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影》青湄

40、师兄你好

　　唐倦影还来不及了解更多关于成蹊阁与沈尧的消息，她已经到了成蹊阁。
　　映入眼帘的水榭楼台、假山流水、绿树花草都是常见之物，唐倦影只当是那些人大惊小怪，把这地方吹得神乎其神，其实并无特别。
　　心怀忐忑地跟着小童到了屋内，见到三位健朗的老者，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三位老前辈。
　　恭恭敬敬地向他们行礼，她也不知道哪位是沈尧，只好将文思绮的话复述一遍：“晚辈唐倦影，文夫子着我前来拜见沈前辈。”
　　“小姑娘，老人家耳背，你走近点说话。”中间一名老者戴着玳瑁眼镜，示意她上前说话。
　　看来，这位老人就是沈尧了。
　　唐倦影依言上前，双手交叠放在左腰侧，给沈尧行了个“万福礼”：“晚辈倦影见过沈前辈。”
　　沈尧摆摆手，让她坐下说话，见这丫头举止得体，落落大方，大约是不明来意，神情带点紧张和戒备，眼神清澈干净，坦然地面对他人的打量与探究，没有怯场退缩。
　　“嗯，不错，是个好孩子。”沈尧心中满意，与卢锐和杜玄眼神交流，见两位老友都点头肯定，心中越发得意，面上装得更严肃。
　　唐倦影等着沈尧的吩咐与训话，不敢主动询问，只当这三位老者还在讨论交流，她也不好意思出声打扰，安静地坐在一边，暗自揣测她被叫来这里的用意。
　　杜玄看她正襟危坐的姿态，暗瞪沈尧：“这死老头得了个好徒弟还拿乔，也不怕吓坏这小姑娘，到时候不肯认你做徒弟。不过，不认更好，正好可以收进我门下，给则岚多个同门师妹。”
　　沈尧冷眼扫过杜玄：稍安勿躁，他看中的徒儿可不是一般人，哪会被这点阵仗吓跑？
　　“小姑娘，你那诗做的不错。”杜玄赞许地朝她点点头，决定不理会沈老头的故作高深，先下手为强，把这好苗子抢到自己门下。
　　“杜前辈谬赞，晚辈愧不敢当。”身为穿越者，诗词一块多半只能靠盗版，唐倦影默默检讨。
　　“术数题全答对的不出三个，你是其中之一，还是速度最快的，若不是你对其他题目有所保留，这文试的魁首想来也是你的。”他们三人都看过她的卷子，诗歌和算数都出彩，没道理其他题目会差那么多，再仔细看，发现她不是前面漏一段，或是后面多一段无关紧要的，看着是
　　杜玄捋着花白的胡须，眯着眼睛想了会儿，在纸上写了一道题目让她解答。
　　杜玄摆明了要考她，唐倦影只得打起精神应对。
　　不过，看到这题目的时候，唐倦影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从一到一百的自然数总和，这不就是等差数列的经典例题吗？既然早就知道演算步骤，因而她很快就算出了答案。
　　“总数是五千零五十。”
　　卢锐和沈尧看向杜玄，只见他惊诧地点点头：“算对了。”这丫头答题的速度还真快，这题目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一个个相加是极容易出错的，而她竟然那么快就知道答案了。
　　“你怎么能那么快就解出来？”他不信她是蒙出来的，必定是寻到了什么窍门。
　　很简单啊，因为这是等差数列。唐倦影默默在心中答道，装作一脸庆幸地答道：“学生也是侥幸发现这题目有规律，把一和一百先加一块儿，再把二和九十八加一块，然后依次类推，这顺位与倒数的数字相加之和都为一百零一，那这一百个数里就有五十个一百零一，这样就很快得出答案了。”
　　“原来如此。”杜玄连声感叹，随即哈哈大笑，对着唐倦影连声称好，“好，好，后生可畏，小姑娘，你可比我这老头子年轻时候强多了，你可愿意做我的徒儿？你有天赋，若钻研数理必有大成。”
　　得知杜玄考较自己的本意竟是收徒，唐倦影惊诧之余，更是歉疚。她会解题都是得益于前世的知识，对数学研究没兴趣，只能辜负他的一番好意：“承蒙杜前辈的厚爱，晚辈的术数能力着实一般，解出此题纯属侥幸，当不得前辈的夸奖。”
　　“真是可惜了。”杜玄的表情惋惜不已，虽然知道她谦虚，但看她对算术的态度漫不经心，表明她对算术确无兴趣，更不会有精进的打算。想到此处，他立时扫了眼沈尧，自己是收徒无望了，不知这沈老头有什么法宝秘诀让她点头答应？
　　唐倦影也觉得可惜，杜玄为人很是大气，对自己的不识好歹也不生气，反倒是和气地劝说自己不要放弃对术数的学习，令她很感动。杜玄是名尽职的师者，虽然遗憾唐倦影不能拜入自己门下钻研术数一道，但总不忍心好苗子被荒废了，于是，他直言唐倦影若有术数方面的问题可以寻他来探讨研究。可惜她对数学研究没兴趣，按她前世的数学成绩一般，只不过古代数学题目比较基础，她才能解答。
　　“小姑娘，你不想跟杜老头学术数，那你可愿跟我学医？”沈尧直白地问道，听得杜玄腹诽不已，还以为沈老头会出什么高招说服这小丫头。
　　唐倦影微愣，看沈尧的架势是早就知道她会医术，难道他找她来就是为这事？她还没想好怎么答复，沈尧接下来的话刺中她的心事：“我知道你有一身好医术，你舍得任自己的医术随时光荒废耗尽，而无用武之地？”
　　沈尧的神情出乎意料的严肃，唐倦影感受到无形的压力，而沈尧的问题恰恰说中了她现阶段的心事与迷茫。前世身为医者的记忆和技能都未曾抹去，虽然时空转换，身份变化，她不能再像前世那般行医问诊，钻研医术，但她内心从不曾舍下医者的身份，从不掩饰自己对医药的兴趣，能用自己所学帮助病患，是她身为医者的本分与骄傲。
　　所以，她怎么舍得丢弃医者的身份，将自己的医术埋藏在闺阁里，见死却不能救，这是对一个医者的辱没。若是爷爷还在，知她能医而不救，定会拿粗棍子招呼她。
　　唐倦影坚定地摇头，沈尧面露欣慰，捋须笑道：“好，我果然没看错人。”
　　原来她到观海书院都是沈尧的功劳，唐倦影顿时反应过来自己是个走后门进来的，难怪萧忆琳会那么笃定自己一定能通过入学试，看来薛宁欢说自己的邀请函有问题也没说错。
　　沈尧见她气馁，知她钻了牛角尖，笑着安抚道：“我只是帮你弄了个入学考试的资格，这考试可都是你自个儿的事，没人帮得了你。”
　　唐倦影这才恢复点信心，不过她还是不解：“沈前辈怎么知我会进入书院？”
　　“我挑中的徒弟自然不会比人差。”沈尧一脸得意。
　　她又没答应拜师，怎么沈尧就笃定自己一定愿意做他徒弟？唐倦影一头黑线，与他唱反调：“学生课业繁忙，没有多余的时间学习医术，怕是不能跟沈老学习。”
　　“没关系，我收你为徒，也不指望你能跟我学多少。”
　　沈尧淡定地回答，仿佛没看见其他人像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直视唐倦影震惊的表情，道出自己的本意，“我知道你医术不错，能教你多少本事，我也不敢说。不过，做了我的徒儿，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行医，你这一身医术不会白白浪费。”
　　沈尧所谓的收徒，是为了给唐倦影行医的弄个通行证，只要成了沈尧的徒弟，借着师父的名头，自然不会有人再质疑她的医术来历。
　　说不心动是不可能，而且沈尧的理由用心良苦，唐倦影直觉她若答应下来，必定对自己的将来影响深远，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多谢前辈……”被沈尧一瞪，唐倦影连忙改口，“多谢师父。”恭敬地行了拜师礼，沈尧笑眯眯地喝着徒儿敬的茶，得意地朝卢锐和杜玄看去，尤其是杜玄，脸皮抽动了一下，大约是被沈尧说服唐倦影的理由囧到了。
　　杜玄释怀之余亦觉得泄气：沈老头还真懂得投其所好，这丫头是真喜欢医术。
　　唐倦影自认是个世俗之人，她也有虚荣心和功利心，因为是观海三师之一的沈尧，做名师的徒弟总能跟着沾光，将来说亲嫁人也能多加几分。
　　拜师还关系到自己将来的亲事，唐倦影顿时一阵恶寒：看来自己也被三姐姐同化了，也会惦记自己将来的亲事好不好。
　　沈尧高高兴兴地认了徒弟，忙让杜玄择个好日子摆拜师宴，让人知道他收了个好徒弟，唐倦影希望低调点的要求被彻底无视，沈尧还贴心地一手包办，不让新徒弟插手，把她赶到藏书楼替自己去寻书。
　　师父对自己的期待是不是太高了？唐倦影很忐忑，她感激沈尧的好意，但总是受之有愧，沈尧这样重视自己，她以后也要好好孝敬师父。
　　观海书院的藏书楼很大，是一座独栋的三层楼房，一楼的书是开放供学生借阅抄写，二楼、三楼的书只有持师长的令牌才能借阅。唐倦影得了沈尧的令牌，顺利地到了二楼，二楼的藏书品种多样，唐倦影目不暇接，暗道以后可以多来此借书看。
　　依着书童的指示到了医书药典的书架前，沈尧让她找的《白氏伤寒论》放在最顶上的那层，她踮起脚尖想把书抽出来，可惜仍然够不到。
　　相比于前世，这具十一岁的身体真的太矮了，唐倦影以前的身高有一六八，现在连一五零都没有，矮了快二十公分，身高是硬伤，让她欲哭无泪。
　　她一边打算日后要多吃补钙的长高，一边准备去找书童借梯子，不料，才没走出几步，一只手将她要找的书递了过来：“这可是你要的书？”正是《白氏伤寒论》。
　　唐倦影眼前一亮，接过书朝来人道谢：“正是这本书，谢谢你。”
　　一抬头，就撞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多谢萧世子。”已知对方的身份，她不能失了礼数，至于摆脸色……阿弥陀佛，她失忆了，那不是她干的。
　　见她对自己态度恭敬，再不像前几次那样不耐烦，礼数周全，却是疏离陌生的很。萧璟辰眼里闪过一丝懊恼，心里不怎么舒服，一板一眼地纠正她的错误：“我师父与沈师伯乃是同门师兄弟，算起来，我是你师兄。”
　　“……”让她改口的意思吗？唐倦影拿不准他的意思，萧璟辰的语气不太好，黑曜石般得眼眸看向她，她尴尬地低下头，腹诽不止：本姑娘是你的救命恩人，对恩人也不客气点，差评负分！
　　“我入门最早，则岚次之，你是最晚来的，又是年龄最小的，我们自然是你的师兄了。”萧璟辰见她低头，以为她不乐意，冷哼一声，“你说是不是，小师妹？”
　　唐倦影抱着书连连点头，她确定以及肯定，他刚才说“小师妹”的时候，周围气温都低了好几度，不带这么威逼强迫的。
　　“所以……”见她点头如蒜倒，乖顺听话的样子，跟别庄里那副小大人的骄傲样判若两人。萧璟辰忍住笑意，继续端着严肃的表情吓唬她。
　　“你好，师兄。谢谢师兄。”唐倦影知错就改，从善如流。
　　待她看到师兄大人亮出一口好看的白牙，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才发现自己被耍了。
　　师兄，你这是恩将仇报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