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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古剑苏雪】阎浮生南梦(全) ...

  •   再过十几年,或者几年,我就会老去甚至离开人世。
      世间万物万事,无论人兽仙妖,终究是难逃一死,但是用九百年的找寻换你一世的重生,到最后,无论你再将经历什么,你若能够好好活着,我也算了却了心愿。
      辟邪之骨生荒魂,桃花南柯一场梦。

      阎浮生南梦

      那日从荷花池归来时他偷偷摸摸蹑手蹑脚走进屋里,看见晴雪依旧在自己的床上沉睡不免心中落下了一块石头。
      他轻轻叹气再重新爬回自己的床,拉上薄褥闭上眼睛让自己进入睡梦。
      翔三爷同他一起回来,早已寻了地方去休息了。只有他不知道晴雪并没有睡着,在翔三爷在外叫唤时,在他从床上起来那一刻起她就醒了,左不过在他回来的时候假装睡着罢了。在他躺下很久之后她才翻过身来,见他安然睡去,也便再次翻身。

      晴雪总是比他早起些,屠苏起来的总比较迟些。她准备了早点备下,等他醒来时可以吃。
      他起来时她刚好做好早点,她脱下兜帽眼眸低垂眉眼带着温柔笑意说,屠苏醒来了啊,不再睡一会?
      嗯…不睡了。
      屠苏揉了揉眼睛说着。
      一起用早点时他们彼此吃着自己的早点,也不时说笑。屠苏闭口没提昨晚发生的事情,而晴雪心中有数也并不打算过问。
      翔三爷虽然依旧和当年的阿翔一样威风凛凛,可那日益增胖的体型像极了阿蒙家中圈养的那群芦花鸡。八成在芦花鸡群里一放,保准一时半会儿都找不出来。
      饭后和翔三爷夏儿小石阿蒙去河边玩闹,夏儿小石都说晴雪偏袒他,自己的爹娘早早就把自己叫起来,也不让他们多睡一会,而晚上又要他们早睡,可是他们却偏偏睡不着。屠苏不说话,只是随手用石头在地上摆着,没有听到夏儿小石说的话,倒是昨夜发生的事情惹得他一阵沉思。
      屠苏你在摆什么?夏儿的脑袋凑过来瞧了又瞧。
      这时他才忽然转醒发现自己居然因为一把剑一个人分心了那么久。
      像一把剑!
      夏儿的话把他拉回了现实,他低头一看,只是随手摆放,居然摆出了焚寂的样子。虽然不是特别像,可也八九不离十了。
      听了夏儿的话他也是沉默,原本停在树枝头的翔三爷拍打着翅膀飞离树梢,带着看似笨重的身体在河边低低盘旋叫唤。

      而风晴雪亦当不知道。
      九百年。
      是啊,九百年了,若不是有幸得到辟邪之骨,只怕到了她成为荒魂那一刻都寻不到重生之法吧。
      也算是多亏了玉衡,也多亏了女娲娘娘可以赐予她灵女之寿。最开始的时候,她四处寻找,不再回到地界幽都,路经很多城镇乡村,她倒也是见识了不少的人文风俗。
      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心存着善意走过了那么多年,也帮助过许多人,早已褪去了幼稚与天真,却也依旧带着满目的温柔,更多了成熟与稳重。
      人欲无穷,七情六欲不不可逃,尘心凡念不可避。
      若说她没有半分私心,那是假的,若说她一直有这样的私心,可那又怎样?只不过,经历了这漫长的岁月之后,在他重新获得新生之后她才知道自己仅仅希望屠苏可以平平安安长大。
      要说私心,起码,多给她一点时间,让她陪他走完最后一世。

      之后他偶尔会被焚寂之力所召唤。
      那路边尽是满眼的猩红植物与绯红水晶,焚寂虽断了一截但剑身依旧深深没入绯晶之中,他靠近他它就开始散发黑煞之气,隐隐发出剑吟之声。
      他也只得远远的看着那柄剑,也远远的看着那个或是沉睡或是死了被移至此处的人,唯独他沉睡在满是绯晶之中身后竟长出了一颗可以为他避风挡雨的桃花树。花树像是一年四季桃花盛放,风吹过之后桃花花瓣落到他的肩头和头顶。
      此情此景。
      这边的焚寂之力召唤着他,而他看着那个似曾相识的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他也依旧没告诉过晴雪。
      不是因为不想告诉她,而是在他看到她穿着牙白色的灵女服饰,戴着兜帽看不清她的眼睛,在他叫她时,她总低下头来,那个位置刚好可以看见她的双目,是那样的温柔沉稳,声音柔和平静地回应他。这种时候,在嘴边的话总是又收了回去。
      怎么了?有什么话想说么。
      他摇了摇头。
      见他摇头低头沉思,也不再言语,只是拍了拍他的头顶说,今晚似是要起风,记得别太晚回来。
      好。
      他抬起头点了点头。

      后来他逐渐长大,也从未与晴雪说过荷花池一事,心里早已明白的晴雪亦然从不多言,只当自己毫不知情。
      在他逐渐长大的日子里,他离焚寂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他已经敢用手触摸焚寂了。他也靠近那棵桃花树,看清了那男子的模样,剑眉星目,眉心的朱砂一点红。他伸手想要去触碰,可最后还是收回手来,他怕吵醒了他,所以最后他还是选择离去。
      他只觉得自己仿佛遇到了一名故人,可自己从出生到现在都一直在桃花乡生活着,从未见过他。应这样说,他只觉得那男子像极了自己。
      或者说,自己像极了他。
      可他根本不知道,那本就是自己。只不过魂魄离了身,他能够活着是辟邪之骨的缘故。
      也是因为风晴雪。

      原本想要过几年与屠苏说要不要去外面的世界去走走,去看一看的。她却没想到他提前提了出来,虽是有些惊讶,最后还是答应了。
      屠苏在自己十七岁那年离开了桃花乡,也是在离开前一夜,他最后一次去了荷花池,终于下手拔了焚寂断剑。当他握着那柄焚寂断剑回到自己家中,只觉得手腕脱力,像是自己要拿不动时,晴雪早已站在屋外,替他接过焚寂断剑,说我来吧便引他进屋。
      他只觉得奇怪,为何晴雪会如此平静,像是早就知道了似的,他也追问了她,但她始终保持着那样温婉平静的声调。当他问她要不要与他一起去外面的世界时,她却拒绝了他。
      焚寂已将你视为主人,你且带着它,它自然会护你周全。别惊讶我会如此平静,我早已知晓。屠苏,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明白什么?他问她。
      晴雪只是摇了摇头,目光像是穿梭了光阴般剩下了时间的苍老。她扭过头像是看着里屋内的那把黑色带毒名为西风之巨镰,又似乎只是单纯出了神,一只狼牙做的耳坠因她的扭头在兜帽衣领间摆荡,他眯起了眼只觉得刺目。
      叶蓉已经年长,阿秀虽为下一任村长之选,但仍有不足之处,我会在桃花乡协助她。屠苏你且去吧,我会在桃花乡等着你回来的。
      说这句话时已是早上,他穿上她亲手缝制的衣服,左肩左臂均帮他佩戴上了铠甲,拿出了早年他还小的时候吵着要戴她却不舍得给的羽毛项圈亲手替他戴上,最后将用布裹好的焚寂断剑交至他的手中。
      翔三爷在他头顶叫唤着盘旋了几圈,然后落到了他的左肩上。多年来的朋友,他自然要带着它一起走。
      屠苏亦是讶异她肯将藏了多年的羽毛项圈给他戴上。
      且听我说一句,即将别离,之后你若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要让自己觉得无惧无悔。
      而晴雪则是仰起了头,这才发现他已经高过她半个头,在他惊讶的目光下面露微笑继续说道,至于这个项圈……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这一去即将几年别离,好自保重。

      他离开桃花乡到了琴川之后始终不明白她说的那句话。

      桃花乡里长大的他始终没见过外界的人文风俗,对各种各样的玩物和节日也颇为好奇。他虽然甚少习得武术,也不修炼法术,而晴雪也从不管他是否努力学习,似是只是希望他活得开心快乐。
      内心并无所谓的大志,也未曾想过要当一世的英雄。可焚寂断剑每每剑吟声起他总觉得似是做错了什么,又或是没有去做而已。
      在琴川逗留了一些时日后也去外头的雾灵山涧过,路途上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小妖,大小草团,会吃植物的花,会飞来飞去的胡萝卜和在草丛里掘洞的灰鼠,亦或是从草丛里冲出来莽撞地挡住他的去路的赤红色野猪。走到尽头时是一片湖泊,瀑布涌下河水,争先抢后落进这片湖泊里,他怔怔看着那片湖,似是看见在湖中洗澡的少女,仅仅裹了一层布就从湖里上来对他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淫贼呢。
      他只好避开视线不去看她,哪知少女居然步步靠近他他只得背靠住身后的细小树杆,最后干脆闭上眼睛。口口声声说别人是淫贼,自己却贴得人家那么近,还只裹了一层布露着胳膊双腿,双手叉腰弯腰打量着他,到底是谁不知廉耻。
      焚寂在身后鸣响,他回过神来放眼看去,湖里哪有什么洗澡的少女。
      之后他再次回到了琴川,彼时已经入了夜,正巧赶上琴川一年一度的花灯节。琴川人把自己的花灯放入河中,让花灯随着河流带着自己的愿望去向远方。
      他背着焚寂走在街道上,有人一路狂奔而来撞了他的肩,对方急急忙忙刹车转身对他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他皱着眉看着那人又再次慌慌张张跑走,远处追来的天仙肥婆大喊着曹雨石你给我站住,屠苏连忙侧身让了道让那人过去。街边的小贩生意清淡看此情景渐渐交头接耳,他略听一二,似是那叫曹雨石的人无意接了贺家小姐的绣球,不愿娶这位素未谋面的小姐,逼得他整日整夜被贺家小姐的那位奶娘天仙肥婆追杀到城北又到城南。
      屠苏望着那人慌张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曹雨石……方兰生……?
      他惊觉自己口中居然道出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可是那天仙肥婆的河东狮吼他怎会听不到,曹雨石这三个字明摆了是在说那逃去之人。
      方兰生是谁?他问自己,回答他的只有焚寂沉默的鸣声。
      之后便也不再去想,走过许多地方,也遇到许多奇怪的妖,那些幼时尚未勤加修炼的剑术和法术倒也因此路途稍有坎折变得更加精湛。他只觉得奇怪,自己本也只是知道一二,结果没想到真的用起来倒也十分顺手。令他更加疑惑的问题更加的多,只是身边只有他自己一人,也无人可以告诉他答案,没了风晴雪,他总要学会自己去找寻。

      后来他自己想来也甚是古怪,自己从小没了爹娘,只从晴雪那里知道自己叫做屠苏,是否是姓屠名苏尚不可知,或许这根本就是一个名,少了一个姓。
      他日益长大也未见晴雪衰老,同村有些人都说风晴雪是个妖怪,而不少离去的村民并非全是因为外界有多吸引他们,更多的是以讹传讹风晴雪这位长年不衰之人是个妖怪。传着传着,倒也疯魔了起来,一直保持十七岁的容颜,年龄却尚不可知,屠苏虽然觉得奇怪但却从没怀疑过任何事。而且晴雪如此温柔安静,哪有妖怪会像她那样?
      起初他以为她是他的母亲,可她却说是他的姐姐。他的爹娘去了很远的地方,终有一天会回来的。他不甚理解,仰起脸看着她,她面带笑意却声中似有哭腔,他那时年幼,尚且不懂。
      可是他活过了十七个年头,从一个不会说话只会爬的娃娃成了一个可以走可以跑的成人,十七年来,晴雪容颜未老,别人说她时妖怪,他却毫不在意,而他离开桃花乡时亦未明白。

      后来他走过了琴川的清丽,江都的繁华,青龙镇咕噜湾水草游曳,白帝城墙角生树。
      直到他无意之中来到了乌蒙灵谷。
      沉寂了九百年的乌蒙灵谷依旧保持者九百年前的样子,左不过攀爬类的植物缠绕了曾经的房屋,藤蔓和牵牛花爬满了那尊巨大的女娲神像。
      他跟着自己的思路到了某座曾经的房子面前,抽出焚寂斩断了缠绕茅草房屋的植物。

      九百年了,房屋早就已经老去,随手推一下门那门就倒在屋内,他弯腰撩开挂下来的植物走了进去,还不到三步就踩了空。地板破裂,下面露出一个巨大的洞,好在他稳住了身形将脚收回来继续前行。
      推开里屋后他发现旁边靠着墙壁的木柜上放着一个奇异的面具,他拿起那个已经残破了的面具像是想起了什么,焚寂在他身后剑吟,在黑暗的屋内散发出黑红色的煞气幽光,他取了下来解下布条,那剑像是活了一般从他手中脱离浮在空中,只停留片刻便突然破房而出,他来不及将手中的面具放下就出门去追。
      焚寂去往的是红叶湖的方向,在某座木桥上落了下来掉到地上,他追寻过来捡起它,拍了拍它身上的尘土后才发现自己被焚寂带到了另一个地方。
      手中的面具早已因为他的奔跑而遗失掉了一半,他背起焚寂走去桥的另一头。
      红叶湖种满了枫树,每到秋天枫叶就红的如同火一般。他拿着面具似是记起了什么,可是还没等能够自己细细回忆就被眼前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金毛狐狸拉住了思绪。
      金毛狐狸的尾巴是圆的,它摆摆尾巴朝屠苏走来,不怕生的狐狸只让他觉得有些惊奇。更没想到的是狐狸在离他五步之遥突然变成了一个乌黑长发的女子,昔日的萝莉早就成了大美人,身材虽然不算出挑但是容颜却变得更加成熟。
      那妹子居然直接不知害羞地扑上来抱住他的脖子大叫,屠苏哥哥真的是你!!襄玲好久没看到你了!!
      被扑的屠苏显然脑内一片空白,半晌他推开了对方,神色戾敛。
      你是谁。
      屠苏哥哥不认识襄玲了吗?叫襄玲的红衣女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忽而又恢复了平静,愣生生地问道,你……不是屠苏哥哥?
      你怎知道我的名字。
      襄玲听到对方戒备的眼神和回答,欣喜的模样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她似乎才发现自己早就被开心冲昏了头脑。百里屠苏早在九百年前死在黑色战龙悭臾的背上,风晴雪的怀里。
      我…我是襄玲啊?屠苏哥哥难道不记得了么?晴雪呢…怎么没看见晴雪?
      你又怎知晴雪。
      诶?你难道不记得了么?我是九百多年前被你救出熊洞,但是你还害了我的尖尖尾巴变成圆尾巴的小狐狸啊?
      ……九百年前……
      他一字一顿地重复这四个字,年岁的飞逝他已是换了躯壳的新生。辟邪之骨承载了他的人仙半魂,却承载不下他的众多记忆,他晃眼发现眼前的襄玲变成九百年前的模样,摇了摇头他看见的还是长大成人了的襄玲。
      九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是襄玲在青丘之国按捺不住,最终偷偷溜回故土红叶湖玩儿,却没想到居然会遇上重生的屠苏。后来襄玲跟着他回了乌蒙灵谷,他想要回想起以前所有的事情时只觉得头疼欲裂,而焚寂则在背脊后沉默的叹息。
      之后襄玲跟他说了一些事情,他突然发现自己承载了如此之多的事情。而在被黑龙悭臾驼去不周山龙冢之后的事情他始终不知,襄玲当时被他送走之后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晓得风晴雪带着他的荒魂去了地界幽都,跪拜女娲娘娘祈求给予她灵女之寿。他曾经想要让自己的娘死而复生最后却得不偿失,可她却在他怀里逐渐没了生息后坚信这世上终有死而复生之法。
      随后,他只是歇息片刻便连夜赶去了天墉城。
      襄玲说的只是一些他们经历的事情,并没有说他和晴雪曾经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如此这么说,晴雪容颜未老也是因为灵女之寿,并非是因为她是妖怪,而他迫不及待想要得到的答案,最终还是要他自己去寻找。
      襄玲因为出来太久最后未能同他去天墉城,只身回到了青丘之国。
      他在还未到达天墉城时,在石阶路上便碰到一个白发执剑之人。那人见到他时也未说话,只是引他上山。他背着焚寂在半山腰上仰望天墉城的青铜之门,阳光斜着落进了他的眼里,他眯起了眼睛。
      执剑之人将他在天墉城中安顿了下来,只说一句,你的住处与从前依旧。
      他后来并没有很快得到答案,只是在天墉城住下,这一住便是三年。期间,执剑人的红玉一直在他身旁照顾,未曾过问他的姓名的红衣女子,眉目额间刻着淡红的纹,也不觉得自己叫错,左一个百里公子右一个百里公子。
      虽不是天墉城门下,可这三年他跟那白衣白发执剑人学了很多,进步飞快。直到三年后那执剑之人说天墉城执剑长老的位置空缺了九百年,一直都在等他回来。
      他沉默。
      如果有一天你愿意回门派,那位置依旧为你留着。若你不想要那个位置,随时可以离开,但是天墉城的大门一直为你敞开。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最终他选择了离开,三年期间,恢复了一些记忆,但是有些事情还不甚明了。在他准备离开的前一天看到了红玉,红玉只是点头微笑说着百里公子,他总算忍不住询问起她。
      为何叫我百里公子?
      公子莫不是忘了,自己曾姓百里,名屠苏。
      我只知道我叫屠苏,但是并不知道到底自己是姓屠,还是本就没有姓。
      百里公子此言差矣,你本就是百里屠苏,少了前面百里两字,那何来完整一说?即使屠苏意为屠绝鬼气,苏醒人魂之意,你也切不可丢了本质。
      红玉身穿一身红衣,面容虽然年轻依旧,看似二十几岁的寻常女子实则早已一头银丝拖地。她见重获新生的屠苏不觉得惊奇,倒是落得一声叹息。
      红玉已老,虽本是剑灵,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活了多少年,但终究是要死去的。主人常言,身为剑灵,早该抛去浮生爱恨,我的确是窥不破,看不透,放不下释怀不了世间爱恨。做一个人,能够让自己明白自己活着到底为了什么的人,那才算是完整。百里公子,莫说九百年前,就算是九百年之后,你依旧做得到如同当初。
      那之后红玉护送他下山,离开时夕阳残血。
      银发拖地的红玉端庄一笑。送到这里,百里公子且多保重。
      他不甚明了也对她抱拳相对说保重,她转身走上石阶他又抬起头,天墉城青铜城门端庄肃严,残阳带着红光落到石阶上,红玉不曾回头地离去,他也只得深深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
      亦不曾回头。

      他终于回到了桃花乡。
      夏儿早就嫁给了阿蒙当了媳妇儿,阿蒙考取了探花早就搬出去住。小石留在桃花乡照看病重的爹娘,桃花乡虽然景色依旧,但是住的人早就已经稀少。身为村长的阿秀也无法拦住他人,只得放他们离开。
      屠苏回来时整个桃花乡的桃花都开了,甚是好看。他以为他回到了桃花乡便可以再次听到晴雪的温婉话语,可推门而入却发现早就人去楼空。
      阿秀说晴雪姑娘是在他离开桃花乡的第二年走的,走的非常突然。
      她只带走了西风。
      屠苏看着满屋的灰尘,是常年不打扫无人居住的结果。什么都还留着,唯独那柄乌黑色带毒的西风巨镰被她拿走。

      于是他追了出去。
      不知她到底去了哪里,只记得她温婉的笑容,还有牙白色带着羽毛饰品的南疆灵女服饰。最后走投无路他再次去了天墉城,第一个见到他的红玉还以为他决定回来当执剑长老,却没想到只是跑来问一个问题。
      如今三界到底发生何事!?
      他的记忆已经逐渐恢复,他知道他就是百里屠苏。
      九百年前她用玉衡吸走他的荒魂,用自己的灵力在荷花池下打造了一片绯晶之地,草木纵生,将他九百年前的尸骨存放在桃花树下,永久不腐。
      然后自己踩着荆棘寒冰不知走过多少个地方,只为寻找死而复生之法。
      红玉什么都没说,将他领去掌门和白衣白发执剑人面前。
      原来三年前三界大乱,伏羲想要夺取七把凶剑为自己所用。而女娲的神力早就已经衰竭不堪,在死之前将其他六把凶剑毁于一旦,伏羲了解此事之后大怒之下焚灭了女娲族和龙渊部族。晴雪是幽都之人,虽然血统不算正宗,但她还是选择回去抵抗,如今亦是生死未卜。

      她说过,会一直陪我。
      屠苏听完之后如此言语。
      在未见她尸骨之前,我不信她已死。

      他带着一切的疑问与不信,最终踏上了中皇山。
      中皇山四季降雪,他虽为纯火体质,水亦克火,但是中皇山一行,那些雪妖冰球揭示避着让着他。中皇山的某处女娲神殿就是幽都的入口,藏得极为隐秘,在中皇山上也布下了不少的机关暗器。
      他虽然绕了不少的歪路,但最后还是回到了正轨之上,却也没见过什么机关暗器,连他模糊记得中皇山有蛊雕灵鸟镇守,他也没见那用灵力聚集起来的蛊雕。
      幽都被毁,可是入口的神殿依旧还在。他背着焚寂终于到了所谓幽都的入口,那神殿看上去被岁月磨合之后早就久经失修。他缓步走了进去,里面大的空旷,中间供奉着一尊女娲的神像。一个穿牙白色灵女服饰的人跪在神像之前。
      那人似是听见有人前来,便起身用手中的西风巨镰撑起了身体,转过身来时,兜帽盖住了她大半的容颜,声音依旧,但是早已苍老。
      你终于来了。
      眼前的百里屠苏就是九百年前的样子,除了眉心少了一点朱砂,其他地方就和当年一模一样。那么多年了,总该告诉他一切。
      九百多年前我用绯晶保存了你的尸骨,玉衡吸走了你的荒魂,最终得一截辟邪之骨让你死而复生。女娲娘娘赐予了我灵女之寿,让我活到至今看到如今的你早已满足。只是三界大乱我不得不回幽都抗敌,女娲娘娘为毁灭六把凶剑抵抗伏羲已死,我侥幸活着,最终没能告诉你就在这里看守幽都入口。
      为何不是七把而是六把。
      晴雪摇了摇头,目光转去了其他地方。
      焚寂已认主,不会为他人所用。我本想带上焚寂去往幽都,可是它却早早召唤起你的记忆,一心想要跟你走,我走时你早就将焚寂拔出带走,我自然无法带它回到幽都。
      何况我想苏苏一直好好活着。
      她刚说完这句话就被人一把抱住,在片刻的讶异之下转为平静。
      你总算这样称我。
      抱歉。她闭上了眼睛,抬起手回抱住了他。我得辟邪之骨只觉得满心欢喜,看到你重生之后却觉得甚是空虚,总以为早已不是你。还好……依旧是你。
      他不言语,只是逐渐抱紧她纤瘦的身体。
      她的兜帽下早已一片银丝,这几年看守幽都也没法修剪居然也长到了腰际。女娲死后灵力竟失,她也不再保持那十七岁的容颜,样貌早已衰老。可屠苏却并不觉得如何,反倒扣紧了她枯槁了的手。
      对不起,九百多年前我送走了你,又给了你新生。真想多陪你一会,哪怕只有一年也好。晴雪已老,恐怕不能再多陪陪你了。这说来也可笑,九百年前我送走了你,九百多年后却要你来送走我。
      屠苏沉默,对于她的话不想再听下去。只是握紧了她的手,说,晴雪,我们回家吧。
      好。
      岁月的沧桑爬上了她精致的面孔,听得他如此说道,她亦是嫣然一笑,却早已不复从前。

      百里屠苏身上之骨是辟邪之骨,他背起了她从来不让他碰怕他中毒的黑色西风巨镰,将她横抱起来踏着中皇山常年不灭的白雪离开女娲神殿。
      她依偎在他的胸口,像是那年幽都他送给她那个泥人后她靠在她怀里那般。
      吃力般间她早就知道自己寿命已快终了,最后却也不能去往忘川蒿里,只能成为一丝荒魂。她的眼早就穿越了三千繁华世界,与君烹茶温酒,看尽花败花落,终究只是奢望。幸好,他还有更长的年岁可活,仅此这般,她倒也无怨无悔。
      睁开眼尽是白雪皑皑,中皇山的百里飞雪,倒也不及桃花乡那样万分之一的美。
      她笑了,然后闭上了眼睛。

      屠苏。
      屠苏?
      屠苏醒醒。
      他皱着眉被人摇醒,朦胧爬起来努力睁开眼睛,晴雪坐在床边担忧地看着他。见他醒来慌忙询问,没事吧?怎么睡到中午都叫不醒你。
      他眨眨眼,看向对面放在桌子上的一尊铜镜,自己还是七岁的模样。呆愣了片刻才晓得自己居然做了这样一个梦。他摇摇头对晴雪说,没事,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
      那就好。晴雪叹了一口气。
      屠苏掀开被褥下了床去,还没走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转过头去。

      晴雪…
      怎么了?她笑道。
      以后你叫我苏苏好不好。
      她忽然愣了,但是片刻之后转而温婉地回答。
      好。苏苏。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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