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姻馆》玉笙莲

2、第 2 章

　　第二章
　　温暖的内室，南面靠窗放着一张小叶紫檀束腰镂花罗汉床，床上垫着赫赤色绣暗色云纹洋毡。床上左侧放着一张小几，垒着几本诗词，一套茶具。一名妇人斜靠在东侧放着的褙子上，手中闲闲的端着杯茶。只略略的动了动腿脚，身侧时候的大丫鬟便将苍金色绣富贵祥云的褥子小心地盖在夫人的腿上，口中温言道：“天气尚且寒凉，夫人还是得仔细些。”
　　那妇人轻斥：“就你这丫头管得严实，夫人我有你怎还会冷着？”语气确实不含半点责备。
　　身旁坐在脚踏上捶腿的一名丽服的少女笑道：“夫人说的是呢，这满屋的人儿竟都不如碧蕊姐姐可人心！”
　　碧蕊浅浅一笑，却是没有接话，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情：“夫人，昨儿弄粉跟奴婢说了玉泉寺的事儿，听说表小姐求了支上上签呢。”
　　那夫人稍稍坐正了些身子，缓缓道：“是吗？这可真是件喜事呢。对了，今儿表小姐来我这时都说些什么来着，我竟记不大清楚了。”
　　坐在脚踏上的侍女萍兰伶俐道：“表小姐今早来向夫人请安时说，在府里着实闷了，想出去走走呢。”
　　“还是萍兰这丫头记性儿好，这府里确实闷了点，在府里这么些日子，逸雪想着出去走走也是平常。就是缀毓那丫头也时时想着出去呢。若不是我压着，早不知疯成哪般模样了。只是她这一出去，明儿刘夫人来府里却是见不着了。可惜了。”
　　提到刘夫人，众丫鬟都收敛了笑意，就是萍兰也收敛了许多，只笑道：“夫人说的是，刘夫人来府里一趟不容易，这次错过了，就不知还有没有下次的机会了，表小姐真真是可惜了。”
　　至于可惜的是什么，众人心中都有数，只面色温和的碧蕊心内暗自嗤笑：缀毓小姐忙着穿衣打扮，学习管家理事，刺绣女工等等大家小姐需学习的功课，哪有时间与逸雪小姐一样闲着。只是这话却不能在这里说。只是为着逸雪小姐不值罢了。亲姑母竟这般算计着自己嫡亲的侄女的姻缘！真真前所未闻！
　　夫人似是满意的点点头，只笑着说道：“逸雪这丫头就是玩性重，虽说不愿与缀毓丫头跟着大嫂嫂学着管家，到底也不应这般想着出府游玩，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叫我如何与兄长交代。”
　　那边替夫人续茶水的小丫头安慰道：“表小姐还小呢，对府外总是新鲜着的。过个一两年也就好了。上次礼佛回来，表小姐不是快咱弄粉服侍的好么，遣她跟着表小姐，再多派一队护卫也就是了。偌大的洛阳城，谁还敢寻萧府的麻烦不成！”
　　“是了，还是朝露想的周到，如此就照着吩咐下去吧。回来表小姐若是伤到了一星半点的，可别怪夫人我心狠。”
　　“是，奴婢这就下去吩咐。”
　　说了这会子话，夫人似是倦了，身子微微歪在靠背上。碧蕊等丫鬟轻声服侍夫人躺好，盖上珊瑚红描金缎面衾被，点上安眠的熏香，轻手轻脚的退到外间，只留了两个小丫头在脚踏上候着。
　　转过内间隔出来的落地屏风，碧蕊领着一众丫鬟出了房门，眼角余光在不经意间与朝露撞到一起，随即淡淡的撇开，短暂的交流并未引起其他两人的主意。行至外边的游廊，朝露拿起鹦鹉架子上的长柄小勺，舀了勺清水倒进小罐里。听着那只绿头鹦鹉欢快的叫声，温言道：“你们几个赶紧着去大厨房那儿填点东西吧，夫人的晌觉一向比较少，省的最后饿得发慌。”
　　萍兰闻言，笑嘻嘻的道：“还是朝露姐姐疼人，可不是，前两次可把我饿得够呛呢。既然朝露姐姐这般说，那萍兰就不矫情，妹妹会让大厨房那儿给姐姐留点好的。”
　　“快去吧，就你那张嘴会哄人，小心去得迟了，好东西都被人划拉光了。”碧蕊见她们调笑个没完，故意轻斥道。
　　“那妹妹们先下去了，过会子再来换两位姐姐。”说着，萍兰领着八个小丫鬟向着碧蕊朝露福了一礼，转身沿着游廊走远。
　　朝露笑看着她们渐行渐远，知道在看不见身影，方转头轻声道：“阿蕊，你说夫人这般行事，若是让大老爷、大少爷知晓，岂不是寒了心？”
　　“寒心是肯定的，只是也得大老爷、大少爷知道不是。这么多年你还不清楚夫人的手段么？”
　　两人轮着喂了廊下挂着的几只鸟儿，声音轻的仿若无声。
　　“是啊，夫人一向管的严实，怎会无故走漏风声？只是，这一次，夫人怕是要失算了，表小姐也不是平日里表现的那般不同俗物呢。如今，我只盼着表小姐到时能惦念着我俩相助的情分，唉，奴婢贱命如草，也不知我俩能不能等到那时。”朝露似乎想起夫人往日强硬的手段，轻颤了下身子。语气悲凉。
　　“别想那么多了，你我无家无戚，夫人又靠不住，只能选表小姐，开先前我冷眼看着，表小姐比这萧府的主子可是强上太多了。且表小姐性情肖似大夫人，她总不会忘了我们的。”
　　就是忘了又能如何，作为一个低下的奴婢，自己又有什么筹码让那些个高高在上的主子记住自己？只盼着最后表小姐还能记着吧
　　朝露神色温婉的逗着那只百灵，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决然，表小姐是她唯一的出路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
　　不管心内如何的波澜起伏，不远处的，几个坐在廊上日光下做绣活的小丫鬟们，只看见夫人跟前得用的大丫鬟温柔而闲适的照顾那几只金贵的鸟儿吃喝。羡慕着那身鲜亮衣裙，别致的首饰。暗暗想着自己何时才有那风光的时候。
　　不说萧府大夫人诸般算计。
　　表小姐柳逸雪却是带着弄粉与一众丫鬟，侍卫们出了萧府侧门。
　　大晋朝对于女子的要求不是十分的严苛，寻常女子亦可以于街市游玩，只大家小姐碍于名声，不轻易露面。
　　柳逸雪静静的坐在马车里，车内只放了张小榻，榻上被侍女细心的铺了几层厚厚的褥子。虽然路途颠簸，车内却依然平稳。车厢内室两侧放着两个小小的火盆。车内温暖舒适，却无一丝烟味。
　　天气渐显寒凉，大夫人早早吩咐了仆从拿了最好的银霜碳置在车内，生活条件上，大夫人从来都没有苛待过她，甚至连萧府几个主子都比不上她。这也是为什么家里父兄放心自己呆在萧府的原因。只是……
　　“小姐，前面就是百味斋了，可要买些干果？”马车外间里响起一道轻灵的声线。柳逸雪被打断沉思，眸间现出一点不悦，却仍旧温柔道：“即使如此，就劳烦弄粉了，清河，你跟着弄粉，顺道多买些回去送给姑母和几位弟弟妹妹。”
　　外间的弄粉乍听此言，面色瞬间僵硬了一下，她没想到表小姐会如此吩咐，一时间好不尴尬。
　　那叫清河的丫鬟却不给她时间耽搁，似是没看见她犹豫的神色，径直道：“劳烦弄粉姐姐了，我们几个虽然来这洛阳有些时日了，却还是不清楚这哪家铺子较好些。这次正巧弄粉姐姐在此，可要好好为妹妹介绍一下。”说着，不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抱着她的手臂将她带下了车。
　　待两人下车，带走了几个侍卫，外间的一名侍女挑帘进了车内。：“小姐，前面不远便是瑛园。小姐可是现在下车？”
　　柳逸雪挑开车窗上厚厚的锦缎窗帘，看向车外。街市繁华，人烟阜盛，果然与别处不同。
　　那丫鬟安静的跪坐在榻下铺着的毡毯上，执起小几上的青瓷茶壶，为茶杯里续了杯茶水。
　　柳逸雪却没去接那杯茶水，缓缓地坐正了身子，开口道：“清源，叫上清汀，下车吧！”
　　那叫清源的侍女闻言，手上一顿，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茶杯放回小几。起身掀帘退了出去。
　　外间等着的清汀见清源出了内间，眼睛霎时红了，只强忍着抹了抹眼角，满眼心疼：“小姐，这是决定了？”
　　清源也不多话，只说到：“如今，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么？”她也心疼自家小姐，可如今这情形，不做，就再没机会了。
　　清汀闻言，身形一顿，末了叹了口气道：“我去服侍小姐下车，你将那件披风带上，小姐出去正好遮挡一下。”
　　“知道了，你去吧。”
　　柳逸雪带着清汀，清源两人下了马车。绒毛锦色披风宽大的帽子低垂至额下，将她的身形遮的严严实实。由着两个侍女扶着她走在青石板路上。寂静无声。
　　一群护卫想上前跟随，却被拦在了三人之后。
　　瑛园，只接待女子。
　　看着那镶金红木匾上的两个赤金大字，柳逸雪竟发现自己的心异常平静。

作者有话说

　　没有人留爪！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