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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番外(七) ...

  •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夏柳君记不得自己在这论剑台上看过多少次寒暑秋瑾,华山入云,终年都是一片天地白茫。
      抖落肩上白雪,夏柳君俯瞰着云光天色,缓缓呼出一口白气。宫中神武遗迹一事,本来应是皆大欢喜的结局,本来师傅想着祁师叔入门较晚当年之事也不全然清楚,便没告诉他真相。哪想到还是出了差错……
      反正他已入恶人谷,此次前去万花探望洛师弟应是无事。夏柳君低头看着布满老茧的双手,听说爹娘后来又为他生了个妹妹,入了天策身居高位,过得很是不错。这次下山,便也去见见她好了。

      “君儿。”李忘生不知何时上了这险峰,到他身后,“可准备好了?”

      夏柳君看着李忘生又添上几笔苍老的容颜,喉中梗塞,想当年的师傅虽不曾俊美无双,却也是意气风发翩若君子,江湖人无不曾心怀尊敬的称呼一句玉虚子。为了大师伯和他们这些小辈的事情,年纪轻轻便要执掌一派事物,尚未中年便已生华发。若说心中最苦的,应当是师傅啊!
      “师父……你别太难过。”他努力安慰李忘生,“大师伯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祁师叔也有在闭门反省。至于洛师弟,有活人不医在定然会安然无恙的。有些事,急不得。”

      李忘生摇摇头,论剑台上苍松屹立,当年东瀛人施展阴谋诡计谋害静虚一脉,便是在这里祁进师弟将那些龌龊打碎,救下洛风。夏柳君却是背着他们这些长辈带着门下弟子将这些人斩杀殆尽——他这个弟子,面冷而心热,洛风是他看着长大的,受了欺负他这个做师兄的宁冒着被责罚的危险也要护短到底。
      李忘生摇头长叹,这性子,倒是和师兄一模一样,也怪不得当年师兄一见不喜不愿收入门墙,这种看镜子似的感觉换做是谁怕都不会喜欢。这么说起来,洛风倒是颇有自己的影子,只是心思没有那般玲珑。

      “师父老了,你师伯也老了。我们一生所剩不多,这一世的恩怨到最后都不过黄土陇上三声老酒,两声叹息。你也不必介怀。”李忘生抬起手揉着夏柳君的头,语气怀念,“一眨眼你就比师父都要高了,你被师傅带回来的时候还是个小不点呢。”

      “谁小时候都是小不点啊……”夏柳君忍不住小声吐槽,还是低下头让李忘生轻松一点。

      李忘生笑了笑,“说的也是,当年我和你师伯跟着师傅的时候也没比你大多少。”放下手,李忘生看着已经有着男人坚毅表情的夏柳君,心中说不上是自豪多些还是怜惜多些。“这次下山,把那人的事也一并处理了吧。否则,心结不解你这一生也难再有寸进。”

      “师父?!”师父竟知道?他竟知道!

      “傻孩子,师父执掌纯阳数十年,又怎会事事不知?你当年归来神色有异,又数年不曾下山,为师怎会不做计较?”李忘生苍老的面上那一双充满睿智慈祥的眼睛,数十年不曾改变,“为师一生的遗憾只怕再无回转,可你还有太多时间,为师不想你一生都活在悔恨之中。当年之事,他虽有错,却罪不至此,你心中也是明白的。”

      是,他都明白。
      就算他不曾下山,就算他好友只有缪缪数人,可这些肝胆相照的好友也都不希望他一生困局纯阳。那些关于花又错的消息,不论是好的,坏的,想听的,不想听的,统统都会留在记录上,他总是忍不住一遍遍,一次次的翻看,熟记于心。

      舍不去,放不下。当真如李忘生所言,他这些年,毫无寸进。坐忘经,坐忘坐忘,他忘不了……

      “去吧,别迟疑,别害怕,云散雨霁,总会有虹彩弥生、天光透云。”李忘生缓缓道,“大道有行,不负世人。”

      “……是。”

      *******

      纯阳与万花相距不远,不过夏柳君还是走了近三个月。他先去了一次天策府,见到了他素未谋面的亲妹妹。
      夏花渊和曹雪阳是天策的门面,不然说好听是一清二白说通俗就是穷得掉渣的,满是大老爷们糙汉子的天策府怎么跟富得流油的神策抢人?曹雪阳姐姐诶傲人的身材,修长笔挺的大腿和女王般傲视天策的气势使他们天策府人缘广进啊!
      夏花渊面容可爱,性情活泼,可谓人见人爱。不过杨宁出外,夏花渊作为总教头其手段也是干脆利落的让新兵蛋子两腿打颤,夏柳君只看了一会儿就明白自己这妹妹全然用不到他担心。
      兄妹二人相认,相谈甚久。
      “哥哥你要去万花?”夏花渊点点头。“也对,洛风道长在那里你去看看也是应当。”

      夏柳君倒没想到洛风的事情竟连夏花渊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们纯阳这次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夏花渊摆摆手,笑眯眯道,“哎呀,洛风道长人那么好,朋友也是不少。活人不医倒是不想把消息透露出去,谁叫他拗不过洛道长呢?天策和藏剑交好,有些消息私下里总会互通有无,倒也不难知晓。”

      夏柳君一听,点头称是。天策和藏剑的那些事早就不是秘密了,这样一说也是合情合理。

      夏花渊眯着眼看他,爬到他膝盖上,“说来,哥哥什么时候找个嫂子呀?爹娘年纪大了,我要是出嫁也算不得夏家人。哥哥有属意的人么?”

      闻言,夏柳君顿时僵硬身子,干巴巴道,“我一心清修……并无男女之念。”

      “骗人。”夏花渊呵笑一声,全然不信。“算了,我也就那么一说。”
      该说不愧是天策的将军么?能在官场上摸爬滚打,混出一番事业来的人都不是好相与的。起码他这样清心潜修的人是玩不转那九转的心肠。夏花渊眼神犀利,怕是已经看出什么。夏柳君苦笑两声,默默抱着幼小的亲妹。

      分别时,夏花渊看着夏柳君一人一剑一身片尘不染的雪白道袍,提议道,“从天策去往万花路途遥远,若是一路步行未免难过。妹妹我近日养出一匹好马,便送与哥哥了。”
      夏柳君看着妹妹拉过来的雪白翻羽默默无言,这坐骑上隐含华贵大气的马饰一看就知价格不菲,天策将领……有这么富有么?

      夏花渊一眼看出夏柳君心中疑惑,笑嘻嘻的拍拍马背,“放心吧!妹妹我虽然年纪尚小但也知道不可贪污受贿,何况天策规矩极严,这等事情也是不许做的。这是藏剑的一位朋友送与小妹的,藏剑嘛~哥哥你懂的。”

      好吧,他懂……

      “夏家妹子你不告诉你哥哥满堂花醉每年此时都在万花谷的事情么?”曹雪阳笑意盈盈,显然也没有去好心报信的意思。
      夏花渊笑了笑,他们天策府的糙汉子虽多,可真正当家主事儿的还是他们女人呀!大统领那里有李姐姐压着,曹雪阳多年军威,谁敢不服?夏花渊笑里藏刀——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天策府的女人……啧。

      “告诉他作甚?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人家花哥哥要真想抓他,他跑的了么?”夏花渊撇嘴,这可真不是她看不起自己哥哥,实在是心计差的太多。“再说了,子湄姐开的赌局,我可是投的哥哥主动去找人呀,不用点手段怎么说得过去?”
      人为财死啊~哥哥,你自求多福。

      *********

      夏柳君入了谷,便直奔落星湖而去。
      裴元常年呆在落星湖畔,临近的便是晴昼花海和逍遥林,采药方便,环境也温和,洛风这样心脉受重创的病人在这样的环境下也颇有益处。
      没想到来接人的不是裴元,而是孙前辈的二徒阿麻吕。阿麻吕站在落星居门口面色尴尬,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让夏花渊进去。
      “……贫道只是担忧洛师弟的伤势。”敌不过阿麻吕插科打诨,夏花渊只好退而求其次,“还请让贫道见一见师弟。”

      “哎呀!不是我不让你进……”阿麻吕一张脸也无奈的皱起,“实在是……额,不方便啊!洛道长的伤势夏道长不必担心,前两日便可下地行走,已经没有大碍了……”

      “啊……嗯…………”
      房屋中突然传出熟悉又陌生的,甜腻媚人的微弱叫声。

      夏柳君“……………………”
      转头看向阿麻吕,阿麻吕也是一脸无辜地摊手,他就说了这时候不方便啊。唉,做师兄的白日宣……咳,他这做师弟的把风把的真辛苦。还好谢晓元先前被谢云流一起扔在这里,不然他还要当着一个阿布。
      啧,他可真辛苦啊!

      夏柳君长叹一口气,能做那事……想来是没有大碍了。不然裴元哪里舍得伤了洛风?拱手道,“贫道、贫道过些时候再来拜会。”

      阿麻吕看夏柳君红晕遍染的脸也是一阵同情,好心建议,“阁下不如前去三星望月,道长之名颇得江湖人赞誉,想来子虚先生也是愿意与道长坐而论道的。”

      “子虚道长?”夏花渊立刻想起阿麻吕所言何人,不正是初唐四杰之一?只不过听说此人和乌有先生形影不离,乃是生死至交,而乌有先生偏生又是那人的师傅……顿时神色纠结。

      “道长?”阿麻吕见他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好幼稚。夏柳君抿嘴,实在听不下后面隐约的床笫之声,“贫道告辞。”

      “唉?”跑那么快做什么?阿麻吕回头看了看,贴心的将院门拉上,挂上牌子,满意地离开。

      夏柳君和花又错面对面伫立,像两座石像般无法跨越近进一步的距离。
      夏柳君张嘴又闭上,眼神飘忽沉痛,“你……”甫一开口,惊觉自己的声音竟沙哑至斯。

      “你怎会来此?”花又错站在台阶上方,居高临下,眉目冰冷,似是再无情意。

      “我……”夏柳君被那目光看得寒心彻骨,他是‘太上忘情’?可他忘不了的情,却被这风雅一世的人斩断的干干净净!“我是来看洛师弟的。”

      也罢,他若无情我便休,难道他还放不下么?

      长久的沉默。
      附近的尚德弟子见二人气氛诡异,互看一眼,纷纷绕行规避。万花弟子默认的规矩之一,花羊相争时,只能背后帮手,决不能明白插手。

      夏柳君袍袖下的手死死攥紧,撇头避开上方那凌人的视线,“既然花先生无事,贫道便先走一步。告辞。”

      这就想走?花又错后槽牙磨得发疼,这人总是能让他恨得牙痒,偏生还毫无自觉。
      “不问我来此为何?”他声音嘲弄,“不怕我在此作恶?”

      夏柳君停下脚步,不曾回头,“花先生医者仁心,定不会做出有悖良心之事。”

      背后传来人的温度,气息吹拂耳边,“如此信我?道长,当年之事在先,在下实在不能相信呢~”

      “你、你到底想怎样!”被气息撩拨得浑身发颤,夏柳君睁大双眼忽的转身与他相对,“当年之事是贫道妄断,可贫道从不做后悔之事,当年的事情,先生难道就没错吗?”

      花又错看着眼前带着委屈的眼,心中即愉悦也恼怒,当年不过是他为了得到炼尸之法而同天一教之人虚与委蛇罢了,那想着人根本不听解释,走的那般干脆,让他心灰若死多年。可现在一看到夏柳君这般模样,他就又忍不住心软。
      叹息道,“你啊……是我错了,别气了。”
      每次都是这样,他一委屈,眼中含泪,他就一点原则都没有了。

      “你!——”夏柳君双眸一瞪,花又错这么一说,怎么好像是他强迫了似的。

      “回来好不好?”未免那张嘴在说出什么决裂的话,花又错贴敷上去,细致的品尝之余也不忘诱哄,“你想去哪里我便陪你去哪里,也不再回恶人谷,不做恶人不叫你难做……柳君。”

      “别那么叫我……”平日里道长道长的喊,只要一正经八百直呼其名,都会带那丝无法抗拒的诱惑,最讨厌了。

      见他不再推拒,花又错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露出得逞的笑。

      “道长好细的腰啊!”

      “好肥嫩的羊……(ˉ﹃ˉ)”

      “师兄师兄你这是要这么吃么?”

      花又错双眼一眯,唯恐天下不乱的万花小萝莉们嘻笑着跑开,花又错捉住想要落跑的夏柳君。笑音低沉,“今夜可还要与道长秉、烛、夜、谈,道长怎可一人先走?”

      “混、混蛋!花又错你个土匪!——”

      “放开我!!!————”

      ***********

      翌日
      洛风站在屋外拿着金灿灿的帖子,困惑的看着身边裴元,“不说师兄是来看我的么?怎么不见人?叶庄主的喜帖该怎么交给他呀……”

      裴元看着挂着‘闭门谢客’的牌子的院落,笑容优雅带着丝丝诡异,“无妨。想来道长师兄定是车马劳顿,且让他好生休息吧。至于这帖子,你我赴宴不就足够了?”

      洛风不自觉被人拉远,低头沉思,“可是这样……似乎有些不对?”

      “定是道长想多了……”
      二人身影渐去渐远。

      古来多少神仙侣,为爱名山去复还。
      得道真仙不易逢,几时归去愿相从。

      花醉满堂,仅为太上不忘,至此终结……

  •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花羊撸完了!谁都别想再让我写裴洛!撸出血了有木有!
    柳叶番外等我再想想,这一对儿太纠结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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