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三生》萌语

14、夜里赏花

　　时间一恍，已是三日。每日晨起早饭过后，我都会陪着东宝一起去‘景阳殿’为太子诊治病情，而几乎每日都是夜色黑尽时，才得以回屋休息。
　　今日太子的病情因为得到了稳定，所以天色还没有黑下，我们就从‘景阳殿’回来了。落霞残照将天迹绿林罩上一层红纱，踏着这被霞光涂有朱砂的石板路，我们慢慢走进庭院。
　　我庆幸这三日过的平淡如水，没有发生什么意料之外不顺心的事情，心里期朌着再过两日就能走出这宫门回瑶山了。
　　从枕下将那张写有‘青’字的纸张取出，放在桌面上用手指轻轻将边角抚平，鼻前一阵淡淡的墨香迎面扑来。师父的字写的真好看，我把食指放在纸面上，沿着墨迹轻轻行走，想要和师父写的一样好，却总觉得力不从心。
　　来这里已经三天了，师父去岙山参加‘仙法交流大会’应该已经回来了吧！我很想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在做什么，他会想我吗？会觉得少了我的瑶山，让他感觉到有一点不习惯吗？我为自己心中突然冒出的这个痴念感到羞愧，脸不禁烧的厉害。不能想了，不能想了，师父是仙人，我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凡人，还是个从乞丐堆里捡回来的丑乞丐，他……心里应该不会在意我的离去或是存在，即使在意那也只是因为他的同情，我走与不走，那瑶山的梨花也依旧会如昨日一般盛开与凋淋。
　　心里有闷没有不甘，师父能把我从泪城带回，已经让我无可救药地沉溺于他，即使他再冷再无情，他对我的恩情，也足以能让我心甘情愿为他做到任何事情。
　　桌上的烛火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着，皇宫里的气息压抑着令人快要窒息了，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好久，还是没有一点睡意，实在无聊便起身披上衣裳走出了房，突然很想去园中看看桃花夜绽。
　　晚风夜凉，虽已是冬去春至，但是到了晚上，风吹过来，还是会感觉冷的彻骨。想要看桃花，却只看到了被晚风吹落撒满一地的花瓣，桃树枝上的花瓣不知何时已经落尽，光秃秃的枝丫上，残留着还未凋尽的几抹残红，夹杂着着新生的绿叶，有些颓败有些生气。
　　凡界与仙界终归是有所差别的，瑶山后山的桃花，‘洛香院’内的梨花，都是长开不败的，它们永远都不会停止生长，也永远不会有凋淋到这般凄凉的那一天，即使缤纷掉落，也落不完。
　　这些生长在凡间的花，无论它是多么努力的生长，多么努力的挣扎，也终究躲不过花落的那一日的来临，强耐寒冻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这不过几日的短暂绽放吗？
　　那我呢？我的坚持又是什么，是想就这样一直都呆在他的身边吗？
　　沿着小路一直往园中央走去，皇家的御花园真的好大，晚上看起来越发觉得没有尽头。月光下一袭白影伫立在风中，风起，吹起满地桃花，将他的身子淹没在花海中，我停下脚步愣在那里忘记的动，目光紧紧盯着他。
　　几声咳嗽从夜风中传来，他拳头紧握着像是在忍耐某种疼痛，见我紧盯着他，面上微微有些尴尬，清澈如水的眼眸里带着一些羞怯。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是师父来了，回过神来脸微微发热，赶紧跪倒在地给他行了个大礼，“民女青衣，拜见……”
　　拜见什么呢？我也不清楚，在皇宫呆了也有三日了，可是这个人的面孔真的挺陌生的，脑子里没有一点影响，我好奇的微微抬起头看着他。
　　长至腰身的黑发在风中轻轻舞动，他缓缓走近，微微一笑，将手递向我，“起来吧！”
　　恍惚间像是回到了第一次与师父相遇的情景，他的手很细长，比我的手指还要细，月光下看着觉得有些透明，触碰后直觉一片凉意直到心底。
　　“你是青衣吗？”他的声音很轻，轻的仿佛能被这一袭夜风给吹散。
　　我站起身来，点点头道：“嗯”
　　他很自然地将手收回，苍白的面容上浮起一抹浅笑，温声道：“这几日谢谢你了，若不是你与东宝，我也不知何时才能下床活动。”
　　“你……就是太子殿下”我惊讶看着他问道。
　　他浅浅一笑，点头道：“是的，我就是百姓口中那个长年卧床不起的太子殿下。”拳放至唇旁，又是几声轻咳，发现我正盯着他看，抬起头与我目光相对，清澈的眼眸里多了一丝对自己的嘲讽，“昨日病才刚刚好点，我就忍不住想来这园中看看花了，却没有想到这桃花那么经不起风雨，只是寒风数阵便已是残红满地了。若是这桃花它也赋有人性，知道了自己的花期不过数日之久，偶遇风雨就会提早凋淋，你说它还会选择历经寒冬苦痛开放么？”黑眸湛满苦痛，月光下明亮
　　的夺人眼球。
　　他的身形修长，只是看着却格外清瘦，一件玉锦华衫披在他的身上，也让人觉得那是何等的负重，被病痛折磨多年的身子，瘦的竟撑不起这么一件薄衫。
　　我摇摇头，否认道：“会，它会。”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这么的肯定，桃花它会开放，无论多苦痛，它都会选择开放。眼前的人眼底总是划过一抹绝望，他心底究竟是有多少苦闷多少痛楚。
　　“只要有一点点的可能，它都会努力让自己活下去，这是它所坚持的，活着，努力的活着，努力活的更好，有呼吸有脉搏有心跳，活着才会有希望。”
　　“希望”他怅惘一笑，满目凄凉，看向那凋落在地的桃花，喃喃自语道：“是呀，活着才会有希望。可是在这偌大的宫殿里，又有多少人能够看的到希望，这二字，对一些人来说，甚至只是奢望，们连想的权力都没有。”
　　我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但是我知道皇宫不好，所以，我不喜欢皇宫。
　　良久，他不说一语，只是静静站着不动，目光看向远处一片空旷的草地，他不开口，我也不好贸然说什么，也不敢比他先离开，只有陪着他，静静地站在他的身侧，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满地新绿。
　　“如若无事，不要随处走动，皇宫里可不比宫外自由。”像是对我说，又像是对自己说，“更深露重，早些回房休息吧！”白衣袂袂，伸手整理一会紧皱的袖口，转身离开。
　　这个清澈近似透明的男子，十多年来疾病缠身，却也能笑的那般温润如玉。
　　“青衣，原来你在这里呀！”
　　东宝的声音响起，突然从草堆里蹦出来一个黑影，吓了我一跳。
　　“三更半夜，你突然跳出来，想吓死人啦！”我没好气伸出手狠狠拍了拍胸口，按抚那颗被吓的快要跳出的小心脏。
　　东宝仰起小脑袋问道：“那你三更半夜一个人跑到这园子里来就不怕被吓死了吗？”
　　我撇嘴道：“不怕，我一个人在这里赏花不知道有多开心，怎么可能会怕，真是的。”风吹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我越说声音越小，越说心里越没有底气，紧张地四周乱看，脊背发凉扯起嗓子吼道：“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啊？”
　　“没什么事，今天晚上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回去。”
　　“回去？”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回哪里？”
　　“瑶山”突然大叫一声。
　　树枝上打着盹儿的乌鸦，被他这一声惊天吼叫吓的扑翅乱飞。
　　“知道吗？太子殿下今日已经能下床活动了。”想到是自己施针治好的，小胖子脸上不由浮起一丝得意之色。
　　“知道啊！”我比他样子看起来还要得意，谁让我今天晚上一出门就遇到太子了，“而且我还见过他了。”
　　东宝一脸不相信，撇嘴道：“青衣又在说慌了。”
　　“什么又在说谎了？”我一巴掌拍上他的脑门。小胖子转瞬泪眼汪汪伸手捂上脑袋，满脸委屈看着我，噘起那小嘴，敢怒不敢言。
　　“我是真见过他了，刚才就在这里，我还跟他说话了的。”
　　“嗯”小胖子很不情愿点了点头，看样子还是不愿意相信我，不相信就不相信，我也没指望要他相信我所说的。
　　“东宝你知道他所患的是何种疾病吗？”
　　东宝没有想到我会开口问他这个问题，抬起头来目光惊讶看着我，“不知道，这件事对于东越国而言是个惊天秘密，只有师父和东越帝知道，青衣要是想知道，可以明日去问东越帝，或者是回瑶山去问师父也可以。”
　　问东越帝和师父，我宁愿不知道。
　　那几只被吓跑的乌鸦，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飞了回来，偶尔黑暗里会发出一声怪鸣，扑打着黑色羽翅在枝上打着圈。
　　“回去吧，这么晚了，这园中里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出现。”
　　“不干净的东西”
　　东宝伸长了脖子，瞪着眼睛四周乱瞟：“青衣，鬼，有鬼耶。”
　　鬼？真的有鬼吗？我脊背一阵发凉。
　　“你是故意要吓我是不是？”一把掌拍向他脑门，又气又恼道：“哪里有？”
　　“那…..那里有，就是那里。”伸手指向那一片黑暗的树林，
　　几只乌鸦扑扇扑扇着翅膀从黑乎乎的树林里飞了出来，几声怪鸣吓的他直往我怀里钻，不愿出来。我像是在撕牛皮糖一样把他从怀中扯开，调侃道：“你不是狐狸精吗，还会怕妖怪啊？”
　　小胖子不服气道：““谁说妖怪就不会怕鬼了，再说了，我还是个小孩子呢！青衣你是大人，你要保护我。”
　　“我是大人？”我错愕伸手指向自己，“我好像比你还小个一百来岁吧，而且我还只个凡人，你是妖怪，这些小鬼对你而言应该不算什么。”
　　小胖子听了面色一愣，不愿承认撇嘴哭喊道：“不是，不是，我是小人，你是大人。”
　　我实在无语：“好吧，好吧，你说是就是吧！”
　　小胖子嗖的一下变成了一只雪白的小狐狸跳入我怀中，抬起头眨巴着眼睛道：“青衣，我们快点回去吧！”
　　御花园里静的没有一点儿声音，月色清冷洒下一地余辉，借住月光踏上那沾满露水的草坪，我们慢慢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