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岁月》墨塵音

2、昔日

　　团子记事之梳头

　　团子纪之某年某月某日清晨。离早课还有半个时辰，照顾完师弟师妹几只团子之后，翠山行来到苍的房中，开始一日一次的梳头作业。
　　棕金色的头发长而柔韧，捏在手中如同名贵的丝缎一般流动着点点微光。用乌木梳上下彻底疏通，再用紫色的缎带绑成发鬟固定在头顶，然后安放上如同梳妆台般的三层繁复装饰，最后用两缕头发包住耳朵两缕垂在胸前，传说中气宇轩昂淡定腹黑的□□尼桑，六弦之首苍道长，便如同这早晨的晨曦一般，充满爱与希望地出现在二师弟翠山行面前了。
　　——只除了那万年如一，怎么看都是在睡觉或者发呆的眯眯眼的话。

　　当然，才刚刚从团子变成少年的翠山行不可能注意到这一点。放下手中的乌木梳，翠山行后退一步，充满成就感和幸福感地看着眼前容光焕发的大师兄。而像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充满爱与希望的大师兄勾起一抹不易觉察的微笑，微微前进一步，伸手勾起师弟的下巴，在嘴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谢谢。小翠。
　　在过去以及未来的大部分时候，玄宗六弦之首与六弦老二的早晨，都是这么开始的。
　　只不过这一天，事情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在两人的视力所不及的地方，一个小小的，极容易被忽视的墨蓝色的团子，正努力扒住比自己高出好多的门，乌溜溜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房间里的一切。

　　事情要追溯到一周之前，宗主与门下十道子——六弦与四奇——的每周例会。
　　所谓例会，无非是喝茶吃瓜子弹琴跳舞聊天捏团子——当然这些活动只适用于宗主老人家，以及稍大一些的苍、赭杉军、金鎏影和紫荆衣，其他白白红红的团子们，则要么被扣在师傅怀里被捏，要么骑在自家师兄脖子上被捏，要么滚在自家师兄身边相互捏——总之，大人们风雅且意味深远的社交活动，和团子们是绝对没有关系的。

　　而在宗主终于满足了手感，对着心爱的二徒弟苍说“你随便弹首曲子吧”之后，一直骑在师兄肩膀上被捏的墨蓝色团子，出人意料地安分下来了。
　　终于解脱了的大师兄赭杉军，连忙把小小的师弟放下来，靠在膝盖上。而在这个过程中，墨蓝色的团子意外的没有挣扎，而是从始至终都盯着苍的那个方向。

　　从来都是眯着眼睛的苍，在眯着眼睛弹完一曲之后，意外地发现视线内除了琴弦之外，多出了一个蓝色的团子——不知什么时候，四奇的小师弟爬下师兄的膝盖，蹒跚着走到场地正中，乌溜溜的眼睛出神地盯住自己——身边的那把琴。

　　从团子乃至少年时代领悟力都是玄宗最强存在的苍，马上意会到了眼前发生的一切。于是，在金鎏影和紫荆衣气急败坏地冲上来之前。他从琴架上取下那把琴，伸手递给眼前的小团子。
　　于是，在某两人囧rz的目光中，四奇里排行最小的师弟，将来的拨弦道曲墨尘音，现在的小小墨团子，像是捧着最宝贵的礼物一样努力抱住那把比自己还高的琴，转身对着还不明就里的大师兄，绽放出一个甜甜的，甜甜的笑容。

　　于是，有那么一瞬间，宗主那永远是上草左日右月的华丽面具，发生了可以媲美里氏7.5级地震的微妙颤动。
　　于是的于是，在以“交流切磋，取长补短”为旗号打压下金鎏影与紫荆衣的抗议和不满后，身为四奇的墨尘音每月一周插班到六弦学琴的计划，就这么拍板定下了。

　　然后的然后，便有了本文开头发生的那一幕。

　　一周之后，赭杉军来到六弦居住的山头，准备接回自己的小师弟。
　　赭杉军到的时候，苍还没有起床，而翠山行正好带着团子们去吃早饭了。于是赭杉军在正厅里坐下，掏出一沓纸，默默地背诵起两位师弟委托要带给苍的问候和祝福。但在翠山行带着墨尘音走进来之后，他便理所当然地把这些事情抛到了身后。
　　显然比之前要粉嫩和圆润多了的墨蓝色团子，摇摇摆摆地向着赭杉军走过来，扑在师兄怀里，圆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的使劲盯着眼前的人，显然是离别了很久后重逢的欢喜和怀念。
　　于是，纵使是木讷刚毅出了名的赭杉军，心里也忍不住小小的颤抖了一下……然后他抱起墨蓝团子放在肩膀上，向翠山行告辞，转道回四奇驻地。

　　从六弦驻地到四奇驻地这一路上，墨蓝色的团子都表现的意外乖巧和温顺，只除了赭杉军觉得他有一束头发一直被墨尘音抓的紧紧的有点疼——当然，对于刚毅又木讷的四奇之首来说，这点疼痛自然是在可以被忽略的范围之内。
　　赭杉军有一头火红的头发，只在头上挽一个道髻其余的则披散开，远远望去如同朝霞一般鲜艳夺目，被誉为道境奇观之一。而小师弟平素最喜欢的似乎也是这头红发。所以，对于墨尘音有些反常的举动，赭杉军很自然的理解为离开太久想念过度，而没有多加理会。

　　但是，第二天的早晨，赭杉军才发现，有些事情不大对劲。
　　正当他如平常一样对着镜子将头发梳通，准备随意盘起一个道髻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墨蓝团子，出现在对面的镜子里。
　　小团子的手上拿着一把梳子和几根发带，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盯住自己，里面分明写满憧憬和期待。
　　呆了片刻之后，木讷又刚毅的四奇之首终于反应过来：啊……已经到了学习家务的年龄了吗？
　　但小金和小紫明明要晚一点……算了，早一点也好。
　　于是，理清前因后果的赭杉军终于放心下来，放下手里的梳子，默许地闭上眼睛开始打坐，对于头上那些奇奇怪怪的触感则一应不予理会了。
　　而在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听见小师弟欢呼的声音，在心里默读完三遍道德经的赭杉军睁开眼睛，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

　　……………………………………
　　……………………………………
　　……………………………………
　　在呆滞了差不多半刻之后，平素就很木讷又刚毅的四奇之首赭杉军，终于抬起手来，轻轻地摸了摸墨蓝团子的头。
　　然后赭杉军拿起梳子，拿到一半却又停住，看看膝下的小团子，再看看梳子，最后还是把梳子放在桌面上，又摸了摸师弟的头，转身去参加晨会了。
　　于是，转化为晨会模式，飘然而去的赭杉军，自然而然地没有注意到，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小小的墨蓝团子眼睛里，那份委屈又失望的神情。

　　他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在当天的晨会上，在自己出现的时候，金鎏影和紫荆衣脸上瞬间出现的，那= =+与=0=的表情。
　　而与金紫两人的表情相比，一直上草左日右月的宗主那华丽的面具的颤动……便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了。

　　等到第二天，赭杉军准备梳头的时候，那团小小的墨蓝团子，又准时出现在镜子里，拿着同样的东西，以同样的表情盯住自己。
　　……已经到了自己动手的热情期吗？
　　赭杉军这样想着，微微叹了口气，认命地扔下了梳子。
　　于是在当天的晨会上，金鎏影与紫荆衣的表情，开始有向着= =++和囧v发展的趋势了。

　　于是第三天，第四天……一直过了一个月，在金鎏影与紫荆衣的表情双双转化为OTL|||||之后，赭杉军准时带着小师弟去往六弦驻地，进行为期一周的兴趣小组活动。
　　在看到赭杉军和骑在赭杉军肩膀上的墨团子之后，一直温柔乖巧的翠山行，脸上也出现了疑似=口=|||的表情。但温柔又乖巧的翠山行不愧是六弦排行第二的长辈，在扭过头去好半天好半天之后，便自然地恢复了原来的干练，从赭杉军手里接过小小的墨团子。
　　这次好像安静了很多……怎么一副委屈的样子？好像要哭出来了？
　　翠山行在心里默默地诧异着，转头看向对方的师兄，但从那张木讷又淡定的脸上找不到任何答案。
　　大概是舍不得那边吧。四奇的感情……真的很好呢。翠山行默默地叹息着，把墨团子放进红团子白团子黄团子黑团子中间，向赭杉军微笑道别：墨师弟在我这里会过的很好的，请放心^_^

　　在一个月又过去之后，赭杉军再次来到六弦驻地，准备接回小师弟。

　　……啊……活泼了不少呢……
　　在被团子狠狠地扑了个满怀之后，赭杉军欣慰地发出这样的感叹。

　　……不过……手劲好像也大了不少……
　　走在两座山头之间的林荫道上，赭杉军有些不安地再次发出感叹。
　　难道是弹琴弹的太多了？这样也许会不利于术法修炼啊……

　　于是，在第二天的清晨，小小的墨团子和八天前一样执着地拿着梳子和发带出现在赭杉军面前的时候，纵使木讷又刚毅如赭道长，也没有发出感叹的冲动了。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吧……
　　面对着同修好友囧rz的表情以及师傅那上草左日右月的面具下意义不明的颤动，赭杉军在心里默默地安慰着自己。

　　只是，默默地安慰着自己的赭杉军，和八天前一样也没有注意到，身边墨蓝色团子的小脸蛋上那愈发浓烈的委屈和失望，以及同样浓烈的不屈不挠的坚定表情。

　　在六弦四奇交流班顺利的举办了三期之后，人们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四奇和六弦之间，出现了一些微妙的……罅隙。
　　首先是发生在六弦和四奇驻地莫名其妙的失窃案，遗失物从苍的发带到翠山行的簪子再到金鎏影的红流苏乃至九方墀的银纽扣，都是在完全不可能有外人出入的情况下莫名其妙的消失，几天之后又莫名其妙的回到原处，虽然有人为加工过的痕迹，但大抵上都还能用。之后人们渐渐的发现，丢失东西的频率似乎总和赭杉军头发上饰品更换的频率成正比，当然，因为赭道长在道境玄宗良好的人品和信誉，没有人会怀疑到老实的大师兄头上，况且，他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呢？
　　就是巧合，巧合吧。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绝对不是巧合了。四奇排行二三的金鎏影和紫荆衣，在失窃案之后，突然对一直以来相交如水的六弦之首苍，起了莫名的敌意。
　　在月度列会上，围绕着“六弦与四奇谁才是道境第一高度”这一辩题，四奇的金紫与六弦的苍翠进行了激烈的舌战笔战乃至差一点发生人参攻击的惨剧之后，四奇与六弦的友谊也正式宣告出现裂痕。虽然看在到宗主的面子上，一月一次的琴艺进修还是被保留下来了，但这丝毫不能减少赭杉军心内的担忧。
　　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赭杉军在心里默默叹息着，看着镜子里自己日渐增高的发髻，以及越来越花哨的装饰品。
　　站在凳子上，小小的墨蓝团子踮起脚，努力地举起一个金色的龙头，小心翼翼地插在发髻正中央。对着镜子看看没有插歪之后，墨蓝团子爬下凳子坐上赭杉军的膝盖，抬起头盯住正默默叹息着的大师兄，乌溜溜的眼睛满是紧张和期待。
　　哎……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赭杉军低下头，看着正在把玩自己胸前垂发的墨尘音。窗前的光线正好照到他的胸口，那小小的脸蛋看上去便如同粉团子一样白嫩而可爱了。
　　……赭杉军的心，第二次出现了莫名的颤抖……

　　然后，也许是阳光的作用，也许是一直以来的担忧打乱了平素的冷静刚毅，也许是赭杉军想起了自己爱吃的汤圆和糯米蒸糕……总之，在一切主观的客观的直接的间接的因素作用下，一直木讷又刚毅但其实是个温柔的好人的赭杉军，在早晨温暖的阳光里，轻轻抚摸着小师弟的头，俯身下去，在那光洁的小脑袋上点了一下。

　　……谢谢啦。要是你两个师兄都和你一样懂事就好了。

　　说完这话，自动切换到晨会模式的赭杉军和往常一样飘然而走了。同样的，他也没有注意到小师弟的神情。
　　只不过，与从前的委屈、不满、执着相比，这一次，小小的团子脸蛋上，意外的满是欣喜、满足和幸福的神情。

　　……小翠啊，你看，那小家伙的表情，和你一模一样=0=。
　　……师兄你就麦取笑我了啦>/////<
　　……哈。
　　拈起师弟一缕翠色的发丝放在唇边，看着远处微薄的晨曦里飘然而去的红色身影，六弦之首苍微微的笑了。

　　这红尘路上，情丝自比青丝长。保重啊……吾的同修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