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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守护 ...

  •   第三十三章

      乍然从云波诡谲的帝都回到简朴温馨的古墓,云焕内心悲喜交织、复杂莫名。他大略地跟慕湮讲述了这些年自己遇到的事情,所面临的复杂的争斗,遇到的对手飞廉、定亲的未婚妻明茉。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师父居然明白他处境的艰难。在云焕说出自己这次来大漠的任务之后,女剑圣也答应,动用自己在牧民之间的人脉,帮他找到那颗纯青琉璃如意珠。

      早年多次争斗,难免身体留下旧伤,慕湮和云焕说话间,难以抑制地轻轻咳嗽,仿佛是神气衰竭,她日常甚至已不再行走,而是依靠轮椅。

      看着那一颗金色水晶模样的金丹,慕湮奇怪:“焕儿,这是——?”

      “玉液九还金丹。”云焕认真说,“徒儿特意找巫咸大人讨来,带回大漠给您,您服了身体一定会好很多的!”

      “炼丹之术前朝就有。”慕湮笑着摆摆手,“曾经的青王、如今的九嶷王笃信巫术,而曾经的太师曹训行信仰道家、喜好炼丹,曹训行也并没有长命百岁。”

      “这不一样,”云焕坚持,“我亲眼见过的,十巫都靠服食巫咸大人的丹药而延续寿命、推迟衰老,巫彭大人至今如同四十许人。这丹药是真的很有效!”

      云焕仰头看着慕湮:“请师父收下。”

      慕湮笑了笑,取过丹药服了下去。

      “对了,九嶷王、太师曹训行的事情,也都是空桑人和师父你说的么?”

      “嗯,是啊,有的是白璘说的,有的是青塬。”慕湮笑笑,抚摸着蓝狐的毛皮,“除了小蓝陪我,平日里就是他们来。”

      云焕的眼睛深而静,涌动着深不可测的光芒,“那么,师父,你是希望我为空桑人而拔剑么?”

      没有想到弟子说出这样的话,慕湮吃惊地扬了扬眉,“你怎么会这样想?空桑人自然有他们自己的计划,他们也没有对我说过。”

      “师父,对不起。”蓦然觉得后悔,云焕压低了声音,“可我还是不明白——师父你……为什么要收我为徒呢?”

      “拜师这种事情,也是一种缘分吧?”慕湮感慨地说,“因为你打架老是输、因为希望你变得矫健而快乐、因为担心你不能好好长大……这些理由都是成立的,但是,也没有那么绝对。”

      “云荒大陆上战乱分割,我见到过的可怜的孩子太多了,但只有遇见你,我才动了收徒的心思而已。西京和白璎,都是尊渊师兄收入门墙的,你才是我自己决定收进门的第一个徒弟。”

      云焕蓦然睁大了眼睛。

      “你这样的疑问,每一代剑圣弟子都有过。就像我也曾经疑惑,云隐师父为什么要将一个富商之家、娇生惯养的女孩子收为徒弟呢?白璎也有过这样的疑问吧?她明明是白族郡主,与空桑皇室有着太紧密的联系,一般情况下来说、是不会将王族成员纳入门墙的。”

      “每一代的剑圣,可能都曾经不自信过,但其实,这不过是命运的一种必然——积极的必然。”

      “那么,”云焕慢慢开口,“剑圣之剑,到底是何奥义?”

      素衣女子面容温婉,扬眉时却蓦然带上了说不出的英气,“剑圣有自己的立场,他可能向着空桑人、海国人、甚至沧流人,但是剑圣之剑却是一样的,它必定为天下被侮辱被损害的苍生而拔。”

      仿佛被这样自信而耀目的光芒所震惊,云焕怔怔看着她,突而开口:“师父,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是么?”慕湮低头笑了笑,这样子看上去,又是那么的柔和、毫无锐气。

      “嗯,以前师父曾经和我说,您自己很没有主见。但现在却不是这样的,非常的坚定、清晰、明朗。”云焕认真说。

      也非常迷人。

      这一点,始终没有说出口。

      云焕的声音变得沉重:“师父,你可以做到这些,我却做不到。你不知道,我天生……就是一个阴暗的人。”

      “怎么会?”没想到弟子会用这样苛刻的言辞评价自己,慕湮吓了一跳,“不要妄自菲薄。”

      “是这样,我永远也不会变好的。”云焕垂着头,纤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全部神色。

      实在担心弟子的情况,慕湮抬手摸了摸对方轮廓清晰的脸庞,“你是个好孩子,师父一向对你有信心。”

      仿佛被烫了一下似的,云焕全身一震。

      在慕湮察觉之前,他先笑了起来:“师父,我还记得你有一次说,想像尊渊师父一样,对弟子严厉一点,最好如师如父,让徒弟看到你就又尊敬又害怕……可你没有做到啊。”

      慕湮意外:“你听到了我和青塬说的话?”

      “嗯。”蓦然听到这个名字,云焕不快地皱眉。“青塬这家伙呢?他没好好照顾师父么?”

      “他上周刚刚来过,不过那时我在闭气沉睡,没和他见面。”

      慕湮说着,突然有些发怔——真的变得不一样了么?

      是的,经历过夏语冰的事情后,她的是非观、世界观、自我价值都被颠覆、被打乱,在之后的几十年里,也没得到恢复。

      没有人能完全地肯定她。而她也变得不自信。

      虽然说以救助世人为己任,但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无力去管……这样的人,就算取得再大的成就,又怎能说得上成功?

      这人生第一次的失败,将永远胜利的女剑圣全部人生都封冻。

      之所以会不一样,是因为有人在更漫长的时间里治愈了她吧。不管什么样的决定他都支持,永远默默陪伴,在他的心里她简直是完美的神……

      在心虚和不好意思的背后,也有微微泛甜的喜悦。

      每个女孩子都应该是公主,慕湮曾经是,却因夏语冰的弃置而跌落云端。

      做影守的三年,她湮灭了全部的娇惯和尊贵。

      但青塬却,完全弥补了他父亲造成的一切伤害。他用时间证明,守护和体贴也可以几十年如一日。

      夜里,牧民们举行盛大的宴会,弦乐齐奏,牧民踏足而歌,感谢天神和女仙的恩德。大漠上最明丽的两朵鲜花——央桑公主跳舞,摩珂公主唱歌。

      央桑公主在抱怨,自家姐姐不知为何被一个流浪的琴师勾去了魂魄,然而就在这一刻,她看到了随着慕湮剑圣出来的云焕,那一刻,她仿佛是找到了命定的少年郎。

      被牧民们拥在中央,云焕竟然在牧民的起哄下,跳了一支军队中的舞蹈——充满了硬朗、简洁和力度的舞,《破军》。

      慕湮在和曼尔戈族长说着寻找纯青琉璃如意珠的事情,央桑却向云焕献上了自己的腰带,而在大漠上,献上腰带是芳心已许的意思。云焕拒绝后,众人登时闹了起来,央桑气得要抽他。

      “好了,不要吵了。”突然有少年温润的声音传来,有人含笑说,“这位公子已经有了未婚妻了,以央桑公主的眼界,难道会抢其他少女的情郎吗?”

      “原来是这样啊……”原本只是少女的浮浅心动,央桑松了口气,“那就算了,你和你的心上人,好好地在一起吧,我总会找到其他未定亲的勇士的。”

      众人举目望去,只见一个青衣的少年,身姿英挺,眉目温润而隽秀。他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平和的、开阔的、包容的,然而虚无缥缈,这点神秘感又给他一下子加了至少十分。

      慕湮惊喜地脱口:“青塬!”

      “嗯。”青塬走过来,含笑说,“族长,女仙已经累了,而且最近身体不适,我带她回去休息,可以吗?”

      曼尔戈族长赶紧点头:“女仙身体不好?是的,是的,请自便,都是我们的错,惊扰了女仙。您说的找珠子的事情,我们一定会在一个月内给你音讯的。”

      虽然看着单薄,少年却很有力量,他俯身,直接把慕湮抱进了怀里,对着云焕礼节性地微微一笑:“我们先进去,焕儿,你要不先玩一会儿?”

      “不用了。”云焕冷着脸说。

      “那好。”青塬不再多说,直接走进了古墓。

      央桑公主小声说:“哎呀,这莫非是女仙的情郎?”

      “公主,不要胡说!”侍女珠珠制止她。

      “怎么能说我胡说呢?他们两人多么般配……那位公子对女仙多好呀!”不服气地小声嚷着,央桑一抬头,却骇了一跳。云焕脸色平板,眼中却有着不容错辨的怒火。

      再次进去,古墓已经不是刚来时的空空荡荡、平淡简朴。

      灯火通明,大厅里摆上一张餐桌,上面摆放着各色菜肴、酒水、甚至一大捧鲜艳欲滴的风信子。

      慕湮坐在桌边,青塬和白璘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正在笑着一起谈论什么。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师父虽然是空桑人,但她不是空桑的!

      她也属于我……云焕。

      一看见他,白璘蓦然站起来,眉飞色舞地吹了个口哨:“哟,看看谁来了!破军少将!个子真的长高了好多啊少将。”

      慕湮忍笑:“小璘,别打趣云焕,这孩子容易害羞。”

      白璘意味深长地看着云焕,云焕无语,偏过头。

      白璘笑笑,亲昵地把头贴在慕湮肩上:“慕湮师父,我过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定亲啦。”

      “什么?”慕湮惊喜万分,“是哪家孩子?”

      青塬说:“是个鲛人,名叫苏摩。”

      苏摩!云焕脸色微变,他还记得在桃源郡上的那一次初见,那个名叫苏摩、背上有龙神印记的鲛人重创了他,至今伤口也未痊愈。

      白璘居然和他定了亲?

      空桑和海国、达成某种联盟了么?

      “啊,苏摩。”慕湮敲敲头,“我还记得,就是那个长相很漂亮的鲛人,是吧?”

      “慕湮师父你认识苏摩?”白璘奇怪,“我不记得你们见过面啊?”

      “就是你刚刚来京城的时候,我听你母亲和青漓郡主议论过。”

      “哦,这样啊。”白璘笑吟吟的,虚幻的身体歪靠在慕湮身上,“以后我带他来拜见您,您给我掌掌眼。”

      慕湮摇头:“能见面我是很高兴的,不过掌眼什么的,我不太擅长。”

      “冥灵也定亲?”云焕沉沉开口,“又碰不到,定亲有什么意义?”

      “因为师弟你都定亲了,所以师姐我也赶着定亲了呀。”白璘随口说,“说不定过段日子,青塬也定亲了呢?”

      慕湮突然变了脸色,“定亲?——青塬你……没有和我说过。”

      青塬无奈地看了白璘一眼,“表姐她又乱说。阿湮,我不会和别人定亲的。”

      说到别人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一碰即过,意外的清淡带来难言的暗示。

      慕湮慢慢低头。

      其实,长达五十年的陪伴,不可能不懂的。

      可是,有那么多的可是。

      可是他是夏语冰的儿子。

      可是她已经不是少女了。

      可是他们隔了那么远。

      很多事情,都是要天时地利人和的吧,这一点外在的诱因迟迟不来,就把一段感情拖了几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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