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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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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起黑色长发,沥沥轻风曼声地吟讴。芊眠绿草,声歌影摇。
青色的衣影缓缓地蹲下,将墨绿色草丛中假寐的白兔抱入怀中。“青玉子,师父
他去了呢。”语气轻到听不见。没有悲伤,没有愤怒。淡到仿佛事不关己。
那兔子慵懒的张开一只眼睛,绮丽异常的红色。近处是无名野花馥馥的香气 ,
扰乱了参差草木的静谧 。
七年前,子芍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琼州”,是硝烟现世外的一个桃源之地。子芍来得那个夏天,这里的浅草是一
点点地变青葱的。
从昏睡中清醒的子芍用黑中带着浅青色的双瞳看见空中湔洗记忆的河流,漂浮着
茉莉花香的梦。伤口在模糊,黑暗回旋往复。
站在那灼伤人的阳光下,他看到了一个神态怡然的老人。
“我死了吗?”这是子芍对师父说的第一句话。突兀,露骨到盘根错节。
“死了,”老人从容的笑着:“确也没死。”人生禅悟不过生死,生死不过俗物。
子芍微微垂眸,睫毛映出眼下的荫翳,“那么,现在的我是谁?”
老人稍稍沉吟了一下。然后沉沉的道出:“无名,无姓,字子芍。”
无名,无姓。意味着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牵绊。
七年前的这里,花香飘溢,子芍扶起肩上错杂的伤,随着老人温暖的笑,折下手
边沾满朝露的芍药,洁白的透明光线却映出纯白色花瓣七彩的班驳 。
留下芍药花,未来本就荆棘载途。
“琼州”只不过是深山内的一个谷。
确也隐蔽的让世人无法发觉。师父曾说过:“落入红尘,天上天下,莫过黄泉与
碧落。”
子芍刚刚到琼州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坐在流向北方的溪水发呆。
他看清清澈的溪水倒映出的人影。
苍白的脸孔,黑色中夹杂着丝丝青色,瞳孔中满是空洞。
这使他想起那片土地上的月光,不带一丝生机的冰冷。冻结了爱与恨,让他们的
边缘变得脆弱得不堪一击。
于是,子芍拣起一块有刃角的石头,犹豫着用它割向自己雪白的手腕。
一滴,一滴,腕花四溅,绕骨成伤。
带着温度的血顺着子芍的手腕滴入溪水中,然后扩散成朵朵愈大愈浅的花。
溪边的少年浅浅的笑着。
老人一直站在他的身后。眼神里的忧郁是外人读不懂的痛。也许从那时,他就已
经明白自己能够给与这个少年的只有平静,再无其它。
“子芍——”老人心疼的唤着。
少年回眸。
刺眼的太阳将自己的光毫无保留的播撒在少年的脸孔上,甚至让咫尺内的老者看
不清他的表情。
有谁知道,那天的阳光掩盖的是子芍最后的泪痕。
子芍身上的伤完全治愈时已是他来琼州的第二年。
那时的子芍已学会对着万物恬静的笑。
说起来,青玉子应该算是子芍治疗的头一个生物吧。
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治愈,也没有死,就这样带着伤继续过活的生物。
子芍是在一片苜蓿中发现的青玉子。
那只兔子的后腿已被它自己的血染成触目惊心的殷红色。子芍小心翼翼的将它抱
出,却感受到它在自己怀里微微的颤抖。
子芍迅速的扯下自己衣角边的一块布,把兔子腿上一指长的伤口简单的包上。
看着还是不断涌出的血,子芍的额上冒出了晶莹的汗珠。
“子芍,为什么要慌?”老者已站在子芍的后边。
“救它。”子芍的神情有些黯然。没错,原先就是这样,他,谁也救不了。如果
他可以,那琉庭,措歌就不会被当成贡品沉入祭雪教银色的祭湖,永不超
生。
“冷静下来,这次我不会帮你。”老人轻轻叹了口气。
子芍摇了摇头,像是自己冷静下来。他起身,到最近的草丛。仔细的辨别着不同
的药草。
最后,终于找到了止血的赤云草。平铺在兔子的伤口。看那受伤的生灵安心的睡
去。
“请您教我,我想救他们。”少年的声音坚定,眼中是莫大的决心。
身后的飞鸟展着雪白的翅飞翔湛蓝色的苍穹。血色的夕影映在他们洁白的羽翼
上,深红色的枫叶随风而落。殊不知,季已深秋。
出了琼州所在的山带,就是香溪镇。
香溪本不是个繁华的镇。没有王公贵族,达官显贵。不过是平民百姓生存之地。
子芍身上没有多余的盘缠。刚刚到香溪时却恰逢天降大雨。于是便躲进了一个破
旧的寺庙里。庙堂上只不过有些许稻草,子芍将背着的竹篓放在身侧,打开盖子,
抱出青玉子。青玉子闭着眼,呼吸的频率很是均匀,看来是一是睡着。
当子芍想小憩一会时。一声响亮的马鸣在庙外响起。而后,他看到那个推开木门
的人。
深蓝色的长衫,十七八岁的少年。
白皙的脸孔,齐耳长的黑发,炯炯有神的眼睛。眼前的这个人,让子芍不由自主
的想起了“俊秀”这个词。
可少年的身后却有一道长长红穗。待那少年走近,子芍终于看清。
少年背着一把很长的剑。看样子,那剑能有半人高左右。
那少年将自己的白马拴在祠堂内的一根柱子上。便靠在旁边的柱子上休息。
“金湮。你中了金湮花的毒了。”子芍一直很奇怪少年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香气。
不过他很快想到了,长在瀑布旁的一种野花——金湮。
那少年张开眼,稍稍的愣了一下。
“请问尊姓大名?”少年的声音远比他的面容要老成得多。那声音像陈年的酒,
醇厚,沉稳。
子芍微微一笑。“姓洛,名子芍。”子芍并非想可以隐瞒自己的身份。只是看到这
位英气少年,多半是江湖中人。既是江湖之人,就必入红尘。
“原是洛兄。小弟名为蓝堂英。”蓝堂英走到子芍的身侧。“请问,这毒如何能解?”
子芍不语。右手在地上写了个“十”字。
蓝堂英会意的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镶金丝的锦袋。从中掏出十两银子,伸
手递给子芍。
“一两枸杞,三两金银花,还有一指砒霜。”子芍的声音有些颤抖。雨下得越来
越大。温度也骤降。
蓝堂英微皱了下眉。
随即,他解下蓝色外衣,温柔的为子芍披上。而自己只剩一件内穿的白色长衫。
“医生都这样不会善待自己的吗?”语气中有半分关心,半分指责。
“谢谢你的药方。”
待到子芍听到后半句话时,蓝堂英已经骑马远去,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香溪巨大的
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