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梦者]你是我的原罪》慕锦汐然

23、恐慌，始于遗忘

　　“岩濑爱子？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高木秋人无比惊讶的声音响起在工作室里，因为诧异而略略提高了分贝，更轻易地直达到真诚最高的耳朵里。

　　岩濑爱子，是那个有着一头漂亮的紫色短发和高傲容颜的女人，那个最初害得他和秋人吵架冷战近一周的女人。听到这个名字，最高条件反射似地看向正在接听电话的秋人。她不是已经被秋人拒绝了吗？现在又来找秋人做什么？

　　秋人看到最高，包括助手们都看向他，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声音太过响亮。他向他们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又压低了声音：“哦，是这样吗？可以。好的...好的...那就这样吧...再见。”

　　好像岩濑和秋人达成了什么共识。最高从秋人的只言片语里听不出他们交谈了什么，更无法获得自己想要的信息。他是要出门吗？去见那个女人？望着挂断电话就开始忙不迭地从衣架上拿过外套穿上，又围上平时的那条红色围巾的秋人，顿了顿，终于问出声来，以尽量不太突兀的语气：“秋人，你这是准备出门？”

　　“嗯，岩濑说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找我。让我出去一下。”一边整理身上的穿着一边解释的秋人宽慰似地对他笑笑，“别担心，我的分镜稿已经画好了，就在桌上。最高可以拿过去画原稿了，不会耽误进度的。那我出门了。”说着，就径自打开门走了出去。

　　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在电话里也不能说，非得要秋人在这么冷的天出去说不可呢？最高的心中忍不住升腾出一丝淡淡怨气，回荡在空落落的胸口，浅到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第一个念头是不喜，不喜欢那个女人有事没事就来找秋人。第二个念头是阻止，不想让秋人和她见面再有任何瓜葛。理智适时地阻止了他，让他不做出任何不合常理的举动来。果然还是因为她害得自己和秋人吵架而产生的迁怒吗？真诚最高，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家子气了。最高盯着紧紧阖上的门扉，嘴角扯出嘲讽的弧度。

　　十二月末的天气，阴冷又干燥。寒冷的北风从这个城市呼啸而过，间或卷起沉落在秃树下的几片零星枯叶，浩浩荡荡奔赴向远方，徒留下无尽的清冷，洒满了一地。距离工作室不远的公园里，有一个少女低垂着目光安静地坐在空无一人的长椅上，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她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只对女性而言略显庞大的包搁在旁边。少女没有戴围巾也没有戴帽子，只有风衣的领子高高地竖起，以一种顽强的姿态对抗着寒风，竟也丝毫不落下风。

　　这，是一个很强势的女人。

　　高木秋人再次用自己的眼睛确认了这一点。他走向少女，在距离她一米处停下脚步，平静的声音吐出一句陈述句：“岩濑，我来了。”如果有可能，他还真不想见眼前这位女子。太过强势，两个人对话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就开始交锋，你来我往，必定要分出个胜负方才罢休。

　　“你来了。”岩濑爱子起身，直直地面对着高木秋人，只有双手依旧插在口袋里，整个人如同出鞘的宝剑，寒光乍现，露出一种凌厉的姿态，“首先回答你电话里的疑问。关于你的电话号码，我问了老师。”干脆坦率的回答，显然她并不觉得从老师那里问来陌生男子的电话号码有什么不妥。

　　秋人想起前世的时候，眼前的女子就能从老师那问来他家的地址，连个招呼都没有就心安理得地过来拜访，现在问个电话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负罪感。他决定放弃继续追问，直接进入正题：“所以，岩濑大小姐不辞辛劳把我叫出来所谓何事？”语气间，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疏离和嘲讽。

　　像是没有听懂秋人话语中的不喜，岩濑从包里掏出一本书，径自递到他面前，还是那样面无表情：“给你。我的出道作品。”这个女子，明明用的是敬语，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居高临下的感觉。

　　而且，不光是新妻英二，连岩濑爱子也提前了吗？这一辈子，因为他的不同而全部不同了吗？那么，以后还有多少他不能预料的事情即将发生呢？他又该怎样去应对呢？少年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心里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逐渐扩大。

　　对了，岩濑爱子用的是笔名吧，后来创作漫画的时候，她也用的是那个名字吧。叫什么爱子来着的？一瞬间，秋人忽然发现他想不起她笔名的全称了，明明上辈子那么激烈地竞争过那么凶狠地争吵过然后又相互鼓励相互扶持过——她用的都是那个笔名——现在，他居然想不起来了。即便再努力从记忆中挖掘，他也找不到词语拼凑出那四个字。

　　他用微微颤抖的右手接过岩濑手中的书，《绿色的毕业》，和记忆中一样。迫不及待地将视线移到作者名之上——秋名爱子。原来是秋名爱子么！啊，这么熟悉的名字，他怎么会忘记呢？还是说，即便是这么熟悉的名字，一段时间不被想起也会被遗忘呢？

　　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恐惧的事情！遗忘是多么令人恐惧的一件事情！那是不是也会有这么一天，等到真诚最高渐渐淡出他的视野，他也会忘记自己爱了两辈子的那个人？从名字到容颜，从笑声到所说的话，一点一点，从记忆中被时光强行抹去，直到再也记不起来？

　　不要，这样的事情...才不要...恐慌，侵骨蚀髓，轻轻巧巧便蔓延开来，渗透进身体的每一处。无法被驱散。

　　风，似乎更强劲了。凌烈的寒风卷起地上的尘沙，带起风衣猎猎作响，扑面而来。

　　少女抚了抚被风吹乱的额发，淡淡地一笑：“我说过，会让你后悔的。”还是那么高傲，那么自信，那么无所畏惧。

　　其实秋人在上一辈子就发现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眼前的女子和他很像：一样的倔强，一样的骄傲，一样的爱逞强。不知道是谁说过，两个太相似的人永远无法成为情侣，只能做一辈子朋友。如果无法成为一辈子朋友，那么就是一辈子的敌人。与生俱来的矛盾，无法被调和。

　　和岩濑的语言交锋断然不可马虎，即便是他高木秋人，若稍有不慎，也是满盘皆输。秋人强压下心底生根发芽不断发酵成长的那些情感，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告诉眼前的那个女子实情，用最诚挚的声音——

　　我也说过，我不能和你交往。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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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汐然在考虑完结了。大约还有十几二十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