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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Section 39. 真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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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橙色的灯光勉强照亮房间,黑发少女静静地躺在榻上,双目紧闭。
木门拉动的声音,紫发男人走进屋,对坐在旁边的女孩说:“雪村,接下来交给我,你回去休息吧。”
女孩有些担心的看了眼还没有醒来的少女,终是点点头,退了出去。
正昏迷不醒的少女正是李秋月。
斋藤一走到榻前,跪坐下来,伸手理了理她的刘海。
一时辰前——
“山崎!山崎何在?”他背着全身是血的少女奔回屯所,惊动了还没有入睡的干部们。
“斋藤?”土方疑惑的走出来,看到斋藤背着的秋月,脸色大变,急忙让他们进屋。随后叫来了山崎和雪村千鹤,立刻给她做紧急处理。
“斋藤,这是怎么回事。”在救治过程中,被安排在门外等待的土方问道。他知道,眼前的三番队队长是雷打不动的冷静派,无论出了任何情况都能在第一时间分析出事态状况。
可是就这么一个人,刚才就像是个惊慌失措的孩子。
“今晚,以陆奥阳之助为首的海援队残党杀进天满屋。”斋藤慢慢开口,“我让队士们掩护三浦先生撤离,我留下来拖延时间。”
“在此期间秋月冲了进去,然后被人砍伤了……”土方有些烦躁的挠挠头,“我就说那家伙,怎么迟迟不回来。”
“不。”斋藤低下头,把表情藏到暗处,“她是为了保护我而被敌人所伤。”
闻言,土方顿了一下,就在这时,屋内的山崎拉开门。
“秋月的情况如何?”土方问。
“其实……”山崎犹豫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斋藤,继续道,“她的伤势没有斋藤桑形容的那么严重,后背上那条伤口虽很长,却没有特别深,也没有伤到内脏,只是有些失血过多,调养一段时间就没问题了。”
土方松了口气,对斋藤道:“你小子太紧张了吧?说她什么重伤,吓我一跳。”
斋藤只是木木的听着,然后按照土方说的留下来照看秋月,心中却迟迟不能平静。
看错了?不可能,那时候,那个刺客,的确是带着满满的杀意和力道下的手,却对不可能是‘轻伤’。
真的是自己太过于紧张了?
从昏暗中找回意识的秋月,一醒来就看到自己喜欢的男人正坐在身边,一脸复杂的看着自己。
她动了动嘴唇,却发现嗓中一片浑浊,无力发声。
突然,后颈传来一阵温暖,斋藤伸出一只手,托住她的肩膀,将她小心的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把茶杯递到她的唇边。
几口温茶下肚,秋月却还感到嗓中酝着一股饥渴,而这种饥渴感在看到斋藤裸露在外的脖颈之后,到达顶峰。
糟了。是因为方才失血过多,又激起了她体内的嗜血欲。
慌忙把目光移开,却从自己略敞开的领口中,看到了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
心一下子沉下来。
方才斋藤那复杂的眼神也好,莫非是……
该来的,终究是躲不过。秋月心底一叹。
斋藤见她的脸色还不是很好,又静静地不说话,以为她身体还是不舒服,正准备扶她躺下,却见她挣开自己的手臂,自己坐好。
“我还不想躺下。”秋月抬眼直视着斋藤,“还有,我有话要对你说。”
斋藤一屏住呼吸,他能看出来,秋月正在做出了一个决定。而这个决定,应该也是她经过过千思百虑后,才下的决心。
很久以前,斋藤一就发现,秋月会经常一个人对着空气发呆,像是思考,也像是在回忆。而每当看到自己的时候,却欲言又止。
他知道她隐瞒了很多事情。只是,她不说,他也不问。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心甘情愿的把那些事情都告诉自己。
秋月盯着斋藤一的脸,语气突然变得轻快:“阿一你想不想听我小时候的故事?”
“想。”想都没想,他答道。
秋月转头盯着跳跃的烛火出神,慢慢说道:“嗯……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出口的一字一句倒也清晰:“我出生在大清国的名门,也算是深闺小姐吧。家里人有父亲和一个哥哥,还有继母。”
斋藤凝神,他从未从她口中听到过家里的事情。因为她曾说过,她是离家出走,也许是因为在家里留下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才让她作此决定。生怕碰到她心里的伤痕,这里所有人似乎都和商量好了一样,没有跟她提到她的家庭。
“哥哥比我大八岁,我们生母在我五岁的时候去世了,可能因为我当时还小,所以对母亲留下的印象不是很深。”
记忆中隐约有一道影子,那是一双纤细柔弱的手。
而现在的这个继母,秋月看在她还是父亲小妾的份儿上,姑且敬称她为‘母上’。和出身尊贵的母亲不同,父亲的这位小妾,不过是一混血的半鬼。
可能就是以为自知出身低人一等,秋月才感觉这个女人的野心磅礴。
“在我八岁的时候,兄长开始周游异国。”之后的年月里,只有每逢佳节,哥哥才会回家与他们重逢。不过,每年仅有的那么几十天的宝贵时间,让他们之间的兄妹情谊愈发深刻。
“我的成长历程没有什么值得提到的……嗯,每天读书、继母要求琴棋书画需样样精通,不过偶尔我也会背着她习武。”
“在之后嘛。到了及笄之年,家里就给我定了一桩婚事。”说到这里,她偷瞄了一眼斋藤,果不然看到后者的脸色刷一下冷了好几度。秋月心里偷偷乐着,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继续说道,“由于我一直不情愿,兄长也并不看好这门婚事,所以便一拖再拖,拖了两年。”
“终于到了成亲之日。”秋月看着斋藤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笑疯了,“我逃婚了。”
“……啊?”斋藤的表情一瞬变呆。他想过她离家出走的很多理由,就是没有想到,逃婚。
眼前的女孩如此大胆。
“我打听到那天正好有从满洲开往这里的货船。所以我跟父亲一直拖着,拖到这一天,实行了逃走计划。”
一切都是她策划已久。
斋藤沉默半天,问道:“这么说,你的出走你家人都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突然不见他们会有多担心?”
斋藤的语气中多了严肃,像是在责怪她的淘气幼稚。
“担心?”秋月一咧嘴角,眼中全是讥讽,“估计担心死了吧?如此珍贵的交易道具就这么跑调了。”
而且,她听说自己和陆公子的婚事是继母给元老的老头子们推荐的,自己这样出逃,定是让她颜面扫地,不知道那女人时候是一出怎样的表情。
不过,自己这一逃,算是把李家的脸整个给丢尽了,虽然自己对这个姓氏毫无感觉,对那个和牢笼一样的府邸也没有过多留恋。
只是,有些担心父亲。
她离家出走已经好几年,如此猖狂的举动,李家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她的所在,而到现在还没有派人把她抓回去,估计是父亲老人家压住了继母和元老,才换的她现在的自由身。
不知道自己耍小聪明给父亲留下的纸条他老人家有没有看到。
等这里的事情尘埃落定,是时候回去看看老人家了。
“交易道具?”斋藤没有想到她会是这般反应,意识到自己可能戳到了她的软处,急忙道歉。
秋月摇摇头,话锋一转:“阿一,你已经知道我是什么了吧?”
她的声音有些发虚。斋藤一目光一黯,沉声开口,“身体的治愈速度比普通人快上百倍,且不会因为血而失去理智。”
“对,我是鬼。”她微微一笑,“看来,你已经从土方副长那里得知鬼族的传闻了。”
“李家在国内的实力很大,可以说全国遍布了眼线。所以,我不得不逃到这里。而来到这里,我也不得不保持低调。”
“阿一,我是鬼。”秋月深吸一口气:“你害怕吗?”
斋藤伸出手似要拥她入怀,迟疑一下,还是将手放到了她的发顶:“这里是壬生狼狼窝,从一开始,就没有寻常人。”
怔住,她的表情有些茫然。
原本做好一切心理准备接受他回答的秋月,听到这句话,竟然不知所措。
在她亲口承认事实后,即使斋藤转身离去,她也就此接受了。毕竟,和千鹤不同,她是在知情的情况下,瞒了他们这些年。
谁知他不但没有生气,还对自己关怀依旧。
——阿一,谢谢你能理解我。
斋藤看着眼前的人表情,从紧张到惊愕到高兴到感动,笑着帮她理顺了脖颈后的乱发。
他知道,要一个人亲口承认出自己是异类,需要多大的勇气。
她如此直白的告诉了他,里面包含着对他的信赖,以及希望。
而他,不会亲手毁了她的希望。
——秋月,谢谢你信任我。
“话说回来。你既是隐姓埋名,那么,李秋月可是你的真名?”斋藤问道。
秋月点头:“秋月的确是我生母给我起的名字。我姓李名千秋,小字秋月。据说是生我那天晚正好赶上了十六月圆。”
听了这个回答,斋藤的心情算是舒缓下来,毕竟,叫了这么多年的名字,如果真的是假名,反倒有些伤人。
“不过,千秋……不是很像女孩子的名字。”他印象中,大清国的女性名字都应该淑雅一些。
“纯血鬼族在取名上有一个习俗,纯血的女鬼和可以担任家主的纯血名字里走‘千’字,千鹤的名字里也有‘千’。”秋月解释,“千秋寓万世千秋,父亲给我起的名字。”
如此,还是秋月更好一些。
斋藤哄着眼前的女孩睡去,吹灭灯烛,只剩一缕月光从门缝中穿过。
秋月,秋月。悬在夜空中的秋时皓月。
亦如你。
秋月是鬼族这一事实,也于第二天,公布给了知道变若水秘密的干部们。
这些人没有信不过的,她一直知道这个道理,却迟迟不敢开口。
没有任何变化,除了一个人看她的眼神——这是她最近若有若无的躲着山南敬助的原因。
只是,她躲得起,她身边的人却躲不起。
应庆三年,十二月十七日。
为了抵御正式开始筹措军备的萨长两藩,新选组两日前便被召唤,入驻了伏见奉行所备战。
雪村千鹤已经习惯了屯所的迁移,她把打在箱子里的衣物拿出来,一件件整理好。
就在这时,一个不该出现在这个时间段的人造访了她。
“山南桑?”她有些疑惑,“白天出来活动不要紧吗?”
“我刚才想到了一个妙案。因为实在是太让我激动,便睡不着了。”
“诶?”千鹤后退一步,今天的山南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让她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而山南无视了千鹤的恐惧,一步步逼近道:“你是纯血女鬼,拥有远远高于人类的治愈能力和力量,你至高无上的血脉,也许能成为治愈我们罗刹的关键……”
千鹤瞪大眼睛,似乎不相信这种话会是眼前的人说出来的,面对他一步步的逼近,千鹤后背已经靠到了墙上。
没有退路了。她只能看着那只手一点点向自己伸来,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然后,那只满怀恶意的手在半空中,被另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截住了。
“她的血不行的。”李秋月冷声道。
“李君。”山南皱眉,不满自己的行动半途被人阻止,“你这是对同胞的怜悯?”
“不,我是说她的血……我们的血是满足不了你的要求的。”
“哦?”山南做了个洗耳恭听的模样,可是他的表情是在说他对秋月所说的毫不相信:“愿闻其详。”
见山南退让几分,秋月也松开了他的手腕,不动神色的向前走了一步,把千鹤护在后面。开口解释:“山南桑可还记得你之前给我看的那张洋文的配药表?那个的确是变若水的配方。”
见山南眼睛一亮,秋月心地突然涌出一种厌恶:“除了你平时用的辅佐药物外,还有两个至关重要的配方——欧洲大陆鬼族的血液,和用来稀释它的泉水。”
“欧洲大陆的鬼族?”山南撇眉,“他们也是鬼族,用他们的血和用你们的血有何区别?”
秋月低叹一声:“在你的研究资料一面,有一本书,《Legend of Blood》,译过来就是血族传说。里面讲述了欧洲本土的鬼族——他们只在黑夜中活动,口含獠牙,以吸食人类鲜血为生……”
她放慢语速,成功的看到了山南的脸色变得煞白:“至于那泉水,纲道似乎是在用雪村本家的清泉水,根据他的手记,那泉水里面似乎含有特殊的矿物质,可以稀释那种血液。”
“你想要知道的事情就是这些吧?还有什么疑问吗?山南桑?”她用着幽慢的语气下着逐客令。而山南敬助此时的表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低头思索着了一会,一推眼镜:“今天我暂且就此收手。”
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人的眼神对到一起,一个犀利逼人,一个寒冷如冰。
一瞬间,空气中火花四溅。
听到山南脚步声走远,千鹤松了口气,对秋月道谢。
“还好秋月酱你即使赶到了。”
“千鹤你没受伤吧?”
“嗯。”千鹤点头,随即用有些崇拜的语气降到,“不过没想到秋月酱看得懂洋文,居然连变若水的配方都看明白了。”
“啊,那个啊。”秋月很随意的说,“我骗他的。”
“咦?”
“我能看懂的洋文只有英文,可是那张配方表看样子像是用法文书写的,我并没有看懂。”
千鹤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那……那个在黑夜中活动,吸食人类鲜血的……”
“当然是我胡诌的。”
她方才说的那个在西方被称为‘vampire’,吸血鬼。是《Legend of Blood》里面提到的,由人类想象出的来,以及出现在故事里面的衍生产物。西方的鬼也是鬼族,身体构造当然同东方的相似,只是基因不同,所以外表看起来是西方人而已。
她对千鹤说了谎。
那个配方,的确使用英文写的,变若水的重要成分之一,也的确是鬼族的血液。不过并不是什么欧洲鬼族的血液,而是一个拥有特殊遗传因子的鬼族家庭,而这一家庭,只有族内女鬼才拥有这种特殊的血液。
可以把人类变成罗刹的罪孽之血。
她随便编了个幌子诓了山南,就是为了让他放弃对变若水的进一步研究,以免节外生枝。
如果被他研究出了什么改良版罗刹,那可就真的是天下大乱了。
秋月转头,对千鹤眨眼:“今天的事情就当做是我们两人的秘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