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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中元夜语(大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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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冤家路窄,世界很小,但探听以后,却没听说有什么大人物与白湘羽等人同行。以画流风非凡的眼力,也没找着那个“化为灰烬他都认得出”的没扎拉克当家。
白湘羽乐观地认为平阳侯不走水道,而是在前往屠龙峰的官道上拐弯,直接骑马到云州去了。
这么计算着,即使现在没有遇上,到了云州早晚还是得血拼一场的。画流风却很淡定:“反正我现在这么美,他看见我,肯定不认得。”
“认得也没关系,”二师兄同样淡定无比,“他想杀的是你。到时候拼不过,就把你丢出去好了……哈哈……”
“二师兄,你这样的行为太不人道了。”龙吟冷眼看他,“在丢他出去之前,可别忘了要把他身上的银两卷走。”
“你们都错了。”白湘羽咬牙切齿,“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一直悉心照料的病人?”
画流风两眼放光:“果然……果然小白是最好的……”
“你们都错了,”她打断道,“在卷走他身上的银两之前,要记得先让他把所欠的医药费还清……”
画流风:“……”
随水而飘的日子过得很快,也很慢。
有时候空旷的夜里,会听到远处高台传来的歌声,渺渺的很是空灵。那时候白湘羽总会想起上阳宫那一晚,风刮过时哗啦啦作响,想画流风也曾经在那个地方呆过,想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而银辉散落的夜晚,喧嚣声从外而来,歌声飘渺,像是从很远很远传来,飘散在空中。
白湘羽扯回思绪,探出头去,“好多灯散落在河上,今天是中元么?”
画流风也探出头去,“恐怕是。”
皓月高悬,银辉满地。扎成莲花状的灯盏被放在微波荡漾的江水中,摇曳着漂浮着,慢慢流动到天地接合之处消失不见了。
昭明河微微荡漾的碧波摇碎了散落的灯火,摇碎了一河的月光,摇碎了犹如海市蜃楼般似是而非的盛世浮华。
画流风笑道:“有好些年没有到昭明河边放灯了。”
“现在我们在大船上,想要放灯也不行吧。”白湘羽揉了揉脸颊,“下一年放灯,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和我们在一起?”
“我?可能不会。像我这样的人,大概是不会停留在某一个地方的吧。”他敛了笑意,“人一旦有所眷恋,有所牵挂,那就危险了——那会成为他致命的弱点。”
那幽深眸子反射着月光清冷的银辉,生出一缕阴冷凄清的光芒。
“取得冰魄,解开身上的冰寒毒后,你准备如何?”
“继续找解开玄武兵甲的钥匙,然后得到玄武兵甲。”
“然后呢?”
“杀了凌景帝,还有凌修。”
“然后呢?”
“毁掉没扎拉克。”
“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会在进程中,英勇地献出自己的生命。”画流风笑,“死亡是所有人的结局,不过有些人早,有些人迟,如此罢了。得到失去,到了最后,一切都成空。因为这世界上的一切,到了最后,都是留不住的。”
“那为什么……还要选择这样的路?”
“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种鸟?他没有脚,一生都在飞翔,等他停下来,就是他要死的时候。”画流风静静地看着她,“我觉得这种鸟,和我很像。”
这分明是白湘羽早就估计到的结局,可还是觉得难过。曾经说那些痴迷眷恋的诺言,终究只是一纸空文罢了。他就像是河上漂浮的莲花灯,只在身边停留一刹,终究会飘向未知的远方,再也无法回头。
可以爱,却无法相守。
怎么办?心里像是有把小刀在用力地割,千刀万剐,鲜血淋漓。
白湘羽强打笑意:“看来你不是只患禽流感的鸟。”
“禽流感?”画流风挑眉看她,“我发现小白经常说些我听不懂的话,是因为你学识太渊博,还是因为我太孤陋寡闻?”
“我也不知道。”白湘羽伸手指向遥远的方向,天地结合,看不清的茫茫远方。“我想如果这个世界是方的,那我住的地方一定在这里的尽头,穿过尽头的那扇门,可以回到我原来的世界。”
她转向画流风,苦笑道:“跟你说个事情,你信吗?其实我不是白湘羽,不是百草谷第十二代谷主,不是高富帅和龙吟的师妹,不是那个号称‘素手纤羽’妙回春神医少女,便更不可能是凌修念念不忘的心上人。”
“我本来是路过打酱油的,喜欢看穿越小说,喜欢自己编故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穿越来这里了。在我本来的世界,是没有这么一个国家的,在我学过的历史里,没有这么一个朝代。有时候我会想,”她敛了笑意,“庄生晓梦迷蝴蝶,也许你们不过是我梦中之人,梦醒以后,一切都会成空。”
“或者庄生自己也弄不清楚,他所谓的梦醒,到底是真的醒了,还是其实只是陷入另一个更深沉的梦境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戏没演最后,又有谁会知晓?”画流风淡淡道,“人生不过一场大梦,你我皆在梦中,梦中一切,皆是虚幻,又何必执着真假?”
“你说何必执着?你让我不必执着,可你还是执着。”白湘羽突然觉得自己深沉了,很有哲学家的风范,“我想问你,那个支持着你不顾一切,牺牲性命也要得到玄武兵甲,杀掉凌景帝和凌修,毁掉没扎拉克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画流风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咳咳,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有窥探你私事的意图。”白湘羽打破这阵难堪的沉默,“你不想说,就算了。”
画流风蓦地笑了笑:“那就不说了。”
白湘羽本想着这是以退为进的好策略,按照常理他一定会说“没什么,可以告诉你的”,然后来个大爆料,却没想到画流风顺理成章地避开了这个话题。她不觉有些沮丧,却听画流风话锋一转,笑问道:“你说你原来不住在这个世界,听着好像挺有趣的。那你本来所在的天下,又是个什么样的天下?”
“在我生长的国度,没有贵族和平民之分,也没有什么皇上太子——这些都是戏里演的小说写的。还有,争夺藏宝图,征服天下之类的剧情狗血淋头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让我全遇上了。那是个人人平等……相对平等的世界,你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很多很多事情……虽然还有更多的事情是人力没办法改变的。”
画流风沉吟许久,缓缓抬头:“你说的那个世界,跟我在百草谷过的那些日子有点像。我一直都觉得,那段时光是我生命中一段很美好的经历——找到冰魄以后,你准备回去么?”
“我自然会回到百草谷,继续过些避世而居的生活。传闻中的神医不都是隐居在世外的吗?”白湘羽笑道,“身为百草谷第十二代传人的我,怎么能打破这个规矩?”
“我是指回到你原来生活的世界。”
她怔了许久,“想……又不想。那么长的时间,他们一定以为我早死了。而且我如果回去,二师兄他们就要再一次失去白湘羽了。我怕他们会难过。”
她还记得穿越而来的第一天,百草谷一谷老少伏在她身旁嚎啕大哭的情景。披麻戴孝的众人伏在她直躺的柴堆上,抓着白湘羽的手脚悲痛欲绝。
“那你是不准备回去了。”画流风掏出一两银子,塞进白湘羽手心,“这样吧,这银子用来买百草谷的一杯土埋我,要粘土质地的,以防水土冲刷……坟地挑碧寒潭边那两棵歪脖子枣树下的位置,对,就是你我相识的地方。”
听他今晚说的话,还以为他稍稍变得正常了些。没想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你那天正常地和我说话,你会死么?”白湘羽摇头,“白痴!”
“什么?”画流风惊道,“我一直都很正常呀,只是偶尔不正常罢了。”
“你是一直很不正常,偶尔正常好不好……”
话说到这里,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白湘羽和画流风双双回头去看,只见龙吟用长剑串着一只香喷喷的烤山鸡,左手抓着鸡腿大快朵颐,边吃边比划着手脚:“你们继续,我只是路过打酱油的。”
白湘羽忍住一拳凑死他的冲动,悻悻道:“我先回去了。”便要回船舱去了。
“我有个问题。”身后的画流风弱弱举手,“你说我不正常,可你们百草谷的一众师兄弟,包括龙兄,跟我相比……真的更正常么?”
看着长剑上体无完肤的烤鸡,白湘羽沉吟许久:“九师兄龙吟平常是很不正常的——这是和不正常的二师兄生活多年留下来的恶习,但一到关键时刻他就很正常了,比正常人要更正常,结果物极必反,正常过度终究又变成了不正常。”
“那到底是……”
“不正常的龙吟其实是正常的,正常的龙吟其实也是不正常的,鉴定完毕。”
为什么我要跟他纠结正常不正常的问题呀……难道是我变得不正常了?
在自己因脑细胞使用过度而衰竭死亡之前,白湘羽果断地离开了画流风的视线范围。
而她没有看到的是——烤鸡尸骨被甩到河里,无声无息地沉下河底。
下一秒,龙吟沾满油污的长剑抵在了画流风颈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