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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尘昏埃埃压灵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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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清鸢似乎连回应都不屑给予。
“你现在回头,我定能求得门主救你!”吴觞大声说道。
“门主能救吗?”高弘羽脱口而出。
吴觞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看着清鸢,脸上神色恳切起来。
“韩岳做不到,他也从未想过要救我,这话,我以前就说过。”清鸢不胜其烦似的答了一句。
“门主怎会没有办法,”吴觞说着又激动起来,“更何况,你对于他终究,终究是不同的,他怎会在不知医治之法的情况下命你练罗刹功!“
“你就是太蠢,所以连给韩岳当穿鞋的奴才都当不好,”出乎意料清鸢如此说道,“他岂是那般心慈手软之辈,我一早作为局上弃子,现下病发更是无用之物。那人眼中,从来只有自己,他要救我一早就救了,何需你这窝囊废去多嘴求情。”
这一番恶毒言语说下来,不光高弘羽听得刺耳,吴觞更是面上渐次白了下去,半响他声音沙哑的说:
“我知你看我不上,也从不敢奢求,只不过你好歹得替自己多打算。我已想过,只要门主救你,我就自请去浮生塔,至死方出。”
“哦,倒是忘了,你别的用没有就只在做靶子上还有点天赋,去了浮生塔大概能撑个两年,可说到底还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能耐,韩岳的眼皮子也不至于这么浅。”
“姓吴的能耐小,救不了你也怨不得别人,”吴觞惨笑道,“既然你惯看我不起,又这般厌烦我来找你,何不一剑杀了图个清静。”
“杀了你,回头万一韩岳想起来没的找我晦气,你若真有这份心,不妨在此自我了断如何?”
吴觞呆立半响,忽然哈哈大笑,笑声里满是激愤之意。
“原该如此,与你认识十余年,这还是你头一次对我有所求,怎么也该答应才是。”
说罢他捡起地上的剑镖,竟就此直径往咽喉部刺去!
“紫杉!”高弘羽眼见不妙不由大喊。
咔嚓一声,紫杉挥动岚夜硬生生击断了吴觞手中的剑镖,吴觞死意坚决所用力气不小,紫杉已包扎好的伤口又因震击再度迸出缕缕血渍。
吴觞怒视紫杉,高弘羽上前一步道:
“你这又是何必。”
“与你无关,”吴觞的手紧攥成拳,面露凶光,“你小子记清楚了,今日既然拦下我,他日一定让你死在我手上。”
说罢吴觞左手捂着胸口,右手扶墙蹒跚走出房间。
“浮生塔是什么地方?”等吴觞的身影消失之后高弘羽打破沉默问道。
“在南疆,是隶属于山明门下的武斗塔。”
“那他刚才说要去浮生塔·……”
“浮生塔每年都会对塔内到了一定年龄的孩子进行甄选,吴觞的武功以守为主,若能击败他自然不是凡物。”
“如何可称作击败?”
“杀了他。”
高弘羽震惊于清鸢说话间的语气,仿若捏死一只蚂蚁般轻描淡写。
“这样就不能接受了?”她见高弘羽如此反倒笑了,“别这幅表情,浮生塔每年参加甄选还能活下来的凤毛麟角,比武须得双方其中一个死了方能结束,我刚才可不是说了,吴觞擅防,又有经验,在他死之前不知会有多少孩子先丧命,你大可不必可怜他。”
“我不是可怜他!”高弘羽忍无可忍,“我是因为你!他既能为你做到这种地步,你为何在激他自尽后还能用这种事不关己的模样说这些话!”
“因为这本就和我无关。”清鸢恢复了平素那副淡漠的样子,站了起来,“他何曾问过我真心所想?眼下所做的一切,看似情真意切,其实也不过是为了遂他自己的心意。”
高弘羽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紫杉在旁低声道:
“大公子,既然有人找来此处已不易久留,还请先行离开。”
高弘羽低头略一思虑。
“曲航和大师兄呢?”
“属下来之前曾去屋内寻过他们,但两人均已不知去向。”
“什么,两个人都不见了?”
“属下无能,但金先生武功高强足以自保,曲家与世无争,想必曲公子暂时也无性命之忧。”
高弘羽额头紧锁,“山明门究竟和高家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一路的使绊子究竟是为何?”
“山明门?吴觞确实是山明门下不错,可眼下这一出与山明门无关。”清鸢站在破损的窗口前,一只眼睛隐于发下,另一只眼睛奕奕如星子,天空却是一团浓墨般的漆黑。
“这客栈现在也太安静了,能于无声无息中做到这一步的,应该是你们十贵族之一,倒是果断,换做是我大概也会在对方察觉前先将整座客栈的人杀光灭口。”
高弘羽看着她,微风下身影单薄衣袖飘飘,宛如冬季最后一片残雪,转过头来,地上是一片打斗后的狼藉和斑斑血迹,他忽然不想问清鸢是如何下此断论的,不想问她到底为何叛出山明门,不想问她明明杀人如麻却为何总对自己出手相救。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和清鸢真正是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陌生得以至于他无法问她任何问题。
“大公子!”紫杉低声提醒他道。
高弘羽弯腰扶起倒在地上的圆凳,随后坐下。
“紫杉,对方如能拦住大师兄和曲航,并让整间客栈的人消失,那必是在附近觑视很久了,以你我现在的情况逃不掉的,更何况,我也看不出为什么要逃。”高弘羽忽然笑了笑,连他也诧异,金又缺和曲航生死未卜,陆方寒重伤未愈,秦、王两家和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山明门均对自己虎视眈眈,洛阳虽近在眼前自己却几乎忘了去那的真正缘由,眼下居然还能这般笑出来。
“大公子,请务必冷静下来。”紫杉握住他放在桌面上的手,神色不变,“不论大公子是走是留,属下都会以性命护得大公子平安,大公子安心就是。”
高弘羽抽出手,拍了拍紫杉的手臂,嘴角依旧挂着笑。
“夏时,别说了,只不过是忽然想不起自己到底来这做什么罢了。”他以手撑额头,眼睛慢慢阖上,“我身上乏得很,不论来的是王家、秦家、还是山明门人,亦或者是传说中那个洵亲王,是谁都无所谓,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吧。”
清鸢对高弘羽此刻的态度毫无反应,半响她靠在窗边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手腕上那两串银镯随着动作相撞,锵的一声在夜色里游荡开来。
等看到来人的时候,高弘羽觉得这几日自己定是太累,以至于心里只剩一片麻木。
陆方陵与方寒虽是异母兄弟,却在外表上没有多少相似之处,他年过三旬,是个眼神精明身材高大之人,身上隐约透着贵族不该有的市侩气息。高弘羽虽然素来对他缺乏好感,也不得不承认正是他这种擅长算计极似商贾的特点才险险拖住悬崖边上的陆家。
“堂堂高氏嫡长子竟然栖身这等寒酸客栈,高大人若知道了该多心疼啊。”一进门陆方陵就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他身边跟着一男一女,脸上均覆了薄纱,看不清面目。
“明知我用不了内力却连尘昏楼里排名第二的襄凉和第三的颜涯都带了来,你还真是小心。”
“不敢,在下不过万事求一妥字罢了,毕竟是高大公子,想求您办事总该先拿点场面。”
“金又缺和曲航呢。”
“曲家到底有几下能耐,没等我前去拜见曲公子已不见了人,至于金先生,在下又如何知道呢?”陆方陵盯着高弘羽,“虽然我是派了重林前去请他,可既是高公子的师兄,那必不容易请到,虽听闻前两日受了点轻伤,但以金先生的能耐想必一只手也就够重林喝一壶了。”
“你消息倒灵通,”高弘羽冷言相对,“想必是王柔依告诉你的吧,那娘们惯爱搬弄是非。”
“在下是得了王姑娘点醒,高大公子不也找了山明门人助阵,”他转向一旁,“这可不是清鸢姑娘么,想不到你居然会在这,韩先生可算走了眼啊,不过以姑娘这般容貌,为自己多打算些也是人之常情。”
“你到底想说什么。”清鸢靠在窗边睨了他一眼。
“毕竟是山明门自家的纠葛,在下怎敢对姑娘说三道四,别的不提,只望姑娘多体贴些自己的身体,勿为旁人的事过于操心。”
“哦,这是威胁么,有意思。”清鸢走到了高弘羽的身边,“别人要做什么我一点也不关心,只是,你不该打这孩子的注意。”她的手搭在高弘羽肩头,高弘羽不由微一颤动。
“自古嫦娥爱少年,这话倒真不假。”陆方陵一撇嘴角讥笑道。
高弘羽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陆方陵,我可以看作你是站在了王家那一边吗?”
“在下倒是想为高大人效力,奈何高攀不上,我家九弟算是高公子的老相识,您这些年对他明里暗里照顾的也不少,只是,”陆方陵表情一敛,“若依附高家也不过如此,陆氏现如今的状况岂是一点小恩小惠就可以打发的?在下也不过是择良木而栖罢了。既然世态有了这等百年难得的机遇,干脆就豪赌一把。”他眯起眼睛,“当然,说是赌,毕竟还是要拿高公子做筹码才能玩得大。”
“王家真以为,拿住了我就能胁迫我爹吗?”
“当然,难得高大人居然犯了糊涂,就这么让你前来洛阳,王家怎会在眼下这个紧要关头放过送上门的大好机会,即便高大人朝堂之上再硬,自己的嫡亲儿子总不能置之不理吧。”
“让我猜猜,王家想让我爹做什么,是防止我们高家与洵亲王接触呢,还是想干脆让高家背黑锅顺了太后的意。”
“既然有您在明处招人眼那高大人定是另派了他人在暗处,找不到暗处的人用大公子您来做筏子也就可以抵过了。”陆方陵眉毛一挑,“最差不过一个失手送高公子上路,再给您安上个勾结洵亲王谋反的罪名,死无对证的事也可让太后和皇上省事不少。”
“哼,来来回回也不过是些通常伎俩。”
“只要想的周全,简单些也未尝不可”陆方陵摸着上唇的短须,眼珠骨碌一转看向紫杉,“更想不到的是如今你身边剩下的居然是紫杉,高大人真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若换做是在下可不敢害死人家满门之后再厚着脸皮收留这唯一的漏网之鱼,更遑论让他当自己儿子的护卫了。”
“挑拨离间么,”清鸢似是听得不耐烦般,“陆氏行事的手段真让人闷煞了。”
“姑娘别误会,在下不过是惜才,这般人才武功的少年,又何必非让他步了姑娘的后尘。”
“哼,你倒是好心。”
“我年少时也曾有缘随家父见过夏御史一面,真真是人中龙凤”陆方陵似是感慨一般的说,“起自寒族却能凭一己之身官至从三品,虽也是因了先帝求贤不拘一格,可毕竟难得。更何况夏御史外表那般温文清雅,不客气的自夸一句,仅说相貌如今也就只有在下的九弟可与当年的夏御史相较,只没想到,如今夏御史这唯一血脉却沦落至此。”
紫杉冷眼看着他。
“可话又说回来,谁让夏御史非要参高士渊高大人一状呢,鸡蛋碰石头能有什么好果子。”陆方陵不甚惋惜的摇了摇头,“结果被莫名其妙的安了个‘曲通敌国扰乱朝纲’的罪名满门抄斩,真是可怜啊。”
明知对方所言不假高弘羽心里仍咚的一跳,按捺不住喝道: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是不是胡说大家心里都清楚,”陆方陵笑道,“而且据我手下的探子密报,高大公子竟会如此不知体谅下人,无外人处常用‘夏时’这个名字来唤,可不是太揭人伤疤了。”
“即便换一个名字,紫杉身上也留着夏氏的血,岂是一个称谓可以改变的。”高弘羽冷言道,“大家都不是傻子,硬要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才真真可笑至极。”
陆方陵不再理会他而是微笑着对紫杉说:
“年纪轻轻何须如此固执,说起来你全家可都是因为高氏而死的,高大人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才留下你的命如一条狗般养将在身边,只顾将你利用殆尽,从未理会过你的死活。如何,于家仇于己身你都该杀了高大公子,杀了他我就让你当尘昏楼排行第一的杀手,除我之外不需听令于任何人。”
说着陆方陵从怀中掏出一枚尘昏楼的令牌,“我敢以陆氏世子身份对你保证,接过它,杀了高弘羽。夏时,你从此就等于是自由之身!”
咔的一声,陆方陵手上的令牌被岚夜削成两截,前半块落在地板上发出叮当之声,深夜里听来尤为清脆,一直默不作声的那对蒙面男女立刻警觉的拔出剑来挺身挡在陆方陵前面。
“夏家对我来说早就什么也不是,除了大公子,我不想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紫杉在空中刷的一挥岚夜,直直指向陆方陵的面部,烛火在剑风下矮了矮身,那枚泪痣于橙红的烛光中似是泫而欲泣,半张侧脸却被映照得通透而温暖,他瞳孔幽深的眸中似有绚丽的流光摇动。
“自由之身?真可惜,那是我眼下最不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