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洁之身》湛一墨

6、第六章 泼妇

　　夏朗尴尬地朝肖钧笑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得又拿过水壶给肖钧倒水喝，肖钧将袋子放在桌上，终是忍不住地问道：“这些苹果能吃吗？”

　　“可以呀，怎么不能吃？”夏朗将袋子放到旁边的角落里，笑盈盈地道：“我可以用它来做水果派、水果酱、水果沙拉，可好吃了。”

　　“可是都已经烂掉了。”

　　“把烂的削掉嘛。”

　　“烂掉的水果，不烂的部分也不能吃的。”

　　“我以身试验，你看我吃了那么多年身体还不是倍儿棒么？”夏朗力争道，她想着要是他再追根问底她还能怎么应对。

　　其实肖钧的话让夏朗十分感动，从来没人这样对她说过。短短的一句话，令夏朗感觉十分温馨。一方面，夏朗觉得温馨，另一方面，又觉得生活太过酸楚，烂了的苹果不烂的部分也不能吃，这个常识夏朗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是，这不烂的部分是她半月的口粮啊！

　　所幸的是肖钧没有再执着，大概他也看出了夏朗微红的俏脸。他环视了一圈屋内，见角落的凳子上放着手风琴，走过去拿了起来。

　　“我擅长这个，你也喜欢？”

　　“嗯，”夏朗抿了抿嘴说道，“不过这是朋友的。”

　　“那你会吗？”肖钧柔声问道。

　　夏朗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回答道：“我不会弹。”

　　“想学吗？我可以教你，”肖钧已经将手风琴背在胸前。

　　夏朗摇了摇头，“我很笨的，怕学不来。”

　　“哪有的事，只要用心，天下没有笨的人，”说话间，肖钧已经按动起琴键来。

　　不知不觉，一阵优美的旋律在狭小简陋的小屋里飘荡起来。随着肖钧纤细的指尖，声色和美，婉转悠扬，如泣如诉，乐声一波又一波地传入夏朗的耳中，绵绵荡漾。

　　“真好听……”夏朗闭上眼，陶醉了，她甚至看到了梦想中的音乐大厅。

　　音乐如潺潺溪水一般，从指尖流出，听得夏朗是如痴如醉。她闭上眼，如沐春风，听着他清透的音乐，洗涤着她的心灵和□□，她仿佛得到了重生一般。她不是没有听过他的音乐，但是那么近距离的弹奏，而且是为她一个人，是她有想到的，也是她从来不敢去想的。这时，她觉得她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从未想过老天爷竟然也对她如此厚爱和恩赐。

　　“你，”夏朗欲言又止，“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你说！”肖钧将手风琴合上，豪爽的回道。

　　“帮我完成一个心愿。”

　　肖钧听她如此说，疑惑地拧眉看向他。

　　“我在一家孤儿院做义工，那些孩子都很聪明，都很喜欢音乐，而且有几个孩子还很有天赋。你能不能去为他们弹奏一曲，他们一定会很高兴……”夏朗抿了抿嘴，“我希望，他们以后能成为音乐家，”其实她想说的是，我希望他们能沾一沾你的才气和音乐天赋，成为像你一样的音乐家。

　　夏朗说道，眼里充满了期待和渴求。看着夏朗真挚恳切的眼神，肖钧点了点头。夏朗见他同意，瞬间灿笑着跳了起来，肖钧只觉得她笑得明媚，犹如和煦的阳光一般打在身上，顿时浑身温暖无比。

　　天才的音乐家栖身于简陋的小黑屋，和小屋的女主人畅所欲言，无话不谈，那一刻，他觉得这正是他寻觅已久的自由；而作为主人的夏朗，在这简陋的小屋中，能与仰慕的人谈天说地，谈笑风生，她觉得，这是世上最美好的事。

　　简陋的小屋顿时变得金碧辉煌。

　　当肖钧驾着车驶离那栋陈旧破败的小楼时，他的心中有丝许不舍。再次回头，看到夏朗正笑盈盈地朝这边挥手送别。不知怎的，酸酸的味道袭来，左边胸口隐作痛。那大方美丽的女孩，与背后寒酸破旧的危楼是多么的不协调，但却又有种莫名的感觉，仿佛那才是世上最美丽的一道风景。

　　看着肖钧的车消失在街角，心中的失落是难免的。夏朗转身正要上楼，突然，从街头拐角的窝棚处传来隐隐的哭泣声。

　　是阿齐家。

　　想到阿齐，夏朗鼻子又是一阵酸楚。阿齐家与夏朗家两栋楼相邻，上个月危楼拆迁，阿齐不肯搬，后来施工方强行施工，楼房倒塌，将阿齐活活压死，留下无依无靠的老父老母。

　　去看看吧，虽然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

　　“根据法律条款，我们的赔偿已经是相当高了，”还未进屋，就听到一个男人掷地有声地道，“你们还是在这上面签字吧，这样对你们都有好处。你看，我们两位老总都亲自来了，对你们也算得上仁至义尽。”

　　“字你们签了，这十万块钱马上就是你们的，要是你们不签，一分钱也拿不到，”屋中的人高声说道，开始时语气还客气，越说态度越是恶劣，简直算得上是威胁。

　　“小金，资本家来阿齐家了，现在就坐在他里呢，正逼两个老人签字！”

　　“……”

　　“赶紧过来！晚了就被别人抢了！多带点人！”听到律师没有人性的威胁恐吓，夏朗义愤填膺地赶紧拔了一个记者朋友的电话，她要让大家看到社会的不公与不平，她要让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声誉扫地，颜面无存！

　　“签吧，”只听那人引诱道，“还想什么呢？签了这十万块钱马上归你们。”

　　“不能签！”夏朗在门外看到老人拿起笔来，冲进来就高声制止道。那情景，还颇有点雷同于电视剧中盖世侠女从天而降的狗血片段。接下来，仍是如假包换的狗血片段：所有的目光齐齐转过来聚集在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身上。

　　“一条人命难道就只值十万吗？”她猛拍了一下桌子冲着衣冠楚楚的律师质问道，“拿着区区十万块钱，让两位老人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你是谁？”律师提了提眼镜，不悦地问道。

　　“我是谁？”夏朗语气不善的不答反问，粗声吼叫，“你们害死了我未婚夫，你们拿命来赔偿！”夏朗顿时掩面，哭声和吼叫声可称得上恢宏响亮。

　　“不能签！这字绝对不能签！”夏朗按住佝偻老人的手。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坐着的两个男人都把眉头拧了起来。

　　“那你说怎么办？”律师压住心中的怒火问道。

　　“我们要求合理赔偿，起码得让两个老人晚年衣食无忧！”夏朗硬声说道。

　　“你这是无礼取闹！”

　　“是不是无礼取闹你心知肚明，不要认为你是大律师就了不起，不要认为我们没念过多少书就不懂法律！”夏朗可不是吃素的，几年的摸爬滚打让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娇小好欺的小女生，只见她双手插起腰便嚷叫起来，“我们赤脚的不怕你穿鞋的，大不了我们上访，我们闹到帝都去，让你们的其它工程也干不了！我们还要找媒体曝光，把你们伤天害理的事都抖出来，老实告诉你，我一张嘴巴除了吃饭就会造谣生事，我怕我一个激动管不住它，只怕还会添油加醋的乱说一通，反正我们是破罐子破摔，你们不让我们活，我们也不会让你们好过，我要拉着你们一起陪葬！” 夏朗越说越激动，后面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吼叫。她一边吼叫，一边不经意地朝坐着的男人瞟去。

　　“你！你这个疯子！”夏朗的泼辣让律师也无法招架。

　　看着律师发怒，夏朗反而冷笑起来，声音缓和着说道：“我们是穷人，什么都没有，至多就是一条命，你们是有钱人，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金贵无比，日子过得要多舒坦有多舒坦，要是事情真的闹大，耽误你们享受生活，可就亏得大了，说实在的，你们有钱人犯不着和我们穷人斤斤计较。”夏朗说着，故意把斤斤计较几字说得抑扬顿挫。

　　说到此，她又朝旁边坐着的两个男人看了一眼，郑重地沉声道：“阿齐已经不在了，就算你们真的拿命来偿他也不会活过来，我们现在只希望多一点应得的补偿，让两位老人安稳的度过晚年。”

　　屋内静悄悄的，谁都没有表态。

　　“难道你们真的是魔鬼，吃人不吐骨头么？”夏朗一面说着，一面大步冲向屋子角落，操起搁在案板上的菜刀就咄咄逼过来，冲到律师面前高高地举起利器。

　　“你……你想干什么？”刚才还振振有词的律师顿时被吓得面色惨白，吞吞吐吐地指着夏朗问道。

　　“咚”地一声巨响，夏朗将菜刀竖插在歪歪斜斜的木桌上。

　　“赤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们吃人不吐骨头，索性我也豁出这条命不要了！”

　　“你这是在恐吓，我们可以起诉你！”律师声音有些不稳。

　　“不要和我说这些，我粗人一个，听不懂！”夏朗大声嚷道，几乎是用咆哮的。

　　“这位小姐火气大得很，可是这样做对谁也没有好处，”一直坐在旁边的默不作声的男人终于站起来说道，他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喜怒，却有不怒自威的气势，让身经百战的夏朗也不禁打了个冷颤。

　　“火气大？请问如果你的亲人……你的亲人头和身子分开成了两边，”夏朗本来想用身首异处这个词的，但想到此时作为泼妇，还是粗鲁一点的比较恰当，“你还能心平气和地对待杀人凶手吗？”

　　“只是你这样的态度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计成的嘴唇勾起一个幅度，这样的形情下，他竟然还能笑得如此从容，让夏朗更是紧张，“我们还是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比较好。”

　　“不！”夏朗硬声拒绝，“站着说话挺好，要么你们答应我的要求，要么大家鱼死网破！”说着，便伸手去拔插在桌子上的菜刀。

　　在她的手刚握住刀柄的一刻，计成伸手迅速握住了她的手：“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夏朗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戴着的眼镜将他凌厉的眼神消减了许些，即便是隔着镜片也能感到他的魄力，他说话淡淡的，但却让人感到不容置疑。

　　夏朗看着他，自心底发出胆怯。但她定定神，伪装着自己坚毅的说道：“豁出命不要，我也要替阿齐讨回公道！”

　　计成看着她，深黑重眸让夏朗揣测不出任何情绪。

　　夏朗的心怦怦直跳：“你们有钱人不在乎那点钱，我们穷人没什么指望的，我只希望阿齐的父母以后过得好些。”

　　失去了唯一的儿子，接下来的日子怎么可能过得好？提到敏感的字眼，触及夏朗心坎，夏朗顿时眼中浸润，昏黄暗淡的灯光下却闪着异样神采。

　　计成的眉微微蹙了蹙。

　　计成分神，夏朗趁势地反手操刀对准了自己的脖子，登时闪光灯一闪，夏朗对这及时到来的记者很是满意，大声喊道：“你们不让人活了我就和你们同归于尽！”

　　“小姐，你冷静些！”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计成扣住手腕，“凡事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