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人歌》澪*

1、楔子

　　1.
　　我对城市的记忆，少之又少，总是感觉日复一日地生命在逐渐苍老中停滞不前。也许未曾发现，其实这种感觉就已经让心苍老了，一百年，甚至一千年。
　　城市里的孩子，我总是看到他们的笑容，异常耀眼灿烂。却总是感觉少了什么，我形容不出那种缺失感，就像一切都很完整甚至于完美，但总会有那么一片空白的区域，横亘在心里，无法消除。
　　我靠着窗，安安静静地坐着。
　　“林安陌。”
　　我回头的时候，他已经站在我左手边，正俯下身来，眸中闪着柔和地光：“你就这么坐着要坐多久？没睡醒吗？”
　　我眨着眼笑了笑，然后点点头。
　　“你下午有事吗？”我问他，以一种半醒的状态，但我头脑却是完全清醒着的。
　　“恩，要我带晚餐回来吗？”说话的时候，他已经穿上外套。那是件浅蓝色的休闲衫，我一直觉得他穿着很好看，有时候也会忍不住自己拿来穿在身上，但终究不像他。
　　我继续看着窗外，眼神游离，看不清楚景物和人。眼里只是或高耸或低矮的建筑群，像是明信片里被可以柔化的风景。焦距与角度还有光影构成的层次。倒是有一份美感
　　“嗯...我想吃披萨。”我说，不自觉笑了，这种懒懒的感觉很好。
　　“我知道了。”
　　他已经准备出门了，他说的那句“知道了”，是因为我不喜欢吃肉，披萨很少有全素食的。而我也总是吃的很少，他带回来的经常是同一种，但只要遇到，他就会尽量帮我带不同的。
　　想到这些，我能感觉嘴边有划开了细微的弧度。
　　生命里有件很幸福又幸运的事，就是这一整天，我都会呆在和他一起租住的公寓里，无所事事。
　　我发了许久的呆，发呆也是件美好的让人不禁贪婪的事。终于爬起来走回房间，里面很整齐，我的东西不多。不管去什么地方，我要带的都很少，即使再远，我几乎都只需要一个行李袋。提在手里很轻，因为不喜欢托着东西走的沉重感。如果能够背着行李包一个人往外跑。这种感觉也很舒服，无拘无束，虽然担心会迷路，但哪怕照着原来返回也是件开心的事。因为你可能遇到去的时候没有注意的风景，我厌恶一成不变。新鲜感会让人忘记疲惫和恐惧，会让心里有所期待。
　　在我还是一个人住的时候，屋子里总是有些凌乱。我不喜欢打扫，不喜欢整理，不喜欢自己做饭吃。可是林安轩不一样，他的生活很规律。我还是不知道他和我一起住的原因，但这样对我而言是个幸运的事，因为有人帮我整理，帮我打扫，帮我弄食物喂饱我的肚子。有时候他会拉着我一起打扫或者散散步，虽然都是我不喜欢的事，但偶尔做起来并不觉得难受。
　　此刻房间里阳光很充足，不冷不热的气温也很舒服。我拿出拼图来消磨时间，已经有一个月了。这个拼图是他买给我的，那时候他问我喜欢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突发奇想地说了这么一个兴趣。也许是潜意识里已经存在了很久的想法，被这么一问就不知不觉地回答了。
　　其实我没有玩过拼图，这种一千块零碎的纸片拼凑的画面总会让人觉得烦恼。但我倒是没有对此很在意，因为时间充裕的很，我也不需要作为一个任务去完成它——何况我也不喜欢一幅风景上满是拼图的细缝。那样会让我感觉很悲伤。
　　悲伤，这个词似乎经常在文学作品中出现。说起来就好像你存在的地方，从梦境般的世界掉入了惨淡人间，摔得支离破碎。如果弗洛伊德是个终日郁郁的精神病人，会不会对梦境的看法有些改变呢？
　　我看着手上拿的纸片，根本不知道从何拼起。却也不着急，所以我只是凭着运气，偶尔能找到几块可以拼在一起的纸片，但那只是很小一部分，不足够让我兴奋，更不会因此困扰。
　　一个小时以后，我看着毫无进展的拼图有些泄气。一件事，做了太久就会失去兴致。不知道人是不是也这样，如果喜欢一个人太久，他们还无法得到回应，或是无法变成自己所希冀的模样。那样也会失去希望。
　　不过那些事都不在我考虑的范围之内，毕竟现在我还没有喜欢的人。
　　收拾好零散的纸片，有几块已经拼在一起的又散掉了，落在纸盒子里，落到很多很多的纸片里。我看来半响，闪过一丝疑惑，却忘了那是什么。终究只是晃了晃盒子，然后把它盖上，不再理会里面杂乱的一堆。
　　之后我拿出播放器开始听音乐，我喜欢插着耳机的感觉。好像我就是我，一个人呆在自己的世界里。别人听不到，看不到，也无法进入。这样沉浸，也很安宁，一整个世界都是完整的。只有在这种时候，我的世界才显得如此真实。
　　一边听音乐，一边拿着手机翻着什么。虽然只是习惯动作，实际也没什么意义。但我最喜欢的大概就是存在里面的书和图片，一边听歌一边看书是很消遣的事。至于那些图片，总是让我想到另一个世界的情景。那些都是别人画的图片，风景或者物件。有些被美化过了，却不虚伪。即使是黑暗的悲哀的那些，都只是将心里最真实的感受毫无掩饰地袒露出来而已，那个世界总是令人怀念的，真实总是让人怀念的。
　　时光很懒散的飞逝而过，我也这么缓缓悠悠地度过。饿了的时候开始想他，想他带着我喜欢的食物回来。我想着我一定能一个人将全部的披萨都吃光，如果还有饭后点心什么的，我也能够通通吃下。其实这些要真坐起来并不容易。
　　下午六点，还比较早。以他的习惯，大概要到八九点才能回来。可是我能感觉到我饿了，楼下就有超市和小吃店。我却已经习惯了等着他回来再吃东西。
　　我已经习惯了，在饿到快要发疯的时候等他带着我喜欢的食物回来，然后肆无忌惮地狼吞虎咽。
　　缩在沙发里面想着吃到食物时的心情，还有胃里暖暖的被填饱的感觉。有人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应该多吃些东西让胃暖起来。那么是不是其实人会寂寞的原因只是胃空虚了，所以心里也空荡荡地，然后会不自觉的放进去一个人，就像是精神粮食一样温暖着自己，不过一切只是因为胃难受而已。
　　很久以后我仍是这样想的，我想我很好，我大概只是饿了...
　　现在是最难熬的时刻，因为胃里的空荡导致全身的虚弱。我只能这么缩在沙发上，时间久了会止不住地有些发抖。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缓解，或者让时间过得快点。不想看手机，不想看电视，也不想看书。也好像什么都做不了，我没有力气去做任何事，好像没有办法从沙发上爬起来，没有办法走动。我扯着薄毯，因为能感觉到有些冷了，身体正在消耗热量。我期望着他能快点回来，这样我会好过一些。
　　也许睡着了就能过的快点，或许还能梦到我的食物到嘴里。我只是这么想着，人也迷迷糊糊起来。不知道是太饿，还是困了。只是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多久，我的意识游走在半醒半睡之间。感觉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我没有起来去开灯，所以客厅里很暗，暗到让我有些恐惧。整个屋里太安静了，只有我一个人蜷缩在沙发上。我不敢去开灯，也没有力气去。身体越来越冷，我裹紧了薄毯，想要这么睡去。
　　2.
　　他回来了，开门声令我反射性地一颤。等他开了灯我才感到安全，我爬了起来，但依然坐在沙发上。等着他走过来将食物放到我面前。
　　“怎么又不开灯。”他似抱怨地嘟囔了一句，我知道没有责怪的意思，便也不多理会。“给你买了披萨，还有果汁和蛋糕。”
　　我听了很开心，兴冲冲地看着他走到我面前，将披萨的纸盒打开。然后我就嗅到了很喜欢的香味，那种味道让人很有食欲，尤其在我饿坏了之后。我瞟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只有八点，他回得很早。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吃着披萨，口齿不清地问他。
　　他笑了笑，到了一杯水喝了起来：“你饿了多久了？”
　　“两三个小时。”我如实的回答。
　　他一时没有说话，我看向他的时候，看到他眉心皱着。尽管知道我的饥饿与他毫无关系。
　　“不是很正常吗？”我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说，然后喝口果汁咽下刚才吃的一大口披萨，“你以前还有过十点才回来的时候，我也没有饿死。”我摊着手耸耸肩，像是炫耀过往的辉煌功绩。
　　他转头看向我，依然愁眉不展的，这让我难免困惑。
　　“以后不会了。”他默然道，然后拿着蛋糕走到冰箱前，“这是明天的早餐，我买了两块，如果不想吃中饭的话，都吃掉也可以。”
　　我叹了口气：“你失恋了？”
　　他有些讶异，而后笑了笑：“我没有女朋友。”
　　“没见你这么沉闷过。”
　　“哦，今天的事很无聊，我去洗个澡睡觉了。早点休息。”他说完，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我继续吃着披萨，很快胃就被很满足地填满，还剩下很多。大概是经常这么饿着的原因，所以胃变小了。我总是吃不了很多，尤其在喝了果汁后，现在已经能感到很撑。
　　他已经回了房间，刚刚说过要马上睡觉。我却觉得现在太早，他还不会入睡，也许只是在床上看看书。
　　进他房间的时候我从不敲门，但他有一次进我房间没敲门让我很生气，自那以后。我们养成了这样不公平的习惯，其实我们每件事都是不公平的，就像他会带东西给我，而我永远没心没肺地宁愿他饿死在公寓里也置之不理。
　　“林安轩。”我叫他的名字，那声音很淡，淡到好像我在下一秒就有个不可理喻的命令，而他也将毫无怨言地完成。
　　正如我所料，他还坐在床上看书，听到我叫他就转过头来看着我。我走到他床边，抢过了书。是阿加莎的推理，我也很喜欢的风格。我看了一眼就望向他，他没有生气，只是面色淡然地看着我。
　　我爬到他床上，坐在旁边自顾自地看起这本书。
　　“我还没看完。”
　　“恩。”我不顾他所说，认真地看起来。然后猜想他的下一步动作。
　　他只是叹了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我已经没有继续看书，而是将焦点集中在他身上。
　　“哥，”我看着他，莫名地有些忧心，“我打扰你了吗？”
　　林安轩转头看了我一眼，只是摇了摇头。
　　“你继续看吧，我还睡不着。”
　　“恩。”我低下头，继续看那本书。林安轩已经打开笔记本在上网。
　　过了一个小时后我发现自己还没能看完三页，我只是想着林安轩的动作。
　　“哥，”我合上书，并爬下床把书放到他的书柜里。然后走到他身后，看着电脑屏幕，“你在聊天吗？”
　　林安轩转过来，看了看我，又转了回去。
　　“没有，是学校的东西。”
　　“哦。”我觉得没意思，就爬到床上。林安轩的床比我的床大很多，他的房间也不像我那间，到了晚上就会觉得有些冰冷。我趴在林安陌的床上，总是感到心满意足，很快陷入困倦。
　　“你要睡在这里吗？”我想已经快要睡着了，只是迷迷蒙蒙中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我想就是回答的也一定很不清晰。所以林安轩关上笔记本，朝我走来过来。
　　然后林安轩帮我盖了被子，不久就走出了房间，轻轻关上门。我只是觉得房间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躺在林安轩的大床上让我觉得很安全。什么都不想去想，也不想管，迷蒙地双眼完全闭上后就陷入了深沉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