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徐佳伟

2、军中良兵

　　第二天，孔郁飞早早地来到了学校，今天是军训的第一天，却勾不起他丝毫的兴奋，他也不敢兴奋，因为天气又闷又热，一旦兴奋起来就要大汗直流了。坐在他旁边的人告诉他心静自然凉，所以这个人纹丝不动地坐在那足足有一个小时之多，两眼盯着桌上新发的书本，俨然一尊雕塑，尽管如此，额头上还是在不断地冒汗，厚厚的迷彩服背部也湿了一大片，眼看着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了，不等孔郁飞问话，便忙解释道：“这是在排汗，汗蒸发吸热，就凉快了。”孔郁飞听了吃惊不小。物理学被发挥到极致了，话被逼到了死角居然还能迂回出来，可见定不是凡夫俗子啊！
　　七点半军训开始了，学生们都到教室外集合，前往操场。孔郁飞穿梭在死气沉沉的拥挤人群里，仿佛一只烤鸭掉进了酱缸，成了酱鸭，自己也变得死气沉沉了。他找到一个与自己个子差不多高的家伙，排在他后面，不料这家伙回头一看，立即大骂道：
　　“你以为自己个子有多高啊！冬瓜！排到我前面去。”
　　孔郁飞听了很不爽，他没想到上高中第二天就被人叽叽喳喳了，又见眼前这人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而且皮肤黝黑，像是从非洲逃出来的难民，就回骂道：
　　“拽毛啊，有种单挑，黄瓜！”
　　这厮一见孔郁飞来者不善，也不想把事闹大，便不吱声了。孔郁飞在心里嘀咕：这人也太斤斤计较了，小家子气，有什么好争的，争来争去不就是排在第一第二嘛，也不懂得瓜瓜相惜。
　　正想着，队伍的四面八方突然涌出来许多教官模样的人。这些教官都穿着和他们差不多的迷彩服，迷彩服惟一先进之处就是胸前多了两口袋，显然是用来装烟的。他猛地看上去年龄千差万别，大的有三四十岁，小的大概只有二十出头，体形也有着天壤之别，有的骨瘦如柴，像是部队没得吃，饿成这样，还有的却是三大无粗，如果不是穿了迷彩服，大家看了都会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精确的称呼：屠夫！孔郁飞早就听说这些教官都不是正规的，全是退伍的老兵，当然，还有一些是小兵。这些人无业的无业，待业的待业，游业的游业，反正就是没个正经职业，唯一固定的工作就是每年夏天给高一新生军训。反正也没多累，还有烟抽，何乐而不为？所以每天一大早就兴致勃勃地骑着破车来了。
　　学生们排着队来到了操场上，这操场是新建的，很气派，草坪四季皆绿，因为那是塑料的。此时操场上已排着许多班级的队伍了，广播里热烈的放着运动员进行曲。
　　下面要举行的是动员大会，校长、指导员照例要讲话，虽然讲的话听得让人比太阳晒得还要发晕，但是是一定要听的，因为满足当官的讲废话的欲望很重要，否则憋得慌。
　　音乐停止，全场肃静，立正稍息，首先是校长讲话。
　　在全场热烈的掌声中，校长满面春风的站了起来，向大家挥手致意并两手作向下压的姿势，示意大家静下来，这表示群众情绪是高涨的，领导是热烈拥护的。校长举着话筒发言了：
　　“尊敬的领导们，来宾们，教官们，老师们，同学们下午好！”刚说完，又是一阵掌声，孔郁飞虽然只听了一句话，但他就知道今天场上的人不少，不能出洋相。
　　校长继续说,“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举行2010届高一新生夏季军训动员大会首先我代表校党委，校长室向高一新生表示热烈的欢迎。我们学校是省重点名校，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已有一百五十多年历史，身为这所学校的一员我们应该感到无比的自豪，要把我们学校的文化推向全国，推向亚洲，推向世界。我校师资力量雄厚，本科录取率在省级学校中名列前茅，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绩，当然了，这离不开领导的关爱，家长的信赖，老师的奋斗，同学们的努力，以及社会各界的关怀——我们表示由衷的感谢！去年我校在市级,省级的各项比赛中取得了这样骄人的成绩……”校长报出了一连串的数字，场上的人听的晕晕的，没有什么想法，只当是统计局局长在汇报工作，校长又接着说,“虽然我们过去取得了骄人的成绩，但是这还不够，放眼未来，我们还要再接再厉，我们的升学率得是全国第一，世界第一，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在所不惜！我们之所以军训，就是要锻炼这种品质，把我们坚强的意志，刻苦的精神融入到学习生活中去，取的最后的胜利！”
　　随着最后一句话的结束，校长握着拳头在空中一挥，斗志昂扬的神态仿佛是朝鲜街头革命宣传画里的人物。全场气氛顿时又热烈起来，大家等的就是这一刻，终于结束了。掌声在校园上空久久不愿散去，仿佛是庆贺全国人民代表大会胜利闭幕，只恨不能将今天的鼓掌一次性拍完。
　　大家踹了口气，屁还未放完，以便换气。
　　下面是指导员讲话，军方的话特点是短小精悍，好比是军方的情报，不会多透露给你半个字，却指示明确，因此大家少受了点罪，也因此他们被认为是最可爱的人。
　　军训就要正式开始了，此时艳阳高照，一点风都感受不到，只怕这会儿风婆婆也回家吹空调了，旗杆上的红旗耷拉着脑袋作阳痿状，无精打采。孔郁飞站在队伍里，觉得嘴里干得添不到口水，但是出场前班主任早有交待，动员大会谁都不的中途离席，并且习惯性的把规定总结成三个“不”——有痒不准抓，有屎不准拉，有尿不准撒。当然喝水也免谈了，除非你只喝不撒。当官的都喜欢把自己的话概括成几个几个的，班主任是教政治的，学科使然且耳濡目染，一旦自己有什么想法也学着概括成几个几个的，极为精简，受到校领导和诸老师的青睐，遂汇编成集，不日全校就人手一份了，而这小册子鬼使神差的成了他出版的第一本书。当然也是最后一本，极具纪念意义。不少同学上厕所都带着这册子，边拉屎边学习精神，拉完后才发现光记着学习忘了带草纸，就地取材，撕一张就擦。结果到学期结束，册子撕得只剩下封面了，精神却烂熟于胸中，学校对学生进行抽查。有此种经历的学生统统通过。其他人向他们介绍窍门，他们的回答也简洁得很说：
　　“都是被逼出来的！”
　　“谁逼得啊？”众人好奇的问。
　　“屎！”
　　众人愕然，纷纷称绝。
　　郁飞此时已口渴至极，不能自持。教官突然一声令下：“休息十分钟！”
　　大家顿时像泄了气的气球浑身软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把的擦着汗叫苦连天。郁飞对这些人一脸的鄙视，他觉得这点小苦在他看来是不在话下的，不过前提是他现在手里大瓶的水可以喝。他冥冥之中觉得有人在偷看他,而且这种眼神很异样，他的幻觉和女人的直觉一样可靠，在他看来幻觉和直觉没什么区别，关键在是否能坚信的问题。这一次他坚信有人在看他，而且就在不远处，尽管是不远处，可惜范围还是很大，四面八方的人挤挤一堆，漫无目的的搜索只会打草惊蛇。焦虑之中突然有人在背后拍他的肩膀，他吓得本能的抖了一下，回过神来一个样子猥琐不堪的人一屁股坐在他旁边。这人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朝郁飞笑的一脸□□，尤其是那眼神，太熟悉了，太熟悉了！他激动得几乎要叫出来。
　　这人毫不客气的跟郁飞介绍道：“我叫王大伟，伟大的大，大伟的伟，你呢？我看你很久了，你长得好……好……好眉清目秀哦……”最后一个“哦”字拖得长的像邋遢小孩的鼻涕，又长又恶心，可是他脸上却是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郁飞的表情恰与其相反，皱紧眉头做厌恶状，白了他一眼：“孔郁飞。”
　　“孔郁飞？这个名字好好哦，我很喜欢耶，那我以后就叫你阿飞吧！”
　　郁飞听了很不爽，不理他，王大伟见郁飞反应不大，嘻嘻哈哈地询问道：“你喜欢吗？要不我叫你飞飞怎么样？”
　　现在他恶心的都想吐，扔了一句：“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王大伟！”这时一个人向他们走过来，向王大伟打招呼。
　　“这是老张，我初中时的同学,”王大伟向郁飞介绍道，又向老张介绍：“这是阿飞，我新认识的帅哥哦。”
　　老张打量着眼前的这位阿飞，心里想：看不出像阿飞啊，要不军训服上怎么弄上几个洞洞，变成迷彩乞丐服，多新奇啊！”
　　就这样郁飞遇上了老张，他们很快成了很铁的哥们，这是郁飞上高中后结交的第一个朋友，他很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