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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番外 婚礼(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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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的乐曲响起。那智慧的教皇端坐于宝座之上。主持婚礼的神父是首席枢机博尔盖塞阁下,他向新郎新娘致以祝福,真诚地向万能之父祈求属于这对新人的幸福。星华的眼角似乎闪着泪光,她用手帕拭了一下。新娘的家人之二——伟大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陛下站在教皇身边,这看上去一点都不符合规矩。
唱诗班的歌声在圣彼得的穹顶下萦绕不散。
鲁特琴、笛子和鼓。
“最简单的旋律最适合婚礼。”一个年轻人弹着鲁特琴,快活地对敲鼓的少年说着,他似乎是首席乐手,“这种时候大家都只想跳舞转圈。”
敲鼓的少年憧憬般地看着这个音乐家,用力地点头。欢快的节奏,活泼的鼓点,跳舞的女人们划出美丽圆圈的裙摆。
“再来一杯?”撒加笑着将酒杯递给艾俄洛斯。
“多谢。我不能再喝了。”首席枢机挺害怕今晚喝醉了还得劳烦新郎扛他回去。
“别这么扭捏,再来一杯。”加隆也伸出了手。那上好的红酒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味。双生子笑着对视一眼。
“教皇陛下看上去心情不错?”米罗扔了两个干果到嘴里嘎巴嘎巴地咬着。
“最近一段时间都不错。”这是卡妙的回答。米罗轻轻地挑了一下眉。
“阿布罗狄说撒加甚至赦免了一部分轻刑罪犯。”卡妙装作没有看见米罗的表情,继续道。他摇晃着水晶杯子,看红酒打着旋儿轻碰着杯壁。
米罗挑起的眉毛又悄悄地放下了。
浦劳塔斯的戏剧是结婚之日必不可少的东西。喜剧演员滑稽地表现着一个年迈的男人为了看女儿究竟与谁约会而藏在酒桶后面的样子。铃鼓的声音混杂在筵席的喧闹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那斜倚着椅子的教皇陛下微眯起眼睛,似是倦了,他将头靠在孪生兄弟的肩头,目光落在那俗套无比的戏剧上,到滑稽处亦笑上两三声。声音不大,也淹没在喧闹声中。
“哦,哥哥。”新郎举起酒杯,向自己的兄长示意。
首席枢机几乎是逃一样地站起来,快速地坐到弟弟和新娘的身边,远离那些想要把他灌倒的混账。迪斯马斯克两只手都捧着杯子,恶意般的咧开嘴角。魔铃颇感有趣地注视着一切。鉴于婚礼过后的喧闹都是无法控制的,她略略瞥了一眼安全地坐在自己身后吃东西的星矢和星华,微微回神,继续注视这她从未见过的光怪陆离。
“……”艾欧里亚同情地看着艾俄洛斯。面对这群恶棍,纵有千般本事,也难逃厄运。他深深地感叹着。记忆中稍稍浮现出前几日的噩梦,他不禁浑身发冷,心虚一般地觑了一眼魔铃,然后狠狠地灌了自己一杯酒。
“多亏你叫一声,不然我就糟了。”艾俄洛斯此刻打心眼里感激弟弟。
“我是想说,嗯,哥哥。”艾欧里亚看了一眼魔铃,然后,认真地注视着自己的兄长。“您不觉得,我的婚礼已经变成……嗯……”艾欧里亚认为后面的话说出来有点不大妥当,便住了口。
艾俄洛斯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稳坐主位上的两个人。
撒加靠着加隆,说着什么。二人突然笑了起来,那宝石般的蓝发交织在一起,微微抖动。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那种呼吸即将连成一片的情感几乎将他们与其他人隔绝开来。在这喧闹之中形成了一个小型的台风眼。唯他们平静无澜,四周却极尽毁坏。
艾俄洛斯瞬间明白艾欧里亚的意思了。
“那两个……”碍于众目睽睽,大不敬的词卡在首席枢机的喉咙里没能吐出来。年轻的枢机喉结滚动两下,不争气地,或者说全然绝望地,翻了个白眼。
是的,在【女儿】的婚宴上与【女儿】的【叔父】耳鬓厮磨的【父亲】,您把别人的婚宴,当成了自己的婚宴吗?!
戏剧总算是告一段落。乐手又奏起了欢乐的歌。
“换曲换曲!今天来来回回都是这首!太扫兴!”阿布罗狄喝醉了,他美丽的面颊熏染着一抹酒意十足的酡红,脚步虚浮想起来,却跌跌撞撞一头撞在身旁迪斯马斯克的胸膛上,后者手里的酒杯一震,红酒洒了一手腕,却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揉了揉阿布罗狄的头发。
啧,喝多了的阿布罗狄像只撒娇的猫儿一样。迪斯愉悦地眯着眼睛。
乐手们不知所措地左顾右盼。
首席乐手笑了起来。他放下鲁特琴,从身旁的盒子里拿起了笛子,珊瑚色的眼睛笑意盈盈,他站了起来,向主位上的教皇与皇帝鞠躬致意。
加隆看着苏兰特尽兴的表情。他扭头环视室内。阿布罗狄晃着脑袋,从迪斯怀里撞进修罗肩头,然后伸手越过修罗的胸膛调戏艾欧里亚,新娘捂着肚子,看上去笑得不行。米罗搂着卡妙的肩膀,试图想把杯子里的酒喂给身旁的主教,后者皱着眉头使劲地揉着米罗看上去已经不那么正常的脸。年迈的枢机和纵情玩乐的贵族们都一脸的精神过剩。
加隆心情大好。他伸手搭住撒加结实的臂膀。向与自己出于同一母腹的男人做了个轻佻的表情。撒加早已顺着胞弟的目光将室内的状况尽收眼底。他愉快地点头。
苏兰特看上去非常高兴,他吹起笛子,快活的山地乐曲,很适合跳舞。打鼓的少年后知后觉地跟上了节奏。
鲁特琴和其他热闹的乐器也跳了进来。旋律随着烛光跳跃。
“你白天还没跳够吗,阿布罗狄!”修罗发现自己的袖子被人拼命地往座位外面扯。
“你是说那些穿着大裙子对着我傻兮兮地笑的女人?!”阿布罗狄脸上妖艳的红又多了几分。他的眼睛朦胧地看着修罗,一个修罗,两个修罗,两个修罗,又是一个修罗……为什么今晚这么多修罗?“别开玩笑了。她们为了让我看到那两个肉球都快把自己裙子从前面拉下来了!哦,但愿我的小珍妮长大不要像那种生物一样!”阿布罗狄原本清亮美丽的眼睛此刻像是一块被揉皱的丝绸一样,反射着迷离而顺滑的光。他用手背轻掩唇,很文雅地笑了起来,笑声却带着放肆。
修罗的目光从阿布罗狄玉节一般的小指上收回,然后,淡淡地挑起眉。
阿布罗狄略微失望地嘟起嘴,然后喃喃了几句,自己跌跌撞撞地向乐手席走去。
“小家伙!”美神最爱的幼子向吹笛的少年伸出手。苏兰特的笛声没停。他惊讶地瞪大眼睛,迟疑地转头看向皇帝陛下。加隆支着头,喝酒。眼神是带着乐趣的。
苏兰特的唇形微微的变了,他似乎笑了一下。年轻的吹笛手没有放下他的武器,他一边吹着笛子一边与阿布罗狄走到了中央。
阿布罗狄白皙的手举到耳边。拍了两下,作为开舞的信号。
“哦阿布罗狄!穿着红衣主教的袍子就想跳舞的话,你不觉得转个圈都会把自己绊倒吗?”米罗看上去也喝了不少,他笑着大声道。
“去!”阿布罗狄将自己的玫瑰串珠砸向米罗,却因为醉眼朦胧而不幸命中了卡妙的额头。
卡妙揉着自己的额头,瞪了阿布罗狄一眼。阿布罗狄赖皮般地俏笑起来。伸手扶着苏兰特的肩膀,转了一圈。红色的法袍以难以置信的华美划出一道弧线。他的步伐一点也没乱。脚步随着鼓点轻快地向前,然后与舞伴转圈交换了位置。业余笛手苏兰特笛音未乱,转了个圈,脚尖轻点,向后跳出舞步。
“除了阿布罗狄,没有人能让枢机主教的袍子如此具有魅惑力。”新郎感叹。“魔铃。”他向自己的新娘伸出了手。
“希望晚上的你不会像白天一样一不留神又踩错了步子。”魔铃微笑着,将手放在丈夫的掌心。
“……”艾欧里亚红了脸。
新郎与新娘也迈入舞池。艾俄洛斯的手在桌子上打着节奏,很高兴地接过了迪斯马斯克递过来的第四杯酒。全然忘记了戒备。
迪斯大笑着开始用力推搡身边的修罗。后者抿着薄唇,用他那特有的眼神严肃的怒视着今晚过于放肆的异端裁判官。
米罗靠着卡妙说了些什么。后者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米兰公爵非常开心地一跃而起,拉着情人的手便向跳着舞的阿布罗狄跑去。
“……乱套了乱套了……”有年迈的枢机在喃喃。
阿布罗狄转着圈,和魔铃交换了位置。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跳的是男步还是女步了。嘛,在这种集体舞蹈里强求这个也没有意义。索性一个步子通到底,反正也不太有区别——唯一的区别大概是手的动作,但阿布罗狄下意识里依然是左手置于身后,右手划弧形——他也不太可能做出提裙摆的动作。
“艾欧里亚!”半醉半醒的主教伸出右臂,与新郎交叉,换左手,再交叉。“我期待着你今晚的表现哟!需不需要我们为你站门?以便在你想不出下一步的时候提供语言指导?”阿布罗狄对女人也不陌生,只是最近几年发现男人比女人有趣多了——毕竟在女人里实在找不出能比他更美的人了。而男人……梵蒂冈里祸水一抓一大把一把抓不尽。
“阿布罗狄!”艾欧里亚脸红得要滴出血来,他低吼着。见鬼的这种时候阿布罗狄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喝醉了的人!
阿布罗狄的长发在空气中一甩,笑着跳到一边去。又去交换,或者说调戏舞伴了。
“……你喝醉了,阿布罗狄。”卡妙不为人觉察地皱了一下眉头。伸出手,与阿布罗狄贴掌,顺便将玫瑰念珠塞还给他。
“谢谢。”阿布罗狄笑容甜甜。连卡妙都觉得美得过于耀眼。
修罗依然不为所动。迪斯马斯克在失望的情况下,只好自己一个人溜进了舞蹈的行列——虽然没有舞伴好像有点丢脸。
苏兰特非常识趣地向后退出了舞者的行列。整个过程中他的笛声从未断过,这使得挑剔的罗马权贵们对来自德意志的神圣罗马皇帝的心腹有了新的认识。
“欢迎观赏,红衣主教集体舞!”米兰公爵米罗•斯福尔扎绝对是喝多了。他在跳舞的间隙伸手抢了一个乐手的帽子,快活地向观众们挥舞。观众们大多都是纵饮过度,他们无意义的起哄,敲桌子,然后怂恿着身旁坐着的,平日里道貌岸然的主教们快快加入。
红色的法袍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旋转,摩擦,贴近,分离。年迈的枢机们从来没想过这禁欲与牺牲的红在这里是那么的狂乱和糜烂。那些法袍的袍角在地砖上面旋转,那些穿着法袍的男人……哦,还是那个永远令人惋惜的话题。这些英俊美丽的男人,只能让上帝拥有。
……这句话还真是容易引发歧义。
一向冷静的拉格诺拉斯主教的手被美得奢侈的阿拉贡枢机抓住,他们确实踩着节奏在跳舞,却莫名地开始二人转圈,看阿布罗狄的表情是玩乐的成分居多,卡妙居然也笑了,任由阿布罗狄拉着他跳。交换不回情人的米兰公爵略微有些失望的向下拉了嘴角。他向新娘行了礼,舞伴变成了刚刚上场的迪斯马斯克。
“穆。不去吗?”沙加数念珠的动作停了下来。梅蒂奇枢机惊吓一般的看着他。
“你的心在蠢蠢欲动。”晋秩不久的金发枢机偏过脸,看着他。
“咳咳咳……”穆被吃进口里的鱼肉抢到了。“别开玩笑了,沙加。这种事情……”
沙加向穆倾过身子,“最近一段时间,你把自己绷得太死了。昨天晚上也是……”
“!”穆强行用一杯红酒打断了沙加的话。那个纤尘不染的神学讲师呢?!那个品性高洁的沙加呢?!梵蒂冈真是个可怕的大染缸!不,最可怕的是那两个……
?!!!!!!
“……”
“……”
“……”
上帝啊,让我的眼睛从此盲了吧!艾俄洛斯内心泣血地在胸前划着十字。
很不符合规矩的,教皇尤里乌斯二世站了起来,皇帝卡尔五世挨着他,也站了起来。撒加的手中还拿着酒杯,他自若地啜饮一口,然后将酒杯递给弟弟。
加隆坏笑着,亲吻了杯沿,也啜了一口红酒。啊,那甘甜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点燃身体里的火苗。
这种暧昧十足的动作看在旁人眼里,竟是那么自然。仿佛眼前的暧昧就是天理。
没有人敢对教皇这种不合规矩的动作做出任何的质疑,在这里,教皇就是规矩,皇帝就是法律。
“艾俄洛斯卿,修罗卿。”教皇开口,“坐了一天,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你们也来吧。”这是好心的建议,也是教皇的吩咐。没人能够拒绝。
艾俄洛斯以上刑场般不吉利的心情站了起来,腹诽:陛下,您是坐了一天,可我们是站了一天!
“加隆。”撒加望着自己的半身。
“啊,撒加。”加隆很少这么肉麻地呼唤自己的另一半灵魂。
“哈哈哈哈哈!”他们大笑起来,加入了舞者的行列。正在跳舞的人主动为他们让出一条路。
艾欧里亚和魔铃颇有默契地对视一眼,这能量略微巨大,庶民的他们实在消受不了。小艾拉起自己的新娘,逃命一样地脱离了跳舞的圈子。
男人与男人跳舞……
略微超出认知了。艾俄洛斯以认命的心态与卡妙交换了舞伴,阿布罗狄不由分说地伸手摸了一把艾俄洛斯的下巴,赤裸裸的调戏!
……
看啊。不看会后悔的!
绝无仅有的红衣主教之舞!绝无仅有的教皇与皇帝之舞!
“真想收个门票啊……”梅蒂奇枢机拒绝了新添一杯酒的建议,让侍从给他上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沙加以真诚的附和目光注视着那杯蜂蜜水,抬眼,再一次注视自己的爱人。
“……”穆的头颅左右晃了两下,微微地颔首。
这诡谲而令人无法呼吸的舞在梅蒂奇枢机与本博枢机下场的时候达到了一个高潮。
红衣主教的法袍与那些俊朗端丽的男人。那些禁欲的十字架在他们胸前晃动着诱惑,那些在空气中摇曳出华光的发,那些在烛光里有如天使降临的面庞,迅速地占领了所有人的感官。这曲子轻快,而舞蹈却带着浓重的雄性气息。那些甩手,击掌,转身,莫不是刚劲中带着柔韧与瑰丽。
一模一样的双生王者,他们身姿挺拔,以华丽而优雅的姿态在奔放的节奏中诱惑着所有人。圆圈,交错,凑近,后退。这些男人让女人忘记了呼吸,也让男人无法面对自己。
赞美主,您让这些令人窒息的生物永远地侍奉您而不是为祸人间。
“从某种意义上,”已经被所有人遗忘了的婚宴男主角用手掌撑着脸,自言自语,“这场婚宴已经不是我的了。”
魔铃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她靠着椅背,捧着杯子,突然觉得……
这样,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