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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3 ...

  •   #13

      两人的关系从那时开始,就一直如履薄冰。花九永远都是吊儿郎当的站在一旁,挂着若有若无的笑,而洛言似乎与以往无异,只是变得更沉默了。
      倒是花九会时不时讽刺他几句,将伶牙俐齿发挥的淋漓尽致;洛言不与他斗嘴,他本就不擅与人交谈,就算开了口也无法扳回一城,干脆沉默。
      洛言一心一意教花九修炼,花九也一心一意的去学。两人虽然不甚交谈,但也还算和谐。尽管这样,还是回不到从前的亲密了。心知都是自己造成的,洛言却没有悔意,他觉得这样挺好,这种淡淡的关系脆弱到一触就碎了,到了分别的时候也不会有太多痛苦与不舍。
      就算是这么想的,他却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待花九愈来愈温柔,像是在无意识的补偿。

      其实每当花九用复杂的眼光看着自己的时候,洛言都想上去解释一句,当时我并不是想抛弃你……不过这话他说不出口,太矫情了,矫情到花九也不会去听。况且他们各有各的骄傲和倔强,哪个都不会是主动低头的人。
      别扭着仇视着,虽然是单方面的,不过这对他们越来越冷淡的关系没有任何改变。花九看清了洛言的真面孔,再也不愿将心中的情感展露,而是带着那副面具般的笑脸,说着刀子般锐利的话语,刺伤别人的同时,他自己心里又会好受?
      洛言是将他带出那万花谷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感情的。

      妖不是完全无情的,正是因为无情,所以才对感情看的特别重要。
      大概是雏鸟情节吧?不管怎么说,对于洛言,花九永远不能真正恨起来。
      既然恨不起来,那就能喜欢么?
      曾经是喜欢的,喜欢对方的温柔,贪恋他身上的温度,但是这一切都在那个充满浓郁花香的黑暗夜晚,如同那消逝的烛火一般,化为一缕青烟随风散去了。

      轻轻垂下眼睫,顺利的背下人体全身的穴位。洛言在教他修法的同时也教了他武功,那是一本偶尔得来的点穴手法,毫无保留的将它全数教给花九,还有轻功之类的防身武艺,甚至还有一些粗浅的岐黄之术。花九记性好,有对大自然有特殊的感情,关于医药的部分自然是学的很快,但是他毕竟对救人这项看似伟大的工作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也就是充其量偶尔翻翻,更多的时间还是花费在点穴和轻功上。
      能够自由控制妖力之后,不但是五感更上了一层,就连妖化也能随心所欲的控制,不会再发生暴走的状况。新炼成的身体不如之前虚弱,对于那些稍微恶劣一点的环境也能应对自如,不会再像以往那般狼狈。花九的成长洛言看在眼里,满意现状的同时也在不断找新的能教给他的东西。花九聪明,学什么都很快,自从熟练了点穴之后,又开始学洛言找给他的判官笔法和针灸
      。
      他无心拯救苍生,洛言也不勉强,只是淡淡道学的越多对你以后越有利,况且针灸是一项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的技艺,像黑与白善与恶那般,就在一念之间。
      花九沉默半晌道,如果我是为了杀人而学的,你会现在杀了我吗?
      像是试探般的话语满带戒备,洛言心脏一缩,闭了闭眼道,如果你成魔,我一定会杀了你。
      花九那双浅色的桃花眼直视洛言的黑眸,半晌他悠然一笑。
      “我不会给你那个机会的。”
      临摹两可的话语,道不清他的本意。

      两人就这么一个教,一个学,随着时间漫长的流动,到了差不多的时候,洛言才说好了,现在你可以下山了。
      当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已是三年以后。

      时过三年,总算重见天日的花九直接用轻功一跃,足尖在半空轻踏几下,飘飘然落地。被风扬起的衣角与长发落下,悄然无声。
      洛言跟随其后,加快步伐与花九平行。接着他伸手拉住他的,头也不回道:先与我去拜见师傅。

      与李忘生见面是第二次,其中隔了整整三年。
      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却足以将一个人忘记。但尽管如此,对于第二次见面的花妖,李忘生却深深皱起霜白的眉,额间沟壑愈来愈深。
      没了那般色泽鲜艳的红袍,这花妖依旧如此张扬跋扈,似乎永远与低调无缘。
      一眼就瞥见了眼角猩红的泪痣,李忘生沧桑的眼珠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到了喉间却咽下去了。沉默的打量着面前拔高一截的人,与三年前无异的倔强眼神,只是现在并不是那样冷凝的表情,而是挂着一抹笑容。精致的眉梢高高扬起,嘴角微弯,笑的不明意味,却因那水墨浸染般的眉眼而多出一抹风流的温柔。
      花九的笑很温柔,能轻易捕获人心。但活了这么久,李忘生自然明白那花妖心中打着什么鬼主意。不屑的从鼻间发出冷哼,周身放出的威压让花九的脸色有点白,但那笑容依旧雷打不动的挂在脸上,明晃晃的,像是一把刀。
      努力伪装在刀鞘中、锋芒内敛的刀。

      过了三年,他倒是老练了。
      冷笑一声,李忘生转过身一挥袖道,既然你的选择如此,就不要让自己后悔。
      洛言在他身后恭恭敬敬一拜,领着花九离去。

      出了纯阳,便是长安。

      三年过去,长安的郊外变化并不大,依旧是枫叶满地的萧索。三年前来到纯阳时是深秋,如今离开时也是深秋。冷风卷着落叶吹起两人飘扬的衣角,花九沉默的跟在洛言身后,笑容依旧;而洛言表情淡淡,只是轻轻瞥了一眼身后的青年,领着他向前走去。
      如今郊外瘟疫横行,民不聊生。无数百姓穿着破旧的衣裳躺在肮脏的土地上呻吟着,其中一个躺在路边,伸出布满细小伤口和茧子的手,想要去扯那些衣着华贵骑着白马的过路人,却遭来一顿粗暴的拳打脚踢。口鼻见了血,沥沥滴在地上,留下深红的痕迹。施暴那人嫌恶的抬起绣着金花的袖袍掩住脸,抬起洁白到刺眼的长靴在那人不堪一击的身体上踩了一下,这才趾高气扬的转身离去。
      花九站在不远处回首,正好看见受伤那人用最后的力气伸出布满血渍的手,扯住了对方的衣角。

      ‘唰’的一声,是长剑出鞘的声音。只见那衣着华贵之人高举手中宝剑,竟是想剁下那只弄脏他衣服的手。
      眉头一紧,花九倾身想动,却突然发现洛言比他速度更快,转眼杀到那人跟前,伸出修长的两只轻巧的夹住了刀刃,然后就见那两根指头轻轻一错,‘咔’的一声轻响,接着就是金属落地的声音。
      洛言冷着脸,刀子般锐利的目光刺向那已经吓得颤抖的鼠辈,薄唇动了动刚想开口,就见那人发出一声惊叫转身想跑。花九身形一动,转眼拦在他面前。

      花九眉梢一扬,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晃花了那人的眼,就在他流着口水呆滞的想要伸出手摸摸花九的脸时,突然感到眼睛一阵剧痛。他颤抖的将手收回一抹,却发现不知何时血液蔓延了整张因为疼痛而变得扭曲狰狞的脸。
      面前的人依旧笑得漂亮,浅色的桃花眼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明晃晃的。
      伸出纤长的手指在那丑陋的脸前挥了挥,然后轻巧的捏住对方瞳孔中的那根细如发丝的银针,狠狠一扯,却是将整个眼球都扯了下来,留下一个深深的黑洞,衬着另一只眼的恐惧,显得异常可怖。
      花九抬手还想将如法炮制的时候,却发现手腕被人握住,略带不悦的转过身去,正对上洛言复杂的眼神。
      “够了。”他说,手中力量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愈来愈紧,五根手指死死扣着苍白的皮肤,留下刺眼的红痕。
      撇了撇唇,花九手腕一缩,竟然硬生生从洛言手中挣脱。他收回手之后也没有再次扬起,而是任凭它自然的垂在身侧,长长地袖子落下,掩盖住了腕部鲜明的痕迹。转过身擦着肩离去,不再看身后那人有些难看的脸色,而是直接走到只剩半条命的村民面前,按了按他身上几处大穴,半晌叹息一口道:“你有什么遗愿吗?”

      他这话说的直白,因为那人本就命不久矣。
      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想要抓住那最后一缕希望,花九主动伸出手轻轻握住那粗糙的手指。他的笑容不变,眉宇间柔软了一点,带着怜悯。“帮我……照顾好家……人……”断断续续的虚弱话语,那是来自一个人最后的愿望,他努力扬起布满血污脸,已经变得浑浊不清的眸子努力睁大想要看清恩人的容貌:“进村……拐角……第一家就是……”不成声的语调,七上八下后终于归于平息。花九伸手将那人瞪大的眼闭上,说好,我会帮你。
      接着下一秒,他扬起手结了一个印,凭空燃起的熊熊烈火迅速将那人残缺的尸体焚烧至灰烬。

      不远处早已瘫坐在地上的衣冠禽兽早就没了之前的耀武扬威,带血的面孔上满是恐惧,那只仅剩的眼也瞪得大大的,似乎下一秒就要夺眶而出。他颤抖着声音发出如蚊子叫般的绝望话语:“妖……妖怪……”尖锐到变了样的尾音戛然而止,洛言的长剑冷冷的横在那人颈前,一低头便能从那雪白的剑刃上瞧见自己扭曲的脸。
      “闭嘴。”干脆利落的两个字,冷得像冰,将对方的表情冻结在脸上。
      花九站在不远处看了一眼那边的情况,扬扬眉。
      “我去一趟。”他留下一句话,转眼消失在空气中。
      洛言冷着脸瞪了一眼剑下那人,差点把他吓得尿了裤子。

      一路用轻功的速度自然是不慢的,转眼便到了村前。那种凄凉的场景花九见得不多,却也不是第一次了,他迈步走近一间看上去特别不起眼的茅草屋,脆弱的屋顶在萧瑟的秋风中颤抖,好似下一秒就会被掀开。就在花九的手刚刚摸上门把的下一秒,门突然从里面被拉开了,一个有些矮小的身影刷的一下冲出来,一头栽进花九的怀里。
      这一下有些始料不及,花九愣了愣才伸手去楼住怀中那个发抖的娇小身子。那是个女孩,在门开的一瞬间他就看清了,正因为是这样,他才没有侧身避开。
      而那女孩则在扑入花九怀中的下一秒就用力挣脱开,她抖着脚后退一步,扬起满是污渍看不清五官的小脸,黑亮的眼中满是倔强:“你是什么人?”带着哽咽的声音,却是不服输的:“你也是跟那些人一伙的吧——把我爸爸还来!”清脆又尖锐的叫声,带着些没有散去的稚嫩。花九眼神一按,上前一步将女孩的身子搂到怀里。
      “你爸爸不在了。”他低下头,黑发落在女孩的脸上,有些痒:“以后由我来照顾你。”

      花九的声音轻柔,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怀中女孩的身子颤了颤,想要再次挣扎开来,仰起脸却正好对上花九漂亮的脸,霎时一愣。
      半蹲下身体,从怀中掏出手帕轻轻擦拭着对方脸上的污渍,乌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眼白分明,很有灵气,只是其中盛满的悲伤却是止不住的。
      叹出一口气,花九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抿起唇,抽抽搭搭的犹豫,半晌还是没有开口。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问:“我爸爸呢?”

      “……”花九无语,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道:“你爸爸与着天地间融为一体了。”
      那人的尸体狰狞,而且会散播瘟疫,花九思考之下才将他焚毁,任由骨灰被风扬起落于尘埃,要说与天地融合也不为过。
      女孩咬着下唇,明白此时再也无法见到自己已逝的父亲,看着面前那人张扬的眉眼,犹豫后才弱弱道:“你是谁?”
      “我叫花九,你父亲临死前将你托付给我。”抬手摸了摸女孩纠结在一起的长发,花九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黎月。”
      “月亮的月吗……好名字。”轻笑着搂住黎月干瘦的身体,几个步子便回到了洛言之前所在的位置,放下怀中还没有反映过来的女孩,花九抬眼对面色冷凝的洛言道。
      “这是第一次,我拜托你一件事。”他说:“帮我把这孩子带入纯阳。”
      洛言皱起眉,神色有些不满:“纯阳不是谁都能进的。”
      “所以这就是我拜托你的事情。”花九面不改色的回复:“这件事是我……欠你的。”

      “……”沉默,想要从花九口中听到这样认输一般的话有多难,洛言是深有感触的,就算是当初自己狠下心将他丢在那空雾峰顶整整半月,他都能挂着虚伪的笑用新的身体对自己冷嘲热讽,期间没有任何想要认输的意味。深深叹出一口气,师傅说这花妖是他劫数果真不错:“我答应你。”
      罢了罢了,就当是自己的补偿吧……

      压抑着心中怪异的感觉,洛言皱着眉搂过黎月,转身对花九说:“你去长安等我。”
      接着他足尖轻点了几下,转眼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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