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流水账一 ...
-
康年穿越了,变成了一个架空王朝里的小小皇子。
他刚醒过来,就发现一群珠光宝气的妇人在围着他哭,特别是为首一个戴着彩凤步摇的高髻女人,这便是他的“母妃”了。
那女人见他醒来,一把抱住他呼天抢地,周围的人都纷纷劝慰。只有康年抽了抽嘴角,懒得做出表情回应。
他已经看过了这具身体里的记忆,这个孩子有五岁了,已经能记事,是皇帝的第四个儿子,这次昏厥,据说是由于中毒,但是康年知道,其实所谓毒就是眼前这个女人下的,原本宠冠后宫的珍贵妃,这几年恩淡爱弛,前面有三个皇子挡着,她出身只是南方小族,娘家也并无助力,于是只好出此下策,以她儿子的性命做赌注,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在花园“赏花”的时候遇见了三皇子,和颜悦色地邀请他一起吃点心。她不仅喂自己的儿子吃了,自己也吃了一两块,当然事先都是服了解药的。但是不知道这四皇子是天生羸弱还是体质特殊,居然真的昏迷不醒,最后让康年捡了便宜。
三皇子虽然醒了,却成了个痴儿。皇帝自然震怒,将后宫里里外外清洗一遍,居然查到了刚诞下皇五子的一个得宠贵人身上。不用说,又是珍贵妃的好手笔。
由此,一石多鸟,一下子去掉两个潜在竞争对手,还在皇帝面前表演一番温柔慈爱,楚楚可怜,那刚失掉没多久的恩宠,便翻倍地回了来。
过了一个月,康年身体渐好,看起来是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这一个月里,不说流水一般的贵重药材,就是各处献上的奇珍异宝,都在他小小的偏殿里堆成了小山。朝廷内外,多的是有心之人。有见风使舵的,有八面玲珑的,也有那冷眼旁观的,康年是五岁的壳子三十五岁的内心,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只是那珍贵妃还浑然不觉,陶醉在母仪天下的迷梦里。
之前几乎没有印象的皇帝也来了好几回,珍妃趁机吹了几次枕头风,于是康年只有五岁,便也被允许开蒙读书了。
第二日,圣旨就下来,皇帝特地指了谘仪、翌善、侍讲等官,以户部员外郎、著作佐郎、国子监博士等十名饱学之士为之,不可谓不大手笔。年龄最大的两个皇子已经成年开府,所以这些名士等于是为康年一人服务,珍妃笑成了一朵花儿,康年只有默默远目:做人要低调啊低调。
侍读什么的自然也是必须有的,康年也没办法做什么干脆就大大方方地享受起万恶的封建社会的奢侈糜烂起来,老师得规规矩矩地站着给他讲课,上不上课他说了算,一排小宦官捧着各色点心汤水随时伺候,没几天就落了个“顽劣”的评价,这也正是他想要的。
一日路过一处偏殿,草丛里钻出个脏兮兮的小孩儿,不到十岁模样,拖着两条长长的鼻涕,看见人就傻笑,一旁的嬷嬷连忙想把康年拉开,但是康年瞥了那男孩一眼,却发现他穿着虽然肮脏却绝对是皇家制式,便问那是谁。
嬷嬷想哄他走,康年自然不依不饶,嬷嬷只好小声告诉他这就是三皇子。因为那次中毒事件,变成了傻儿。
三皇子的生母是燕北十六州的大族,可惜生下他不久就过世,家族虽然颇有势力,但又怎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傻子身上,早就另选妙龄女子,只待下次选秀。
康年自然不知道那么多,但是看这男孩的情况,也知道他过得不好,说来说去,还是自家“母妃”造的孽。
当下康年就耍起了脾气,嚷嚷要三哥陪他玩,他身边侍从虽多,哪个真敢拗他的意思,于是只好顺着他的意思,把男孩带回了珍妃的宫殿。
珍妃自然气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康年暗暗叹息这女人就是眼皮子浅,于是扑进她怀里,有意无意说起父皇教育他要仁爱之类。皇帝当年上位没少踩他的兄弟们,所以登基以后一直大力提倡孝悌,珍妃过了一会儿也回过味儿来,亲亲热热让人把三皇子带下去洗漱。
下次皇帝再来,康年就牵着三皇子的手在他面前晃了几圈,搞出兄友弟恭社会和谐的样子,珍妃趁机做出“全是奴家的错”的可怜样子,一双美目含泪,似落非落。果然皇帝又是心疼又是心爱,当下不知道赏了多少东西。
于是三皇子就名正言顺地跟着康年混了。其实康年也没怎么管他,当时是一时心软,也确实觉得这事儿缺了大德了,有点攒人品的意思。但是要他真心对这么个拉屎连脱裤子都不会的傻子好也挺难的,幸好宫里有的是奴才,反正就当养个血统高贵的狗好了,也麻烦不到他。
所以康年对他也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只是确保他有基本的生活水准罢了,不对,就这生活水平,平民百姓可是想都想不到呢。
康年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得给自己想好后路啊,就珍妃那个脑子,斗斗女人和孩子还行,要是真敢去挑战两个成年皇子,那连给他娘俩收尸的人都没有。
他一边做出不思上进的顽劣样子给别人看,一边暗暗补习这个时代的知识。他把目标定在作为传统的农耕社会很难想象也根本不重视的方面:海外。再往细了说,就是东南亚一带。
那个地方彼时完全是蛮夷之地,官员流放到岭南一带,就得买棺材带着上路了,何况是更遥远的交趾暹罗之类,但康年作为一个穿越者,自然知道那些地方物产丰富,土地肥沃。
大皇子的儿子已经和他差不多大,二皇子刚刚开府不久,但是皇帝仍然是春秋鼎盛,矛盾是必然的,如果皇帝获胜,一切好说,但是如果他的某一个哥哥上位,那么他连有没有机会长大都不一定,唯一的方法只有逃亡海外。
可是他现在的身体也只有五岁,康年一边着急,一边也只能从培养身边的亲信开始。
说起来,古人的阶级观念可以说是深入人心,任何微小的僭越行为都会被看成大逆不道,那些侍读和小宦官自然而然就把自己放在低等的服从的位置,让康年收起人心来方便了不少。
赏罚分明,恩威并施,很是让他征服了一些差不多年龄的小孩,到了八九岁上,他已经有了几个颇好的苗子。
三皇子还是那个样子,每天痴痴呆呆的。珍妃一开始还不放心,时不时让太医来给他诊个脉,后来见他十几岁了只会流口水,便放心地完全无视,只有皇帝在的时候,装一下慈爱。
这三皇子不认人,伺候了他几年的小宦官,他也认不出来,倒是康年叫一声“三哥”,他还有点反应,会对着康年笑一笑,然后继续拿绣着金线的袖口揩鼻涕。
康年对他倒是有了点感情,毕竟是个养了三四年的活物,他有时候心情好,就会和他说说话,逗逗他,虽然知道他也不明白。听见下人背后编排他,也毫不留情地出手教训。
九岁上,机会来了,珍妃的娘家人想染指皇商这一块,正好皇帝快过四十大寿,康年就让他母舅家派几个人出了海,名目上就是为皇帝寿宴寻找珍奇异宝,实际上算是康年的先遣部队。
这几年,珍妃似乎也看出了这个儿子不简单,有些大事也愿意同他商量。不知道为何,虽然这几年珍妃恩宠不断,但是一直没能再怀上,年纪渐长珍妃也死了心,把希望寄托在了唯一的儿子身上。有没有后怕当年差点把他毒傻,康年就不知道了。
几个月过后,珍妃娘家的船回来了,还真带回了一些东西,哄得龙颜大悦,珍妃趁机要了个“皇家商贸团”的名头和能代表天朝行事的一些小权利。在满朝文武看来那根本没有什么,朝廷内外的目光都集中在最年长的两个皇子的斗争上。
过了寿宴,康年便又组织了船队出发,这次比上次有底气多了。康年特地挑选了几个家族中年轻的后生,嘱咐他们赚钱是次要的,开拓航道才是正经事。虽然记不得具体情况,但是画一个大概的东南亚地图还是没问题的,他特地标出几个咽喉要道,指示他们路过的时候留下几个人,看能不能疏通当地关系,建立小小的港口。
同时,他自己也继续用功着,不过他用功的方面不是四书五经,而是一些在别人看来是奇淫巧技的制造工艺,以及看起来很下等的市井民生。
自然又是得了个“玩物丧志”的名声,但是谁叫他母亲是十几年恩宠不衰的珍妃呢,他做什么事情都方便许多。
大半年后,珍妃家的船队满载而归,但是在康年的指点下,并没有大肆兜售那些奇珍异宝,公开售卖的只有一些风土物产,但也已经狠赚一笔了。珍妃家的几个对康年这个小孩也算有了几分信服。
随船队带回来的还有康年指定的橡胶油棕烟叶等物,指派了一群人研究,特别是烟草,康年自然不会想用鸦片那样残酷的方法来控制自己的同胞,但是在这腐朽的统治阶级身上再加一根稻草,他也不介意。
康年研究一番,把重点放在一个叫桐港的南方沿海小城上,那里居住着不少珍妃族人,而且水深湾阔,口小内大,是天然的深水港。接着,他派了几个信得过的少年,让他们去桐城跟着商队学习。
上层贵族参与民间生意捞钱早已不是新闻,何况康年也没有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碍别人的眼,所有货物都在远远的江南岭南等地出售,自然引不起多大注意。
过了四十岁,人的身体素质会直线下降,即使是所谓天潢贵胄,也逃不了生老病死。这一年皇帝连得了几场病,神气是一天不如一天,朝堂内外渐渐传出了些不好的风声。两位皇子的明争暗斗也激烈了起来,珍妃急得咬手绢,不怕死地也想去参和一脚,好几次都被康年拦了下来。他自己自然是继续做皇帝顽劣淘气的小儿子。顺便说一句,他那个五弟已经夭折了好几年了。
朝堂上的腥风血雨是一波一波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康年不想惹麻烦,麻烦自己长了脚来找他了。两位兄长最近看见他都热情了不少,眼睛里小火苗是噌噌的,连带那傻子三皇子也被他们高看了一眼。什么长白血参南海鲛珠,哗哗送了一堆来,康年也不客气,东西是照收不误,人是装疯卖傻,小手一挥全给那傻子当补品喝了。
幸好珍妃一看就是个只会耍小聪明的女人,家族即使经过这几年的经营,虽然富甲一方,跟真正的豪门大族还是不能比,掀不起什么波澜,两位皇子才没有咄咄逼人。
康年十二岁上,皇帝的身体愈发不好了,脸色都透出青白来,然而为了显示他自己神威不减,三年一次的选秀还是照常进行,宫中其他嬉玩游乐也没有放下,二皇子趁机进贡了几个异族美人,把老皇帝迷得找不着北。
七月时候,雨水泛滥,几条大河决了堤,淹没良田百万顷,十几万人流离失所,然而朝中官员忙着站队,忙着避祸,忙着敛财,居然无一人站出来关心天下百姓。
康年都冷眼看着,他自己的生意做得很不错,在海外也有了几个小小的据点。烟草等物已经在南方流行起来,因为价格昂贵,只有士大夫阶级才能享用。这次他着重发展的桐港一带并无遭到什么天灾,但是在他的指示下,珍妃母家还是拿出了不少米粮赈济流民。
康年瞧着这京城里是呆不下去了,寻思着找个由头让皇帝把他扔到远远的南方去。正寻思着,忽然皇上传召,康年就乖乖去了。平时这皇上对他可谓十分纵容,但并不见得多么亲昵,康年也没那个闲心伺候他,都三四十岁的大男人了,谁一天到晚撒娇给他看啊。
皇帝问了他平时的起居,考校了下他的功课,康年正糊涂着呢,突然一个问题就抛过来了:
“四哥儿,你看你这两位哥哥,你觉得谁更勘得大任?”
康年一个激灵,冷汗就下来了,他连忙做出一副懵懂的表情道:“两位哥哥都好得很……孩儿不懂,不敢妄议,全凭父皇做主。”
皇帝微微笑了一下,眼中表情晦暗不明,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这一刻,康年才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帝王。那是一种被俯瞰,被操纵,连生死都掌控在别人手中的感觉。
十,分,不,爽,这是康年后来回想起来的评价,但当时,他只能慌乱地低下头,直视白玉地砖上反射出来的,自己单薄的影子。
第二天,旨意下来了,封他为云州云王。
旨意一出,朝堂上哗然一片,本朝还从未有不到十四岁就分封王的例子,一时间众人脸上颜色可谓精彩纷呈,昨晚的那一番对答也传入了不少人耳朵里,康年知道,他悠哉悠哉的小日子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