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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长干行 ...
顺治十七年的深冬对紫禁城中的所有人来说都是前所未有的煎熬。
这个冬天不冷,然而养心殿里传出的寒气却冻住了每个人的心。
玄烨一反平日的跳脱好动,静静倚在暖阁榻上发呆。
苏麻喇姑挑帘进来便见他一脸严肃,不禁笑着揶揄:“三阿哥今儿这是怎么了?不闹着去景山骑马了?”
玄烨郁郁地横了她一眼,招她来榻上坐下,忧心:“皇阿玛好像不大好,都好几日没来查验我们功课了。”
她眨了眨眼,没有接话。常在太后额吉身边,她自然知道皇上身子出了大事,虽然有些事她还不大明白,可也懂得一国之君的紧要。
他侧身躺下枕在她腿上,心不在焉地把玩她辫梢:“皇阿玛会好起来吧?上月还答应给我写一贴字临呢。”
“皇上是真龙天子,自然有老天爷保佑。”她安慰着,拽过榻上薄被给他搭在身上盖着,“快冬至了,三阿哥不去书房了?”
他摇了摇头,拿了一本书给她看:“这是夫子布置的功课。他们这些日子也心惶惶的,没什么心思讲课。”
她接过来放在炕桌上翻看,由着他翻来覆去在自己腿上找舒服的角度枕着。
“这书有意思吧?写个札记给我呗?”他终于寻着合适角度躺好,开始跟她讨价还价。
“然后拿去给夫子交差?”她笑着轻弹他额头,这种偷懒的伎俩不是一回两回了。
“书我看过啦,意思也都明白了。非要再写一遍很没意思嘛。”他作势揉揉额头,一手悄悄环过她腰,想着她若是不答应就用挠痒痒大法!
“三阿哥,功课可不能这么对付。”她想到皇上的身体,忽而收了嬉闹心情,“三阿哥想过么?若是皇上万一……那三阿哥可能担起什么担子?”
他愣了愣,在他心里皇阿玛会永远站在那里,从没想过什么万一:“不会有万一的!”
她动了动嘴,没说出来,昨日她隐约听见太后额吉和一些老大人们商量,倘是皇上病情有异,就让三阿哥怎么怎么。后面她没有听清,可也猜得到大概。眼下虽是功课繁重,但皇子们终究还有玩乐时光,若是……
她有些怜惜地低下头看他,却发现他手欠地拆散了自己发辫,正自娱自乐地乱编。她气得拍掉他手推开他跳下软榻,坐到铜镜前重新梳头,心里暗骂自己同情心泛滥!这个调皮捣蛋王才不会没有时间玩儿呢!
顺治十八年到来的时候,皇城里没人有心思过年。
养心殿里进进出出的不是重臣就是太医,祷祝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入了夜,玄烨被宣来养心殿面授机宜。
苏麻喇姑被他拽着一路跟来,穿得少了冻得小脸发红。她有些不满,到了殿外终于甩脱他手小声嘟囔:“奴婢又不是出过痘的熟身,来了也进不去,拽奴婢来做什么!”
玄烨解了外氅兜头盖在她身上:“冻不着你!老实等着,晚上回去路黑着呢。”
她撇了撇嘴,知道他在吓唬人,可现在折返这些侍卫宫人又不会跟着自己,真要一个人走夜路回去。她转了转心思,猜测来见皇上三阿哥怕也是心头惴惴,回去路上想找个人说话。她抿唇笑笑,裹紧貂裘走去养心门外。现下这皇上最喜欢的院子已然完全封闭,既为避痘也为隐秘。无论今夜皇上同三阿哥交代什么,都是只有他们两人知晓的秘密。
后半夜北风乍起,饶是她貂裘裹身也被刺得打个寒颤。
“走吧。”他从她背后冒出来,披上宫人重新准备的斗篷,声音有些沉闷。
行了半晌,他才忽然开口:“皇阿玛说……”
“三阿哥!”她脆声打断,“奴婢不能听。”
他顿住,蹙起眉,忽而泄愤一般拉着她狂奔,不管她如何拍打,一路猛跑回慈宁宫暖阁,两人皆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歇了口气,发火:“没什么不能听的!你全都能听!急着跟我生分么?!”
她呆住,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反应,这是怎么了?
“皇阿玛刚刚说……做皇帝注定是孤家寡人,所有人都会离开你,只能自己一个人苦熬。”他又愤怒又彷徨,指责地盯着她,“果然说得没错!你瞧瞧,我才从养心殿出来你就着急忙慌跟我撇清关系!”
她这下明白,原来是自己撞在他此刻忌讳上了,只好伸手拉拉他袖子:“别生气了,往后三阿哥说什么奴婢都听着,再不打断了,好不?”
“不行!太便宜你了!”他听她这话心情略有好转,却还是不依不饶,“你得跟我保证,往后不许跟我生分!不许让我变成孤家寡人。”
她噗嗤一笑,点了点头:“好!奴婢保证。”
他迟疑了下,神色黯下来:“皇阿玛说他大限将至,于他是个解脱,让我不要难过。可他又说为君太难,叮嘱我别勉强自己,说什么不要被皇位锁住。说当了皇帝,大家都会越离越远的,没有例外。就算你现在这么说,以后……”
她听了这话,心里酸楚,看他面上更是凄惶,急忙伸出小指勾住他的,认真道:“别担心!奴婢跟您保证。”
他弯了弯勾住的手指,还不放心,问得有些小心翼翼:“我若是搬走了,你会跟来么?”
“奴婢会去求太后额吉的。”她郑重点头。
他终于松了口气,脸色稍霁,又觉得自己刚才的样子似乎有些丢脸,讪讪放开她手,自己不好意思地坐到桌边,随手翻开本书假装正经。
她看着他别别扭扭的样子暗自好笑,却也放下了担心,走过去合上书页催着他洗漱更衣,一边不忘逗他:“大半夜的,装个看书的样子给谁看?”
他难得没有回嘴,老老实实收拾完躺好,趁她离开前小声说:“我会去求皇祖母的,你答应跟来就行。”
她嫣然一笑,吹熄了灯火。
玄烨没有搬去养心殿,他不喜欢那里四墙包围的压抑。于是他选择了尚需修缮的乾清宫,虽然旧些,可是大气。太皇太后不放心,又差人整理了损毁较少的位育宫,以备不时之需。
踏进乾清宫西暖阁的第一天,玄烨和苏麻喇姑便齐齐感叹:“建这里的皇帝是有多怕死啊?!”
两层九间二十七张床,简直就是个现成迷宫!
玄烨禁不住诱惑,几乎每晚都要换张床睡,宫里人跟着准备折腾得人仰马翻,直到后来他发现换床择席睡不踏实才算作罢。
虽然名义上已经登基,但他尚未到亲政的年纪,每日里也不必去上朝听政,更多时间是跟着侍讲在弘德殿里念书。皇帝的侍讲比皇子师傅更加严苛,毕竟教导的是一国之君,责任重大谁也不敢松懈。玄烨本是好学,可在侍讲们紧迫盯人的压力下,不免起了反弹之心,连续几日不肯去上课,太皇太后来了也劝不动,拧得人头疼。
一大早从慈宁、慈仁两宫请安回来玄烨便在暖阁里无所事事地转悠。这些日子他睡得不好,既不想念书也不想练骑射,心里烦躁得很,却又说不清缘由无处发泄,很是难受。
苏麻喇姑换了茶水进来就见他又在屋里转圈,无奈地拉住他:“皇上这么不舒服,别困在屋里了,不如去西苑玩两天散散心吧?”
所有人都知道三阿哥好学,于是对继承皇位的三阿哥便多了分期待。可她知道,他是好学不错,却总归是个调皮爱玩的少年人,忽而顶着太皇太后和老大人们的殷切目光,想要做好却又心有不甘,哪里能不焦躁?
他眼睛亮了亮,又有些踌躇:“这不大好吧?”
她故作挑衅刺激他:“原来是三阿哥的时候哪次在宫里胡闹不是拍拍脑袋不顾后果?当了皇上反倒没有为君者的果断了。”
“说的也是!”他双眉一挑大声吩咐:“摆驾西苑!”
暮春的太液池畔垂着柔软飘逸的柳枝,树梢坠在水里,随风微微起伏撩起阵阵涟漪,一圈一圈泛散开去。玄烨坐在船舷探手拨弄水面,瞧着波光如碎金点点浮沉,心绪渐渐平静。
苏麻喇姑剥好蜜柚从船舱出来,见他痴迷水面波光不想打扰,转身要走却被他拉住:“陪我坐会儿。”
她依言坐下,一起看粼粼光影。
“我能做个好皇帝么?”他低声呢喃几不可闻,“皇阿玛那么厉害,可还是撑不下去。”
“不尽全力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能?”她不以为然,“整日裹足不前不战而降才最是丢人!”
他一怔,原本只是随口感慨,没想到她的回答却出乎意料。他一直觉得当皇帝这种事要做就必须从头做好,绝没有试试可言——万一哪一步走错可不是他顽皮被罚那么简单。但听她这么一说,又觉得的确如此,不努力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他抬手在她面前一弹,湿漉漉的爪子扑出一团水汽在她脸上:“说得好!没什么好怕的!”
“皇上就这么感谢金玉良言!”她不忿,伸手撩水带得水花四溅。
他一时玩心大起,就着船舷打起水仗,泼来泼去直到她哀哀告饶才算罢休。她看着两人浑身湿透气得咬牙,念着好心没好报跑回船舱里更衣,身后传来他得意洋洋的嚣张大笑。她唇角轻扬,舒了口气。
真正进了康熙元年,一切并未有太大改变。
只是弘德殿外冬日里堆起的巨型雪人到了仲夏终于了无踪迹可寻。玄烨颇觉可惜,不时在殿外转转,琢磨着有没有办法做个不会化的雪人。苏麻喇姑听他异想天开只是捂着嘴笑,直到他决定试试盐雕才实在看不下去。
“雪人本就是冬天特色,这么执着偏要一年四季看着还有什么意思?”她坐在弘德殿外的院子里打着凉扇,看他一门心思摆弄从御膳房弄来的精盐很有些无奈,“盐本就金贵,听说百姓们时不时便会吃不起盐,皇上这么浪费还怎么做好一国之君。”
“没有这么严重吧?”他很意外,忘记手上全是盐沫,挠了挠头,一时弄得头顶花白。
“怎么没有这么严重?自古来官盐私盐都是大事,前朝的大盐商全都是富可敌国。”她急忙起身给他掸掉头上盐渣,可还是有些沾了汗水黏住头发,“您也别折腾这些盐了,头发上都是,今儿必须得洗。”
他不情不愿看着她吩咐人收走自己的盐罐,还要拉自己回暖阁洗头,不甘心道:“就在院子里洗。”
她愣了一下,见他倔强神情知道只能由着他,好在仲夏天热,在外面洗头倒也不碍,就是宫人们准备又是一番折腾。
她替他打散了头发扶他半躺在椅上,走去一旁净了手,回来示意小太监小心控制好铜壶。涓涓热水顺着壶嘴流洒,她随着水流缓缓清洗,顺便也帮他按按放松头皮,力道适中的按压令他舒服得昏昏欲睡。
忙碌了半天才总算洗净,她一边拿着手巾帮他擦干,一边不忘嘱咐:“往后皇上还是别惦记这盐了,用得着的地方多着呢,开仓布施可好过这么糟践。”
他低低嗯了一声,没再说因为想要她堆的雪人总在弘德殿外站着才想出这个主意。
“等冬日里落了雪奴婢再堆雪人就是。”她仿佛知道他心思,笑着保证。
他闭着眼满意一笑,心想今年冬天定要她堆个更大的。
入了八月桂花飘香,满宫宫人都忙着采摘桂花自制香包。
玄烨起了玩心,自己爬树摘了几筐,全堆在暖阁里弄得花香四溢。苏麻喇姑笑他不怕被熏着,他反倒得意洋洋说宫里谁都没有他摘得多,结果却被嘲笑谁敢同他抢。他气不过按住她狠狠咯吱了一番,总算大获全胜。
她起身拍拍沾上的零碎花瓣,不服气地咕哝:“说不过就动武,真不知害羞!”
他叉着腰振振有辞:“夫子讲过,先礼后兵,该动武的时候绝不能手软!”
“哪个夫子这么穷兵黩武!奴婢要去告诉太皇太后!”她收拾干净转身去整理床榻,半真半假地抱怨。
“那可不能告诉你!”他跟在她身后游手好闲,一会儿拽拽她衣角一会儿扥扥她头发,弄得她不胜其扰。
“皇上今儿还睡不睡了?奴婢整理不完看一会儿怎么躺下!”她鼓着脸气呼呼教训。
“乱着也没事儿!”他想了想,“今晚去二楼睡!”
二楼有间屋子窗户很大,全打开的时候月光正能撒满对面的床铺,无月的晚上躺在床里便能欣赏漫天星斗。
玄烨费了些力气才把窗子完全敞开,探头看了看天自言自语:“星光果然不错!”
返回来也不顾她劝阻,直接拉了她仰躺在床上看星星。
“以前都是夏天在慈宁宫院子里的躺椅上看,苏嬷嬷还总是怕咱们着凉受风一个劲儿往屋里赶,现在自由了!”他枕着双手看满天璀璨,微凉的秋风带着一丝清冽,比之夏夜更觉惬意。
她也被星空吸引,一时看得入迷。
满室金桂飘香,淡淡静谧。
乾清宫早年的日子在他们后来的记忆里便是如此,没有内忧外患案牍劳形,没有尔虞我诈尊卑有别,一切都是那么缓慢而悠长……
几年后同样的秋夜,在修葺一新的乾清宫中,十六岁的少年和十七岁的少女再次共枕仰望星空时,却已携手经历了许多变故,情丝缠绕情根深种了。扫除权臣重掌乾坤的夜,少年天子再忍不住情热如火,终于在她的默许下得了浓情蜜意的鱼水之欢。他虽早经人事,却从不知与心爱之人行周公之礼的身心满足是那般无与伦比。
从此,东暖阁里时不时便有这样的对话——
“嫁给我吧。”
“嫁给你做什么?去内宫里受气么?十天半月见不到一面,还得时刻提防着算计暗害。”
“我想给你名分,不愿做我的皇后么?”
“有了名分才麻烦,后宫人怎么能住在乾清宫里?到时候内廷定是一体同心要把我弄进后宫;外朝又会有老大人上书说可不能做唐明皇啊!运气不好还会来个马嵬坡清君侧——”
“不准胡说!”
每每说到这里她便半嗔半怨转移话题:“倘是哪天你厌了,直接打发我回西庑就好,不必多说别的我自然明白。若是去了内宫,免不得自欺欺人,长久不见还安慰自己说你国事繁忙。”
他气恼得拿她一点办法没有,只好作罢。
在往后的许多年中,他虽不愿,却渐渐如皇阿玛当年所预言,愈走愈远,身边只余臣子,再无亲朋。于是他越发庆幸自己早早抓住一棵兰草,共同面对了太多难关,在不胜寒的高处给自己留住了一分温暖。
春光明媚,夏日悠长,秋高气爽,冬雪斜阳。
一甲子流转,六十载飞逝。
她欣慰合眼,想自己终是守住了承诺,没有让他变成孤家寡人,也没有错过自己此生精彩……
欢迎积极脑补自己喜欢的部分,下台一鞠躬!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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