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于江湖》毒蘑菇1990

1、雪崩

　　刺目的白色是莫阡失去意识之前，看到的最后一抹颜色。铺天盖地倾泻在莫阡眼前。在一片混乱的喧嚣之后，仿佛尘埃完全落定般，世界恢复宁静。莫阡被困在雪堆中，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雪崩过后，整个雪山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美，天然的凌乱，自然不做作。静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是莫阡，所有事情都从那场雪崩开始。

　　不知道，到底是醒过来了还是依然在梦里。唯一可以证明我还活着的感知是，包围着我的温暖。意识暂停了几秒钟，然后迅速运转起来。只是看不清任何东西，让我有点不安。我努力睁开眼睛，只看见雾蒙蒙的一片混沌。
　　我还可以动，万幸。
　　我试着起身，虽然很艰难，但还是下了床。我依旧看不清任何东西，头晕得让我有点不安。我在哪里？谁救了我？
　　突然有一丝一丝微弱的光照在我身上，我朝着一片光亮走去。那是一扇窗，风把窗帘吹来了。窗户正大开着，眼睛在一瞬间恢复神采。淡蓝色的澄澈天空中有大片的白云铺陈成绵绵不断的云梯。我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肺叶苏醒了。窗外是一条石板小路，低矮的建筑物沿着道路到尽头。
　　我转身，拉开厚重的窗帘，然后看见了房间的全貌。房间正中间的火炉上放着铝制水壶，白色的水蒸气正从壶嘴溢出。我想，只是因为窗帘挡住了光线，才让自己不知道身处何地。我走过去，坐在藤椅上，静静等待救我的人出现。
　　坐下不久，我听见一声清脆的声音，锁孔扭动，房间的门被推开了。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随即看见一个年轻男人迈着大步走进房间。他仿佛确定等他进来的时候我早就醒来了，于是只是站在门口玄关的位置，手放在裤子口袋里，抬着看着我，用一种说不清楚是否带着感情的语气说：
　　“你醒了。”
　　“哦。你救了我？”我将手放在椅肘上，同样面无表情地问。
　　“喂，你是不是把这里当成你家了？”年轻男人瞟了我一眼，答。
　　确实，我太像这个房间的主人了。
　　我张开嘴，大声说了句：
　　“谢谢你！”胸腔狠狠震动，无奈刺痛着咳嗽几声。
　　年轻男人不再说话，径直走到火炉旁，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水在桌子上。接着熟练地从一堆药瓶中拿出一大把药片放在桌子上，冷冷地转向我的方向，说：
　　“过来，把药吃了。”他靠在桌子上，手依旧放在裤子口袋。
　　我走过去，每一步都很缓慢。走到桌子旁边，我突然忍不住大口咳嗽，捂着嘴脸通红。等到嗓子不再发痒之后，我拿起药片放进嘴里，迅速吞进喉咙。
　　年轻男人穿着红灰相间的运动夹克，依旧不动声色，冷冷问我：“你叫什么？”
　　我仰头喝水，他又问：
　　“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放下水杯。转身，也靠在桌子上。
　　“难道是天使吗？或者活雷锋？”我笑了。
　　年轻男人也笑了，表情不再冷清。眉毛和眼睛跳动着，以一种极漂亮的弧度。他止住笑，说：
　　“我叫井一，你呢？”
　　我的脑子急速运转几秒之后，支配着我的身体缓慢移动至房间门口，拉开门，闪身出去。
　　大概十秒钟之后，我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叫井一的男人追上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跟在我旁边，问。
　　我快步走下楼梯，在我穿过旅店大厅，一只脚踏出门的时候，一直跟在我身边的男人停住脚步，退了回去。
　　我匆匆离去。
　　2012年2月19日，美国华盛顿某滑雪胜地附近，发生两起雪崩，4人遇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