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许》南山听风

1、女大当嫁

　　南云都城，云城，户部尚书府兰府。

　　长长的走廊中，一个扎着双丫髻的丫鬟快速奔跑着，额角的碎发亦随主人的奔跑而调皮地飞舞着。

　　小丫鬟约莫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脸蛋鼓鼓，略微有些婴儿肥，此刻虽然跑的极快，但是呼吸平稳，唯有双颊红扑扑的，看着很是福态。

　　上午刚刚下了一场小雨，抄手游廊前方的拐角处有一滩水渍，在青石铺成的走廊上格外显眼。

　　小丫鬟跑得太快了，等拐过转角，看见积水的时候，身子已经停不下来了！

　　眼看着就要一脚踩进水洼，没想到她竟然一脚着地，顺着拐角的方向来了个侧身翻。

　　只是眨眼的功夫，便站定了身子。

　　小丫鬟站好，赶忙看向四周，见无人注意到，她伸手拍了拍胸口，接着眼珠子一转，贝齿咬住下唇，左手撑在走廊旁边的护栏上，一跃而过。

　　到了护栏外，她微微咧嘴一笑，快速闪身跑进了不远处的假山，没了踪影。

　　***

　　“小姐，小姐，不好了，我刚刚听到夫人院子里的嬷嬷说，夫人正给您说亲呢！”

　　嫣然刚刚踏进小院就大声疾呼，一刻不停地跑进正对院门口的一间房里，圆圆的脸蛋因为着急更显发红。

　　“嗯！”

　　与嫣然的急切不同，书案前的青裙女子听闻之后，只是笔尖稍顿，轻声回应了一声，就继续临摹手中的字帖，没有其他反应。

　　“哎呀，小姐！”嫣然一边大喊，一边跺脚，对小姐淡然的态度大为不满。

　　“夫人要给您说亲呢？您就不好奇是谁？就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终身大事？”嫣然又走近了书桌一大步，双手撑在案前，将自己胖乎乎的圆脸使劲向青衫女子眼前凑。

　　如果不是做不到，若凝丝毫不怀疑，这丫头会把自己的脸怼在自己脸上。

　　兰若凝，兰府三房嫡长女。

　　“我是亲生的！”若凝抬头，白了小丫鬟一眼，终于又回了一句。

　　“啥？”小丫鬟不明所以地脱口而出。

　　“我是说，我是母亲亲生的，母亲自会为我打算的！”

　　若凝轻轻放下手中的笔，又拿起临摹完的纸张，大体扫视了一下。

　　字迹清晰，笔画自然，她对自己的簪花小楷颇为满意。

　　总算是可以出师了。

　　这首《临春行》，她写了好几遍，功夫不负有心人！

　　若凝手中的字，秀气雅致，与她的气质极为相合，

　　她起身，将纸放进门口另一侧书架下方的一个箱子里，里面的纸已经有大半箱了，都是她临摹的字帖。

　　这些是她最新保留下来的字迹！

　　每攒满一箱就烧一箱，如今她的字体与前世已经大不相同，没有蕴含一丝锋芒，再无往日的半丝痕迹。

　　有时候若凝会有一种错觉，似乎随着字迹的改变，自己的前世也烟消云散了！

　　“可是……可是就算不担心，也不好奇吗？这可是您一辈子的事！”

　　嫣然看着自家小姐的样子，总觉得她的这种态度不对劲，可是偏偏小姐说的又十分在理。这样一来，她不禁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声音也逐渐低沉了下来。

　　若凝当然好奇，但是现在婚事都没定下来，一切都是可变的。

　　女儿家年龄大了，总是要嫁人的。自己的及笄礼马上要到了，婚事提上日程一点也不奇怪。

　　而若凝对自己的丈夫是谁，并没有很期待。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热情都在前世耗光了吧！

　　前世的丈夫是自己选的，心心念念地嫁人，轰轰烈烈地相守，心若枯井地死去。若凝早已明白，很多事情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所以，没有执念，没有期待，自然也就没有了热情。

　　若凝看到嫣然一脸受打击的样子，只得无奈地问到：“那好吧，我问你，你有听到是谁吗？”

　　嫣然先是瞅了自己家小姐一眼，然后有气无力地说：“是凤家的二公子啦！”

　　语气中已不复刚才的急切。

　　若凝听闻，眉头微皱，瞥了一眼自己的小丫鬟，问：“凤二郎？你听哪个嬷嬷说的？”

　　“是洒扫的王嬷嬷！”

　　“肯定不是凤二郎，你不妨再打听打听！”

　　嫣然被若凝说的一愣，暗自嘀咕一句：这么确定的吗？

　　她挠了挠头皮，想要问，又没问出口。

　　自己和小姐谈话，每每总有一种“捉襟见肘”的感觉。

　　当然，好歹几年相处下来也习惯了，不懂的她大多也不感兴趣，所以一般也不问，但是这次……她好奇啊！

　　若凝没管小丫鬟在想什么，自顾自地走进书房内的小厢房里，边走边说：“陪我去下小药园！”

　　等换好了一身粗布衣衫出来，看到小丫鬟还站在原地，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

　　嫣然是十岁到自己身边来的，那个时候的她虽说手脚勤快，但是沉默寡言。

　　后来两人相处久了，若凝发现，自己这个意外得来的贴身丫鬟，竟然外表冷漠、内里呆萌。

　　虽然在自己有意的引导下，她日渐有了小丫头的活泼样子，但是唯独一个不动脑子，无论怎么引导都没用。

　　这些年她也渐渐明白过来，有的人傻是天生的，改不了！

　　若凝拿起门后的一个小篮子递给了嫣然，自己又拿起门后挂着的一个小锄头走出门外，边走边和嫣然说话。

　　“王嬷嬷只是母亲院子里的洒扫婆子，我议亲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在还没有定下来的情况下，就让她知道了？你要知道，母亲治家是很严的！”

　　所以，王嬷嬷的话大概率是从其他地方听来的，做不得数。

　　“二来，凤二郎……实在不是一个好的议亲对象！”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种植了药草的田地。也许是因为这批药草是刚移植过来的，叶子显得有些蔫。

　　嫣然听到若凝这么说，之前萎靡下来的情绪又高涨起来。

　　“对对对，我也是这么觉得，所以才担心嘛。凤二郎和丞相府那个才名出众的庶女两情相悦，是满城皆知的事情，如果夫人将您许给了凤二郎，那小姐以后可怎么是好？可是……小姐您就这么确定，夫人不会将您许配给凤二郎吗？毕竟凤二郎无论身份地位，还是才情外貌，都是上上之选！”

　　说到兴奋处，嫣然顺手拔掉了自己手边的“草”，随手往旁边一扔。

　　正在拿着小锄头刨土的若凝，看着自家丫鬟糟蹋自己辛苦种下的药草，忍不住用手拍了一下她正在作孽的手。

　　嫣然这才发现自己干的好事，赶紧甩了甩手，将沾了泥土的手往身上抹了抹。

　　若凝：……

　　话回正题。

　　凤二郎，凤沁，出自凤府。

　　其祖父凤老将军是南云朝堂擎天柱一般的人物，凤老将军的几个儿子也都在军中担任要职，说凤家是南云第一武将世家，毫不为过。

　　而凤沁本人，据说也是才华横溢，早已在军中历练多年，更是小一辈人物中的翘楚。

　　当然，凤沁最出名的不是他的领将之能，而是他……美艳的外貌！

　　整个云城的大姑娘小媳妇无不为之动容，所以他的一举一动备受关注，也因此，他的感情韵事也被大家所熟知。

　　“所以，你觉得母亲会罔顾我的终身幸福，答应这门婚事？”若凝反问。

　　“呃，我觉得夫人可能不会答应，但是……三老爷会！”

　　若凝的父亲兰白毅，行三。

　　“那我问你，三老爷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嫣然毫不迟疑地答：“惧内！”

　　然后她又不死心地补充：“但是，凤家跟兰家门当户对，凤二郎又名声在外。戏文里不都说了嘛，男人更注重仕途权力！三老爷再怎么惧内，毕竟也是朝堂官员！”

　　若凝听了嫣然的说法，看了自己的呆萌丫鬟一眼，眼神中有怒其不争的无奈。

　　显然，在兰府生活多年的嫣然，对三老爷的惧内程度，认识不够充分，理解不够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