔫。”
说完这些,老农似是有些感慨,又道:“可见世事皆如此,可谓过犹不及。”
再有几句闲聊,言肆别过老农,往前而行,一路遇到的的下人不多,虽还跪拜,却没再开口了。
前面有一道拱门,一来,想是偏门,修得不甚气派,二来今日言肆还是梳的昨日的发冠,金质连簪,冠首高翘,是晋国的制式,秦人发冠即使是朝服礼服也没有这个样子的,三来言肆本来身量长,只好一手拾起流苏,一手撩起衣摆,猫腰低头钻了进去。
进得百草园,一抬头,几乎闪了眼睛,恍若进了什么神仙洞府,眼前一霎时竟有了流光溢彩的幻象。
两道篱墙交在顶上,着绿叶重重攀附,上面有娇俏的小花儿点缀,将人遮在里面,一点光也不透,头顶上有一阵风吹过,四周围碧浪袭来,再往里,一片开阔,千百种争奇斗妍,弹眼落睛,直撞人心。
晋国的皇宫中的奇物,总来不算少,有狮虎,有鸟雀,有草木,一样一样算下来,也不多,可是一朵娇美的花儿要进宫墙,也要层层盘查,人事一多,恐致乱象繁生。
傍着边上的游廊走了好一阵子,才遇到一块空地,有零星几个下人忙着,再往前,就是姑苏现住的小楼了。这会儿,天才开始大亮。
楼下碰到两个丫鬟,心一提,生怕她们请安唤出声音来,可怜她们两个还没看见言肆便被小厮拉去说了悄悄话,言肆得以安生上楼。
楼上的扶廊不是笔直通透,而是折了三折,不少枝叶掩映,颇有曲径通幽之意,言肆心神一清,往前走了两步,从罅隙间见得了姑苏。她正站在露台后,持一把小剪,似是在修面前的一丛文竹,然后放下了手中的物件,扶着窗框看向外边。外边是皇城的后山,虽则郁郁葱葱,也隔着好几里地呢,不知在看些什么。到底是习武之人,凭她小心提气,离得几步远时,姑苏猛的察觉,望过来。
她望过来,言肆耳边仿佛扑通一声。
昨日大半夜的雨,都入了这双眸了么。她眼睑开时,似有云气升起,眼睑阖时,又听见深岩回水的声响。
不知溺了多少人,如今又掉进去一个。
言肆想起一句诗来:“水光潋滟,山色空蒙,以前不知古人说的怎样景致,如何美好,今日我竟在一双眼睛里看齐了这两种颜色。”
姑苏不料她话语间如此不遮拦,一愣之后,脖颈泛红,不知如何反应,只好蒙混而过,低头请安。言肆也不扶,回礼道:“再见面就无需如此了。”
姑苏应道:“是。殿下寻到这个小楼来,不知有何贵干?”
言肆道:“胸中有所郁结,想到你处散散心。果然花草繁盛,沁人心脾。”
姑苏心里免不得些失落,笑语嫣然问她:“那殿下心里舒畅些了?”
“正是。”
“那便莫要久待,这里蚊蝇甚多,恐要叨扰殿下千金之躯了。”
言肆故意讶然:“你撵我走?”
姑苏只着急怕她受苦,这会儿惊觉自己话说得不客气,又着急怕她生气了。
言肆绷不住脸色,半真半假地说:“不是为见你一面,我又何必来此受叮咬。”
姑苏心上像是点了一点蜜,慢慢化入膏肓。假作听不见,走到里间去,亲手为她另燃了一支薰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