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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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楼尚约了在大殿跪了一夜的惑里行锋游湖泛舟。
楼尚拿着一根柳条破弄着碧绿的湖水，侧头就看见精神不济倚着舟蓬快要睡着的行锋。楼尚提起滴溜着湖水的柳条绕着行锋五官的轮廓抚了一圈。行锋被冰凉的水一弄，皱皱眉清醒了。
“行锋气色不好――”楼尚瞅着他浓厚的黑眼圈，“可是昨夜没睡好？”
行锋一把抹干脸上的水，斜靠在仓上，半真半假地说：
“哥哥我昨天大战三百回合，身乏体倦还要来陪弟弟，弟弟可有些许感动？”
“世事都讲究细水长流，切莫急于一时，行锋莫累着自己才好！”楼尚若有所指。
“全听弟弟的！”行锋眸光烨烨，心情很好。
而人心情一好，情绪一高涨，就容易犯傻事。所以被楼尚一关心就忘了自己姓啥名谁的行锋看不明形式，以致判断错误，晕乎乎地就趴上貌似满目关切的楼尚的肩膀，贴着对方耳朵吹了一口热气，撒娇道：
“哥哥全身疲懒，手软脚软骨头软，弟弟让哥哥靠会可好？”
“爷看行锋的胆子倒是挺硬？！”楼尚眉梢微扬，手里的柳条随着水波荡漾地有那么一丝漫不经心。
行锋余光扫见，全身猛地一震，飘远的三魂七魄也瞬间归位。
楼尚轻抬一指，推开身体僵硬的行锋，只听砰地一声某大型物件落水声哗啦啦响起。
楼尚伸脚踹掉行锋准备扒上船的爪子，道：
“行锋该知道距离产生美，离得太近喽，就会有不美丽（暴力、血腥）的事情发生。”
抬手一个食盒把行锋冒出水面的头再次砸进幽幽动荡的绿水碧湖中，楼尚转首，悠然对船尾的摆渡老头说：
“船夫，我们上岸吧。”
然后燕京最大的内陆湖――太湖上就会上演一出，某王爷扑腾在湖心抬首遥望着一叶小舟载着某个俊秀少年晃晃悠悠远去的背影。
而湖心到湖岸的距离，最近也要游上个把时辰。偏生楼尚选得时机精巧，除了那叶绝情游走的小舟，整座太湖上竟然再没有一艘使用中的船只。我们堂堂大燕国沐王爷遥遥远望着岸边停泊的几艘闲置渔船，欲哭无泪。
果真……占小便宜吃大亏！
而其中楼尚楼女王的豆腐也是没有深刻觉悟就不要心怀侥幸试吃的。即使它偶尔打着“促销中，免费试吃”这样迷惑看官们眼睛的牌子。
上了岸的楼尚直接赶回家吃午饭。
远远就看见门庭若市的热闹景象。
不知道今又吹得什么风……楼尚下了轿，款款步回楼府。门卫两个打眼看见楼二少就不再顾及门口众人纠缠，赶紧齐齐恭敬地行了个大礼，口气虔诚恭敬尤胜恭迎当今圣上：
“哟，二少回府了！”“恭迎二少回府！！”
“看你们紧张的，这么急急躁躁得怎么堪当相府的门卫？”楼尚笑意盈盈，手上折扇轻敲，慢慢走了过去。
“是是是！是小的们无能！”两门卫异口同声。
“哦？”楼尚吊起眼角，“既然无能，楼府留你们又有何用？”
“不不！属下们一向尽职恪守！”两人再次异口同声。
“噢~！那就是爷错怪你俩喽？”楼尚表情玩味，像在逗猫。
“没错怪没错怪！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异口同声的两人快要哭了，“一切全凭二少吩咐！”
“如此……”楼尚满意了，这才转头看看聚集在相府门口的这些书生打扮的人，该是今年赶考的考生前来拜会他家哥哥，有些手里还拎着文房四宝当礼物。楼尚以疑问不解的语气问两位门卫：“这些个人都聚在相府门口干嘛？哎呦，还有人拎着东西……咱相府何时改作集市了？”
门卫吓得再次躬身行了个大礼，低着头不敢起来，齐声道：“小人立刻把他们赶走！！！”
书生秀才却不依地闹腾起来。
见方才还在他们面前趾高气昂的下人立刻在眼前人面前俯首称臣本就不服气，又听说此人正是臭名昭著败坏楼相名声的楼家不成器二少，立刻都炸开了。
“还真是有什么样得主人养什么样得狗！”一个秀才嫉愤。
“狗仗人势！”被拒进府的某书生。
“楼相有你这样的弟弟还真是耻辱！”又一个死脑筋的家伙。
楼尚听着几个不长眼的家伙满腹抱怨，眯起凤眸侧头，似无意地问起门卫：“你说他们会不会扑上来咬咱们？”
“……肯定不会吧。”用手驱赶人群的两门卫一头雾水，但接触多年，都很有眼力劲知道这是他们连沐王爷都不敢轻易得罪的二少出阴招的前兆。
“爷我也觉得不会！”楼尚笑得风流逸态。
“为啥？”两门卫很顺应时局地接口。
“爷听人说――一般‘会叫的狗’都不会咬人。”楼尚说得不急不徐，漫不经心。
听到的书生秀才们立刻闭紧嘴巴，皆是一脸恼怒青红，气结不已。继续说也不是，不说又像是承认自己是狗。奈何在说的人都是些死读书的榆木疙瘩，对于灵活运用和口才方面差了楼二少实在不是一点两点就可以形容的云泥之别。
就连骂人的话也最多蹦出几个“人渣”“败类”“差劲”等常用词就再无花样，连指桑骂槐这类最简单的迂回政策都没法融会贯通。更何况是对上楼尚这种精通“请君入瓮”“指鹿为马”“强词夺理”等高深技术，“骂人不带脏字”“说整你就不会捎上你妈”的阴损高手，自是不够看了。
“爷常听人说什么‘一个女人等于三百只鸭子’说得是女人嘴碎闹人。爷看这几位也毫不逊色……活脱脱是一群鸭叫……可话说回来，这‘鸭子’也是好东西。肉鸭人鸭都好。肉鸭有人食，人鸭也有人吃。”
楼尚站到叫得最欢的那个迂腐秀才面前，用眉骨扇尾挑起对方下巴，看着秀才气红的脸上凹凸崎岖如月球表面。开始对毫无还手之力的书生们蒸煎炸煮――
“可爷觉得吧，这位小哥还是省省。你就是学得再像鸭子，爷看以小哥的相貌，‘□□芳（燕京有名的小倌馆）’也是不会收你的。”
“你你……你！”秀才气得说不出话来。
“哎呀，还是结巴，那就更不可能收你了。”楼尚一脸‘小哥你别伤心’的劝慰样子。
身患哮喘的秀才张大嘴，肌肉僵硬地连连喘气。脸色先是一红，接着一黑，最后一白，然后很不华丽地晕了！
“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想不开，一点打击都受不住，难道就不知道自谋他处。‘□□芳’不愿收，也可以自立牌坊上街拉客当个野鸭……难道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产品是否包装后出售的差距就那么大？”楼尚表情惋惜地感叹，又瞪了眼呆掉的门卫：“还傻着干嘛？！快去送医啊！”
楼尚视线打个转，看见周围还守在门口的考生们，笑得满面春风：
“莫非这几位小哥也想去‘□□芳’，虽说方才那位委实资质有限难有成就，但爷看你们之间倒是有几个还是挺有潜力，稍稍雕琢也能出个红牌！”
众莘莘学子一听，再看对方怎么瞅怎么魔鬼的笑容，只觉烈日炎炎，此刻身在相府门口却寒风阵阵，顿时纷纷作鸟兽四处奔散状。
可这边楼尚却不放过，众学子们跑得远了，楼二少逸态悠然的声音还似回荡在耳畔，叹了句：“哎……真是，才说了能去，就迫不及待地往那边赶了。难道在爷不知道的时候‘小倌’已经成为这么让众人轰抢的热门职业？”
然后那张嫣红的朱唇中吐出一句让全体燕京常驻人口同时莫名浑身抖三抖的话：“果真以后还是多出来走动走动，才不会脱离时代潮流的尾巴。”
楼尚把抬过那个月球表面小哥下巴的眉骨扇扔到剩下的那个门卫脚下。
“报给管事，晚上换个新的给爷。”
“是是！”门卫赶紧弯腰双手捡起，恭敬道。
“还有。”楼尚对着头垂到腰部以下的门卫“言辞恳切”地说：“楼府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随便来闹的地方，这种事，没有下次！”
“是是是！小的人头作保，绝无下次。”
“爷要你人头有什么用？”楼尚一脸无良地说：“还不如要你老婆，起码能给爷暖暖床！”
门卫脸绿了。但我们可以相信，这个门卫将来一定会成为楼府最敬职的门卫，也会成为全燕京门卫的楷模，十大敬业爱岗杰出青年之一……为了老婆不被别人睡！
唉，这悲摧的人生……
楼尚晃悠悠地拐进府。
虽说以前也常常有人在科考前拜会他家燕国第一大才子哥哥，但是今年春闱的考官正是楼宇，若是再放人进来，难免有漏题之嫌，让有心之人大做文章，而他家正派无比的哥哥肯定无法亲自做出狠心赶人的事……所以啊。
黑脸，终归还是他办。
楼尚无奈地摇摇头，他明明觉得他可以当个好人来着……楼尚抬头远目，哎呦，这太阳真大，还是不说胡话了。
而此刻太湖边。
终于游上岸的沐王爷真正手软脚软骨头软地在湖岸上挺尸。然后抬眼处一个茶寮的小二抱着干净衣服和茶水走了过来。
“是沐王爷么？”
浑身狼狈的沐王爷累瘫地抬起眼皮：“何事？”
小二先递出一杯热茶给沐王爷暖暖身子，再来递上一身干爽的新衣。“二少让小人等您上来后给您……这儿有个茅房，需要小人扶您去换上吗？”
听到的沐王爷顿时眉开眼笑，力气也都回到体内。接过那身在平时当抹布都嫌磨手的粗布衣服，行锋豪爽地笑道：“不用不用。”好了伤疤忘了痛的某王爷，又开始晕晕乎乎地飘散着总是摸不着北的三魂七魄。
愣是在去茅房的途中路过的几家可以换衣的农舍和一家买卖衣服的成衣店都视而不见，跟着指路小二去了牛棚旁臭气熏天的茅厕。
所以对于阴损的楼家二少，就是对方递过来的糖果也不能轻易接下。因为那往往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屁颠屁颠地接下他随之而来的鞭子而抛出的饵。
而当沐王爷忍着鼻尖骚人的粪便味，换好那套明显不合身的五短麻布衣服出来后，看见小二小小的脸上生生笑出的那朵皱巴巴的富贵菊花时，沐王爷也恍惚醒悟到了这一点。
小二露出一排在日光下闪闪发亮的白牙，说：
“二少说了，‘荒漠滴水胜金砖，闹市一缸不值钱。物价会针对需要程度跌宕起伏’，所以……泔水茶钱十两白银，粗布麻衣一百两白银。请沐王爷结账！”
沐王爷扯扯身上不合身的天价粗布衣服，回头看看马桶边草纸堆里的原来那件。为了轻便而装在钱袋里的银票一定都湿了，而腰间那块价值黄金百两的玉佩还粘着一张厕纸上湿润的粪便，沐王爷实在没有伸手去捡的勇气。
沐王爷回首，嘴唇抖动，眼尖的小二却先他出口说：
“二少还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是王爷也不能穿霸王衣’，本店小本经营，概不赊账。”
“我，打欠条！”沐王爷咬牙切齿。
“好吧，我这就去买笔纸……按二少说的市价的二百五十倍，您的欠款还要加上宣纸两张五十两，一根毛笔三十五两，砚台墨汁加上磨墨石共一百两，总计一百八十五两。再加上前面的欠款一共是二百九十五两……二少还说‘四舍五入’三百两，多出的零头五两给小的打赏。”
沐王爷脸黑了，看着小二欢天喜地跑远的身影，他的表情龟裂了，小心肝跌碎了，飘忽忽的好心情也在微风中荡然无存了……他是有钱！不在乎这点钱！但这不代表他愿意当冤大头让人宰啊啊啊――！！！
气得头昏脑胀的沐王爷终于等来备好笔墨纸砚的小二，骨头喀嚓喀嚓地捏着毛笔杆子，字字力透纸背。还没写完，又听那小二说道：
“差点忘了，二少还说――”
小二话未说尽就突觉一股压力袭来，阴风阵阵，方才发觉沐王爷一身黑雾弥漫地沉着脸瞪他，脸色惨白如鬼而眼圈熏黑，一双瞪得牛铃大的星目布满鲜红的血丝，模样恐怖至极，吓得再不敢出声。
沐王爷喉咙里挤出咯咯的阴森笑声，逐句咬字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小二安抚下脖子上竖起的寒毛，小心翼翼地说：“二少，恩，还说……”小二声音越来越小，考虑要不要说出接下来的话，唯恐说出来后性命有忧，而眼前这人明显接近暴走边缘。
在沐王爷猛地一个阴沉的瞪视下，小二本着早死早超生的原则快速地说完接下来的话――
“二少还说，‘鸡生蛋，蛋生鸡，付款和欠款是两个概念’，所以……欠款每日以百分之一的利息增长，今天是三两，您正确的欠款数额应是三百零三两，请沐王爷早日偿还欠款，免得越欠越多！”
“好好好！”沐王爷在人生的第一张欠单上签上“惑里行锋”的大名。把墨迹没干的宣纸狠狠砸到小二脸上，转身就走。可小二却不依不饶地跑来拦在他面前，大叫：“王爷您还不能走！”
周身包裹着浓厚怨念的沐王爷停下来，阴沉地咬着字问：
“还、有、什、么、事？！一、次、说、清！”
“二少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会模仿沐王爷字迹的人才也不是找不到’所以您还是按上手印吧！”死要钱的小二豁了出去。二少保证过，宰完这一单，他就可以抱着钱跑路，回家娶媳妇生娃养老了。
“你不相信本王的信誉？”沐王爷表情极其阴冷渗人，犹如刚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修罗。
“信誉能卖钱吗？”小二反问。
“这也是楼家二少教你的？就不怕本王制你的罪？！”沐王爷开始在脑海里计划把这个钻钱眼的小二挨个十大酷刑一遍。
“二少说，‘国有国法，就是王爷也不能吃饭不给钱，还要宰了收债人的命’！”
沐王爷怒极反笑，拿过小二手里的账单，看看早早放好在桌上的印泥，侧头俯视小二，笑得十分刺人眼球道：“印泥也要收费？！恩？”
“不，这个免费赠送！”听小二的语气分明是对楼家二少分外崇拜，“二少说，‘适当给予优惠可以招揽回头客’。”
沐王爷咯吱咯吱地又笑了，一连说出几个“好”。
“还回头客？！”沐王爷气得要炸了！
……就这还指望回头客？！！！！
沐王爷颤巍巍地提起手指，气得抖着手在“惑里行锋”的名字后面，像着那些认罪的囚犯一样按下了人生最耻辱的一个拇指印。沐王爷穿着五短的粗布衣服，一身死气，步履蹒跚，神经也有些错乱地向位于城市中心的沐王府走去。走了老远，还听到小二兴致高涨地在身后喊了句：
“欢迎再来啊~王爷！”
由此可见――
楼二少是小心眼的，但我们就是明知道他小心眼也要一脸诚恳地回以“你真宽容”的表情。因为必须切记的，更重要的一点是：楼家二少的报复是永无止境的……
所以，这悲摧的世界，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楼家！大门下！跑来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给噶给噶……”
路上和沐王爷打了个照面的楼宇错过了午饭才回来。没进院就听见楼尚手打着拍子，教着管事六岁的小儿子唱着用心险恶的儿歌。
楼尚抬头笑嘻嘻地看了他家美人哥哥一眼。低头递给管事儿子五块馐珍楼出品的限量版点心，诱哄道：“龙龙去找朋友玩吧，不要忘了哥哥教的儿歌……还有，有好吃的要和好朋友分享，学了新歌也要唱给小朋友听！知道不？”
六岁的小娃娃手捧着五块点心，对着笑得百花无颜色的，他最喜欢的楼哥哥大力点头，跐溜一小跑蹿出楼府找街上找朋友玩去了。天真得小家伙全然不知还这么小就被某人用几块糕点利诱了。
送走可爱的小龙龙，楼尚抬头看着他家脸色不太好的美人哥哥。
“呦，美人憔悴，爷看了可要心疼的。”
楼宇没时间搭理楼尚，匆匆换过衣服就有往门外赶。
楼尚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看着他家美人哥哥来去匆匆，眉眼弯弯。打着拍子，随口又唱起来：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哥哥爱葱，弟弟爱生；说你村生，你就村生；埋在土里，黑布隆冬；你说我啥？无事生匆。”
看着他家哥哥连衣角的影子都消失干净，楼宇又自言自语地嘀咕：“唉，那些葱啊~别管生的熟的粗的细的，还是村里长的土里埋的，说白了，也无非就是无情的草木而已。”
何必强求……？
楼尚失笑，眯起眼寻找起守在院子门口的女仆，那个小家伙被他方才唱歌时奇怪的表情吓得有些呆，躲在院墙的后面，衣摆却从圆形的拱门露出。
楼尚眯眯眼叫道：“花红藏那么紧干嘛……快去给爷上饭吧，我家哥哥走得急，就上一人份的，摆院子里。快去快回！省得爷饿极了就先吃你。”
花红被楼尚半真半假地一恐吓，倏地一下！夹着尾巴去了后厨。
楼尚一个人闲在院子里。
等着饭菜送来。云高风微，楼尚的心情很平静。或许可以说带点微末不值得提的喜悦，因为他刚刚逗弄了一帮子人，连那个大燕国王爷也都会按着他的计划吃一番苦头。
虽然他并不是很想欺负行锋，也不是仅仅因为行锋受他皇兄限制无法顺应他的计划铲除他家哥哥的那个官场上的敌人就对他施以小惩。他清楚那件事不是那么简单就解决的，他确实只是心情不好需要发泄而已。而受难者很恰巧的就成了刚好在他身边的行锋而已。
他家哥哥二十七了，早晚是要娶妻的。
他家哥哥女性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而那个全天下最高高在上的男人也觊觎着他家美人哥哥啊……
他明明都这么隐忍了，他家哥哥还老做惹他生气的事。
他很苦恼……到底何时，美人才甘愿为他折腰？
明明连这个春天都早已到来了啊……楼尚看见一株红杏悄然挂于墙头，似高高遥盼什么，张口作诗赋道：
“我欲红杏越墙来，君又何苦绕墙开。
我心浮萍候君岸，君若无情何苦望眼欲穿遥相看？
妾似柳岸发如沟，渠光月影照船头。
妾怀蒲草荡悠悠，何处渔歌漫入君心摇曳拟歌愁？”
楼宇的父母其实是在皇党之争中遇难的，成为孤儿后，楼宇因为遇到了父亲曾经的恩师――也那个在他生命里最尊崇的老人，被其看中，特招为先生才得以养得起年幼的弟弟。书院的书也允许他免费带回家借阅。玉器行的工作也是由老人介绍对方才愿意试用他。
可以说老人对他有再造之恩。
但很“命运”的是，老人是当时党派之争的三皇子的外公，即使想置身事外，也不可避免得被人默认为三皇子一派。
而一直默默无闻的二皇子登台后，为保政权君握，朝廷大换血是必然的道路。楼宇中榜那年，登帝已有一年的年青皇帝大抵已政权稳固，唯独对老人很是棘手。
老人是公认的三皇子派。门生遍布天下，辅佐过两代皇帝，虽在党派之争前就早有明见地辞官办起书院，但老人在朝堂上留有余威，分量不减当年。三皇子虽已封地外派，但留在燕京的老人实在如鲠于喉中的鱼刺，斩草未除的草根。
留不得……偏又没法明目张胆地杀了。
于是这个任务就落到刚刚及第又颇得老人信赖的楼宇身上。
新皇确是个能带领国家走上繁盛的明君，楼宇看清了这点。而楼宇人生的目标就是辅助皇帝建立一个乾坤盛世。所以……理智上让楼宇知道除掉老人是最正确的选择。但感情上，他下不了手。
有一天楼宇回府后进了水阁很久都没有出来。
第二天朝堂上就因为老人因病辞世的消息乱如一锅沸腾的热汤，而老人留给他众多门生的遗书中表示对新皇的认同也引起众人争议。
十三岁的楼尚已经能大概猜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爬上树看着楼宇不知疲倦地翻看着手下收集来的，老人门生的名录，包括喜好背景官职人脉家庭状况都一一囊括的长长卷轴。
迈入青年的楼宇五官介于成人与少年间雌雄莫辩的美丽总能轻易让人迷惑，但青年表情总是很冷淡。工作时，楼宇脸上的表情极其稀缺，眉头可能因为思考微微皱着。
烛光摇曳中，少年挂在树上的影子全然落进水阁的窗内，青年却出奇得没有一丝反应，只是整夜不知疲倦地工作着……如果不是这点，楼尚不会发现楼宇这夜的心情与他因公熬夜的其他晚上有什么不同。
那个霸占了他全部心神的事件，让他连楼尚作出这么危险都举动都顾及不上了。只是机械地工作着……
楼尚有生命以来第一次那么安分地、无声无息地、在风中挂在树上整夜地，陪伴着他家明明内心动荡翻天覆地却不漏一丝痕迹工作着的美人哥哥。
黎明前刻，楼宇像是才发现他在树上挂了整夜般吓白了脸，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把已经长到他肩膀高的楼尚从窗口抱进水阁。
那是一个紧密无间的拥抱。
楼宇沉默着没有说话，可能是还沉浸在为了大局而放弃老人的创伤中。青年的下巴压在楼尚头顶，心跳的速度贴紧他的鼻息，亲密得让他如溺水般难以自拔。
青年冷漠自嘲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
“……说不定早晚有一天，我也会变得像官场上那些蛀虫一样腐败、肮脏、丑陋、可悲，又可怜。”
楼尚当时拿起美人环住他腰的手。骨瘦修长，纤姿雅致，黎明微光中有着明晰透洁的质感，寒凉如美玉。
“十指连心。美人的手这般漂亮，想来心灵也必是极美的。”
他唯一一次认真而郑重地与楼宇对话：
“万物皆有所取舍，美人只是取了该取的，舍了必须舍的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