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乱雪》胡九二

7、第七章

　　挂着彩灯的大门口，进进出出的男女，脱去了官服，华丽的着装，优雅的体态，高贵的言辞都印证了今夜的宴会级别。
　　我和刘走到这家门口的时候，我特意的留意了一下门上牌匾的字：黄府。
　　我暗自揣测，这家宅院的主人是谁。
　　刘带着我越到这家府宅的后门，然后偷偷的摸了进去。刚走两步，就看见两个家丁摸样的男人提着灯笼过来。看见我和刘走在小路上，忙走过来。似乎刚要开口训斥，抬眼看清了我们身上的衣着连忙恭敬的道：“这位爷和夫人，怎么不去前厅，这后院的路湿泞，走起来颇不方便，正好我拿了灯笼来，我送二位去前厅吧。”
　　我捏刘的手臂。
　　刘吃痛的一抖，道：“我们就是观赏一下黄爷的宅院。没你什么事，灯笼借给我一个吧。”
　　那家丁疑惑的打量了一下刘，赶紧把手中的灯笼递给刘，转身走远。
　　刘看见家丁的身影没入黑夜中才回过头来打量黄府的后院，口中道：“哼，他怎么会以为你是我夫人。”
　　我放开挽住他的手臂，讥笑道：“说我是你夫人简直是便宜你了。”
　　刘听见我的话，回头满脸不可置信的看我，虚着眼：“我又不是没开过荤的毛头小子，怎么能稀罕你这十四五岁的黄毛丫头。”
　　我瞪他。他干脆也瞪我。
　　等我们偷偷进了大厅时，宴会已经开始有一会了。厅中的人都在叫好鼓掌。像是一群□□的在开大会。
　　我和刘躲在去厕所的路上，有一个来此演出的人的休息室。地上扔的到处都是衣服。刘让我换好了家仆的衣裳好出去找吉野凉光传话，传到就回。
　　我找见了家仆的衣服，躲在衣架后头脱了衣服刚要换，就听见门口把风的刘叫一声：“不好。”
　　我忙拿衣服掩住身体，看见刘几步窜过来和我并肩躲在衣架后头。我拿眼神询问他怎么了，他的目光不着痕迹的看了我遮掩的样子，轻轻道：“有人过来了。”
　　我跟他一齐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门轻轻的打开，走进来两个人，将门关上。
　　皮质的鞋子摩擦着地板，两个人显然不是演出的人，都没过来拿衣服。我看见刘的肩膀稍微松弛下来。
　　我和刘都屏住呼吸，静静的听着那两人的动静。
　　“这次亏了你帮忙，吉野终于恢复了在上海滩的地位。”
　　听见这清丽的女线嗓音响起，我立刻紧张起来。竟然是蓝凌。
　　“哪里，你不是也帮我了吗？礼尚往来啊。呵呵。”
　　我的猜测果然没错，真的是宋教仁。看来宋教仁和蓝凌的关系很密切，是背着吉野在交易。
　　“他已经被我送到安全的地方学习去了。你放心。对了，还有个事要麻烦你。”
　　宋教仁似乎动了动步子，靠在了一边的墙上。
　　“请说。”
　　“吉野最近似乎有些焦虑，因为，他的妹妹在江苏一带同他走失。宋先生，你能不能……”
　　蓝凌的话还没有讲完，就听见宋教仁急急的道：“什么？胡……吉野绫织？走失了？”
　　蓝凌似乎有些惊讶，但是更多的是镇定：“怎么？宋先生认识她？真的很让我惊讶。”
　　蓝凌的口气变幻莫测，藏掖着不可辨别的试探。
　　这时我看见刘转过头来，阴沉的目光打量着我，嘴角绽放着嘲讽。
　　我瞪他。
　　宋教仁似乎刚要说话，就被开门声打断。
　　蓝凌和宋教仁均默契的立刻转为公式化的交谈。
　　“哦，那真要谢谢您的提点了。”
　　“不用客气……”
　　我觉得我似乎听见了抽气声。接着一个熟悉的低沉的嗓音如同一记闷雷响在我的面前。
　　“蓝凌小姐好大的面子，竟然能请的动宋先生帮我寻人。”
　　我此刻的脚已经麻的没有知觉，但依旧不敢伸手揉。
　　吉野凉光竟然发现了蓝凌同宋教仁的密切交往，他会不会很生气蓝凌的背叛。不一定，恐怕他早已发觉，要不然这次回来上海也不会放着蓝凌这巨大的挡箭牌去另谋出路。
　　三个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最先开口的是宋教仁：“绫织也是我的朋友，即使蓝凌不开口，我也会派人去找。倒是你，我很想问问你是要多大的能耐才把人弄丢了。”
　　我从没听过宋教仁如此咄咄逼人的语气。有点惊讶。可是今天的震惊一个接一个来，似乎我一辈子的惊讶都用在这一时三刻里了。
　　刘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我大气不敢喘去拉他，没想到他理都没理我，双手拄着衣架，吊儿郎当道：“他没有把人弄丢，而是……被人绑架了。宋先生，你应该听到一点风声吧，邱爷的死……”
　　刘满含深意的话，让我狠狠的打了个寒颤。
　　这时我听见吉野凉光走过来的皮鞋声，问刘：“刘岩，你小子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要到黄浦江去打捞尸体呢。”
　　听见吉野凉光调侃的话，我似乎一下子都明白了。很多事情也明朗了许多。原来刘是吉野凉光少年时期的铁哥们刘岩。那日绑架的事就是吉野凉光安排的，让刘岩带我安全的离开，然后再派人干掉邱爷，说是他们弄丢了人质。这样一举两得，杀了邱爷，得到了货。
　　也就是说，吉野凉光，没有抛弃我。
　　我哆嗦着小腿，缓缓的站起来，刘岩看见我的挣扎伸手扶了我一把。
　　我抬头对上吉野凉光的眼。
　　他似乎有些怔忪，继而看着我遮掩着光裸的身体的衣服，小声的道：“怎……怎么回事？”
　　他看着刘岩，刘岩并没有松开我，而是用力的将我抱在怀里，笑嘻嘻道：“吉野，你的妹妹我很喜欢。”
　　我愣一下，赶忙看向吉野凉光，他皱紧了眉，慢慢的道：“你说什么。他是我的……我的妹妹。刘岩，你别把花花肠子动到我妹妹身上。”
　　刘岩的笑依旧挂在脸上，只是多了一丝尴尬：“我没跟你开玩笑，吉野。”
　　我心里咯噔一下。
　　刘岩脱下自己的衣服搭在我裸露的背上，刚要替我扣扣子，我就听见吉野凉光缓慢有力的声音：“放开她。”
　　刘岩脸上的笑一下子没了，手上也不动了。但只是一瞬，还是帮我扣上了扣子。
　　我穿着刘岩的衣服，走出衣架后头，走到吉野凉光面前，道：“哥……我回来了。一路上还多亏了刘大哥。你……”
　　吉野凉光的目光绞在我脸上，抬手替我整理一下衣领，只说了一个字：“哦。”
　　刘岩走出来，站在我身侧，潇洒的理了理头发，笑道：“你们很久没见了，今晚是不是要庆祝一下，给胡大小姐洗尘？介不介意捎带上我？”
　　吉野无奈的点点头。
　　我从吉野凉光的肩膀处，看见端着高脚杯站的笔直优雅品酒的宋教仁，他发现我看他，朝我眨眨眼。
　　然后看见蓝绫平静的朝我点点头。
　　吉野凉光没有回头再看他们二人，而是带着我和刘岩出了黄家大宅。
　　吉野凉光的车比以前更加气派，显然是找到了自己的势力。我看见两个人站在车门口给吉野凉光开车门，一时觉得有点呆。身后的刘岩倒是捅捅我，给我打开了车门，示意我进去。
　　我们三个人坐在后头，我左边坐着吉野凉光，右边坐着刘岩。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下车看见那栋别致的样式阁楼，刘岩笑着打了个响指。
　　一进门就看见老肖坐在皮椅上喝着茶水，看见我们进来了，赶紧站了起来，跟吉野打了招呼，继而看见刘岩，两个都笑而不语，拥在一起哈哈的笑的很豪爽。
　　老肖这时才看见站在刘岩身后的我。一把扒拉开刘岩，刘岩露出一个忘恩负义的表情。
　　老肖看着我眼里都是激动。他抱住我，摸摸我的发道：“臭丫头，还好没事。要不我非废了他。”
　　我知道老肖说的他是谁，探头看见刘岩坐在皮椅上喝水的手抖了一下。
　　老肖虽然只做过我一个月的师傅，但是只在他身上我才有亲人的感觉。干涩的眼眶子微微发酸，我轻巧的揉了揉，然后跟老肖说我和刘岩一路上的事。特别说到我把他绑了的时候，老肖笑个不停，向刘岩投去鄙视的眼神。
　　刘岩咽下茶水后，赶紧道：“那是我特意试试她的身手，老肖，不怎么样嘛。”
　　老肖闻言眼神突变，挑衅的看着刘岩，撸起袖子道：“怎么着，不服？出去比划比划？”
　　刘岩“啪”的放下茶杯，邪肆的笑：“好啊。让我试试你是怎么把我压到在地上的。”一边说一边斜眼看我。
　　老肖眼睛睁大，目有所问得看我；“怎么？你把他还压地上了？”
　　刘岩笑眯眯的看着我，老肖也在等我解释，唯独吉野凉光在一旁安静的看书，偶尔喝口水，偏巧这时开口：“刘岩想试试被老肖压得滋味？”
　　刘岩立马变脸，缩回头去，松开抓紧老肖胳臂的手。我知道他是被岳鸣和大牙的事搞怕了。
　　老肖也不再追究，但是眼里明显的在跟我说：有机会给我说说。
　　我默默的点点头。转头看见刘岩在龇牙咧嘴的警告我。
　　吃晚饭我就去看我的房间了。穿过了重重走廊，愈发的往里走了。我也是才知道这偌大的府中似乎别有洞天。走了没一会，就看到一个风格雅致的别院，同我在日本住的院子有异曲同工之妙。丫鬟给我指了指，说坐落在这间别院旁边的院子是吉野少爷的。我隔着郁郁葱葱的树墙看过去，吉野凉光的院子干净利落，像是他这个人一样，一丝不苟，庄重宁静。我的院子别的倒是没有，就是开了一院子的花，即使这时已经偏向晚，但是灯火通明，依旧可以辨认这些花的种类，它们如火如荼的开着，在这座本是简朴的院子里争奇斗艳，似乎有些违和，但是其中又显得别有深意。房间布置的很清凉，正赶上炎热的暑期，我洗完澡就站在窗台边吹吹风。
　　刘岩和老肖都留在了这里过夜。
　　正在我有了些许睡意的时候，有人敲门。
　　吉野凉光开门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走错房间。
　　“你，你怎么过来了？”
　　他没说话，关上门，坐在椅上，手中端着一杯酒。
　　我站起身，看着他坐的笔直的脊背，等待回应。
　　夜晚微风吹进来，吹起轻纱般的窗帘，沙沙作响。
　　“你当时是不是以为我利用你，放弃你了？”
　　我噎住。没想到他开口的如此直白。回想起那时候，确实有过这些想法，其实我跟刘岩回来还有个我自己都不肯承认的原因，我想亲口问问他，他为什么要利用我。
　　吉野凉光见我没说话，继而自嘲一声，喝了口酒。刚刚洗完澡的他，松散的黑发搭在额头上，早说过，他常年梳着规矩的发型，以至于他的刘海很长，此时遮挡住他光洁的额头，莫名让他整个人生出一种颓废的气息。
　　我道：“当然想过。可是，我不是傻瓜，这种政治手段，恐怕你已经用得很是娴熟了吧。”
　　一旦走进这复杂的权利圈子，难免不拿身边的人做挡箭牌。我是第一个，下一个可能就是老肖，或者刘岩。
　　他搁下酒杯，站起身走到窗台边上，凝望着漆黑的夜。
　　“你不想让我补偿点你什么？”
　　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摇头：“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你是我哥哥。不知道你和母亲之间怎么回事，但那是你们的事。你供我念书，供我衣食住行，我出了事情你还能派人到处寻我，我已经万分感激，还要补偿什么？”
　　吉野凉光缓缓转头，他茫然的看着我，透露出来着一股纠结：“你就是这么想的？感激？”
　　我愣住，无比清晰的道：“还能怎么想？”
　　他走到椅子上没打算要走，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那好。”说完又是一大口，血红的酒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他眼里氤氲着水汽，扯着谜样的微笑，盯着地面。
　　我实在不能再看他这样下去，伸手夺过他的酒杯，道：“别喝了。”
　　他被我夺走酒杯，似乎生气了，冷冷的看着我。
　　他冷冷的目光渐渐转为疑惑，看着我发呆的眼，不耐烦的挥手。
　　我道：“你不用再为了蓝凌和宋教仁的事愁眉不展，他们之间没有你想的那么黑暗。明天你可以自己问问刘大哥。”
　　他犀利的看着我，“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这事……”
　　深邃的眸子里倒映着一张稚嫩的迷茫的脸，一种互通灵犀之意在我们之间弥散。
　　“不要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吉野凉光似乎也不再想追究下去，目光晃了晃，渐渐涣散。我赶忙叫来丫鬟，好歹扶着他回了房间。
　　月凉如水，微风送尘。靠在柔软的枕头间，想着吉野凉光竟然如此在乎蓝凌和宋教仁之间的关系，一点点被困倦暗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