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许》南山听风

79、殿试陈冤

　　林静姝继续向若凝解释。

　　“……当然，这些传言在玄圭存在于林家的几百年间，已经被证实是假的，但是却也意外发现舍圭有滋养女子身体的作用。”

　　“一甲子之前林家蒙难，当时的林家家主为了救族内子弟，向当时还为皇子的南云皇进献了玄圭。只是出于某种目的，林家家主仿造了其中颇为关键的舍圭，将真的舍圭替换了下来。”

　　“后来那皇子成为南云皇，林家家主手中的舍圭成了烫手山芋，只得雪藏。”

　　“一直到几十年后，我嫁入兰家多年未孕，而彼时老南云皇早已仙逝多年，当时父亲认为舍圭已经不再是问题，就将舍圭送给了我。我佩戴几年之后，果然有了你。”

　　说到这里，林静姝神色没落下来：“可是，你一岁多的时候，南云皇室又将那一套玄圭进献给了刚刚登基的大秦天子。”

　　接下来她的声音有些飘忽：“进献玄圭之事传到父亲耳中，父亲担心舍圭是假的事情败露，便和大哥说了此事。没想到却被南云皇安排在府的探子听了去……”

　　当年，随着林家当权人的拜官封侯，族人的玉器生意也越做越大。

　　当时，除了富可敌国的财富，还有盘根错节的朝堂利益，林家逐渐有了权倾朝野之势，南云皇对林家极为忌惮，所以在林家安了很多探子。

　　那探子探知了此事，焉有不报之理？

　　于是，毫无防备的林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场滔天之祸降临，林家被连根拔起。

　　“……我去牢中探望父母，父亲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泄露舍圭在我身上。那之后，我便将它收起了起来。几年前，南云皇变成了玄王，舍圭不再是威胁，我才将它给了即将远行的你。”

　　若凝轻轻抚着胸口的玉扣，默念着“生死人肉白骨”。

　　前世，南云进献的玄圭就在自己手中。

　　按母亲的说法，那魂圭没有被替换过，是真的魂圭。

　　所以身为秦镜溶的自己死了，却又重生了。

　　魂圭生人魂。

　　难道自己真是因为这玄圭重生不成？

　　接着她又想到能生人之肉身的舍圭，母亲是带着这舍圭后才怀上了自己，难道曾经的兰若凝也不是真正的兰若凝，那自己这肉身……又是谁的肉身？

　　“……刚刚看到兰氏，若非这年龄对不上，哀家几乎以为她就是方姐姐了！”

　　耳边响起太皇太后的话语。

　　若凝呼吸急促：方姐姐，难道是那个方姐姐？

　　她的神色几经变换，身边一直默默注释着她的兰白毅，眸光同样也是几经变换，最终转为一股深沉的悲伤。

　　兰白毅喃喃开口：“阿凝，你……”

　　可是他犹豫再三，还是没能开得了口。

　　若凝此刻还沉浸魂圭舍圭的事情上，没有注意到父亲的脸色，只是随口问：“父亲，您说什么？”

　　兰白毅看着对自己全然信赖的女儿，深呼吸几口气，放弃般地闭上了眼，再睁开的时候，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为父是想说，近些日子，先皇后国舅府的一位秦公子上门，想与兰家联手拿下一家粮行的生意，你觉得我们要不掺和……”

　　若凝：“啊？”

　　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让她一脸懵。

　　兰白毅继续道：“这家粮行原先是在俞家手里攥着的，俞府倒了之后，几经易主，这次秦公子的对手背景也挺强的，我也不是不能拿下，只是有点扎手。你觉得为父要不要帮一把？”

　　若凝回过神来：“父亲，还是不要掺和了，现在拿下来可能没问题，到时候陛下想用粮食了，我们就是被杀鸡儆猴的鸡！”

　　兰白毅看若凝神色认真，再想到自己打听到的事，就应承下来：“好，听你的！”

　　他说完这句话，看到旁边的若馨，又想到家里的一桩事，对若凝说：“后宫里应该有不少从江淮过来的妃嫔吧？江淮那一块要出事，你离她们远一点，别被牵连了！”

　　若凝：……

　　这个真做不到，自己跟史明晓和谭笑的交情都不错。

　　于是，她问：“父亲，方便透露一下吗？我有两个好姐妹，她们都是江淮来的。我能提前告诉她们，防一下吗？”

　　冷不防听到若凝的话，兰白毅一愣，看了看女儿，确认她是一本正经地在问问题。

　　“不是，阿凝，你在宫里交了好姐妹？你跟陛下的关系到底怎么样？”你是怎么做到跟自己丈夫的女人做好姐妹的？

　　这和他从自己老婆那里听来的理论不一样啊！

　　兰白毅偷偷瞥了一眼林静姝。

　　若凝被问的一脸莫名其妙。

　　兰白毅则是叹了一口气：“事情已经发生了，避免不了。多的为父也不多说，兹事体大，她们避不了！”

　　若凝闻言，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送走了父母他们，她思虑再三，将一直贴身收藏的舍圭取下，将其收到了妆匣的夹层内。

　　***

　　离宫的马车上。

　　林静姝突然问身边的丈夫：“夫君这些日子动不动神游天外，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抱着熟睡幼子的兰白毅闻言，轻拍孩子的手微微一僵，然后很快放松下来，状似不明所以地说：“夫人说笑了，为夫能有什么事？”

　　林静姝斜了他一眼：“和阿凝有关系吧？你刚刚在宫里欲言又止的，能瞒得了阿凝，可瞒不了我！”

　　兰白毅苦笑一声，斟酌一番，才问：“夫人，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发现我们的孩子不是我们的孩子，你会不会恨她？恨那个占了我们孩子名头的孩子？”

　　林静姝静静地看着兰白毅，良久才出声：“那我想问夫君，这些年承欢在我们膝下的是谁？那个孩子是故意占了我们孩子的身份吗？她在我们的身边，是认真对待作为父母的我们的吗？”

　　一连串的问题出来，兰白毅所料未及。

　　他看着一脸沉静的妻子，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或许妻子早就有所猜测，毕竟她是孩子的母亲，她对自己的孩子最清楚。

　　林静姝看到丈夫的神色变化，轻叹一口气，将头轻轻歪在丈夫的肩膀上。

　　“夫君应该还记得三岁之前的阿凝吧，那个时候的她……过得那么辛苦，那么小小的孩子，整日里不是昏睡，就是满眼的痛苦，甚至是……绝望……”

　　林静姝说到这里，声音微有哽咽，眼睛里顷刻间蓄满了泪水。

　　她将脸埋到兰白毅肩膀上，久久没有动，等到把脸转过来时，她眼圈虽红，脸上却已经带上了笑容。

　　“后来的阿凝，虽然病歪歪的，但是，至少她不是在痛苦地活着。让故去的人安心离去，让活着的人好好生活，这样难道不是最好的安排吗？”

　　兰白毅看着这样的妻子，内心一片柔软，将小胖子放到自己膝上，伸出一只手揽住妻子的腰身，轻笑道：“还是夫人通透，几句话就让为夫打消了疑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看到丈夫耍宝贫嘴的样子，林静姝笑着握拳砸了他肩膀一下。

　　夫妻两人笑闹一阵。

　　“夫人，在寺里供一盏长明灯吧！”

　　“早就供了！”

　　……

　　***

　　三月春闱，四月放榜，五月殿试。

　　殿试现场，众学子按照会试的排名站位。

　　皇帝开始了自己登基后的第五次殿试。

　　然而，庄严的殿试现场，皇帝还没有问话，站在前排的一名学生就已经自行出列。

　　他这一动，在场的众人都一愣，最先有反应的是皇帝身边的段恒，几步跨出，挡在皇帝身前，手已经抚上了腰间的刀柄。

　　然而，这名学子并没有往前走，而是就地对皇帝行大拜之礼。

　　“陛下，学生乃江淮草圣堂的学子梁俊，今有冤情陈诉，请陛下详听！”

　　皇帝还没有说话，坐在皇帝下首，位列学子旁边的一名官员大理寺丞全禄，便已经大声呵斥：“大胆学子，竟然藐视陛下，御前侍卫，还不速速拿下！”

　　可是早有所准备的兰白毅岂能如他所愿，他对身旁站着的一名年龄稍大的官员使了个眼色。

　　那官员脸现无奈之色，但仍是出言维护：“全大人稍安勿躁，殿试现场，一切自有陛下做主！”

　　那官员是贵妃之父王德贵，他是一位老御史了。

　　虽然他也姓王，但奈何此王非王明志之“王”。所以，之前一直被范朔和王明志压制，得益于后来皇帝对御史台的整治，他终于熬出了头。

　　王德贵和兰白毅交好，这次两人打赌，他输了，所以他来做这出头鸟。

　　当然，之所以甘愿做出头鸟，是因为他看好梁俊，同时，梁俊会试拜师拜到了他的座下。

　　全禄反驳他：“王大人，你不会是想包庇自己的学生吧？”

　　王德贵冷笑一声：“全大人，说笑了，现在说包庇，为免太早了点。您这个表现，有点像狗急跳墙啊！”

　　接着，他不给对方回嘴的机会，对座上一拜：“陛下，殿试陈情，如此自毁前程之事，若非走投无路，恐怕也不会出此下策。何不听这学子一言？”

　　当下，兰白毅也站出，对皇帝说道：“陛下，臣附议！”

　　皇帝：……

　　附议个鬼，这又不是朝堂论证！

　　皇帝看着一直跪在地上的学子：“梁俊是吗？你且说说，有何冤情！”

　　梁俊再拜：“陛下，学生所述之冤情非自己之冤情，而是学生的授业恩师郭信。去岁十月，恩师一家失火，一家三十余口，全部丧生。学生一直以为是意外，直到学生会试结束，无意间遇到了一名商人，拿到了一份带血的账册。这才知道其中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