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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月下醉君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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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明卿食过午饭,聂珣回了趟九律,恰好遇见匆匆经过的董菀,她立时拉住董菀道:“置办得如何了?”董菀面色潮红,额角还挂着汗珠,她微喘着气道:“别提了,租店面的老板太坑人,这才过了一日,就想要加价,说是有人也想买这店面。”
聂珣道:“那不如就重新寻吧。”
董菀拭去汗水,道:“我已将西街都寻了个遍,没有中意的,现下吃了午饭,正预备去南街。”
聂珣拿出一方丝绢,递给董菀擦汗,笑道:“瞧你这火急火燎的模样,还是歇歇吧。”董菀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我早已盘算好了,这店面必须在五日内完工。”
聂珣不解:“为何如此着急呢?”
“因为过不了几月,就是七夕了啊。所以这几日,我必须提前打好招牌,”董菀徒手扇了扇风,笑得一脸奸商的样子,“到时候,还怕那情侣不乖乖地把银子送来吗?”
聂珣点点头,十分受教地看着董菀:“此言甚是有理,那你一人定是忙不过来。不如今日就让我去寻店面,你去张罗购买店面所需的物件吧。”
董菀眼眸含光,朝聂珣的肩膀重重地拍了一下,道:“好姐妹!”话完,头也不回地忙去了。
聂珣望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丫,还真与这店铺扛上了。遂她回了一趟屋子,打算将平日穿的衣物收进包袱里,送到溪风阁后,就去南街寻铺子。
此时,鸢尾走了进来,见她收拾包袱,便问道:“姑娘这是要去哪里?”聂珣闻言,回首对她微微一笑:“去明公子那里小住几日。”只见鸢尾冷冷的面庞未变分毫:“看来那明公子动作真是利索,才几日就让我们姑娘不归家了。”
“鸢尾!休要调笑明公子,”聂珣面色微红,却是十分淡定道,“不然那床底陈酒,我让芙蓉妹妹一杯也不留你。”鸢尾眉头微皱,想起董菀那厮,除了霸占聂珣的屋子,将屋子弄得乱糟糟,害她几次打扫董菀吃剩的果皮瓜屑,生生将一女杀手变成了一个粗使丫鬟,不但如此,她还要与自己抢夺美酒,会那么几招三脚猫功夫,却一副绝世高手的模样,趾高气扬!
鸢尾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最终,一哼,甩手离去了。
聂珣抬头时,空荡荡的屋子只剩了她一人,她朝荡漾的水晶珠帘望了望,无辜地眨了眨眼,一杯酒而已,她会让董菀留着的。
南街道上,人潮涌动,其中不乏蓝眼棕发的南漠人与褐瞳黄发的西丹人,两旁的商铺也是挤满了客人,小贩的叫卖声和路经此地的车轮咕咕声不绝于耳,一派繁华热闹之景。
其间,两人白衣若雪,悠闲地漫步在街道上,两旁的行人皆不由自主地让出道。
一路上,路人无论男女老少,皆齐齐望着其貌惊若天人的两人,有的甚至停止了叫卖,呆呆地站着,直到两人消失不见。
“明公子,看来你不只是引蝶啊。”聂珣淡淡道。
明卿轻轻一笑:“珣儿,他们大多是男子。”
聂珣闻言,脸上更是沉了一分,道:“看来公子连男子都能引来……”话未说完,鼻尖就被一双修长的手指一弹,她立时瞪向明卿,却见明卿俊秀清冷的脸庞带了微微笑意。他柔柔道:“珣儿,莫淘。”
聂珣别过脸,装作很感兴地挑选着小摊上的朱钗,不久前,她将包袱给了溪风阁守门的老人,恰好遇见将出门的明卿。明卿便一同与聂珣来了这南街。
忽而,聂珣感到发间一凉一沉,就闻见一道轻柔的声音响在了耳畔,“也许这支更配珣儿。”
聂珣回首,正见明卿那双轻轻搭在她发丝间的手,不由得一愣。明卿顺势下滑,柔柔地抚上了她的脸庞。愣神之后,聂珣朝他嫣然一笑。
这一笑,迎着温暖炫目的傍晚,璀璨夺目,婉转妩媚,生生刺痛那站立在明卿背后的阴暗角落的孤高男子。
勿玥事经此地,见聂珣路过,正欲拦下,不料却让他看见这一幕,他开恩留下活命的女子,不但未对他百般感谢,却还在别处对别的男子言笑晏晏,于他一堂堂大国的皇帝又放至何处?
忽而,他冰冷幽暗的唇角微微一弯,聂珣,朕会让你明白,你的一切,是谁赐予,又将归于谁。遂决然转身,高大魁梧的背影迅速淹没在胡同的黑暗里。
“呵呵……”一阵沙哑低沉的笑声,鬼魅般回荡在适才勿玥离去的角落里,他一袭全黑连衣长斗篷,在不见黄昏的阴暗里,愈加神秘,只见那双白得近乎病态的薄唇,微微而启,“看来,让男人迅速动情,得激起他的争夺欲才行,君朔,你说对吗?”
久久未得回答,司徒子也未见气,只是笑着隐去了。
黑暗的角落里,除了他,至始至终都无另外的人影。
这头,温馨的黄昏下,夜市小摊渐渐铺满街道,人流渐渐多了起来。聂珣与明卿寻了几家,都未有合意的,遂聂珣打算明日再寻,她抬首道:“明公子……”
“哎那位大爷公子,这里来嘛,姑娘们可等得心儿碎了呀,天儿晚了,快些进来歇息吧。”声声媚如丝,娇弱迷惑,使得路经此地的男人,但凡能听见的,都能酥掉半边骨头。
未经世事的聂珣保持着适才的角度,望着明卿,脸颊一阵红润。
“天色不早了,明日再寻吧。”话完,明卿就淡然地牵起聂珣的手,走了几步,忽感手头一滞,他回首,看向已恢复常态的聂珣。
“我们去那楼的对面瞧瞧。”聂珣狡黠地笑着,忽而计上心头。
叩响那屋,久久不见人开门,聂珣便到旁边铺子打听,问了那绸缎铺的老板:“这烟月楼对面的铺子,怎无人在呢?”
老板摸了摸稀疏的短胡须,皱着眉头,幽幽叹道:“原来那是间药材铺,同我一起,还有那邻近的几间铺子的生意,都是很好的。结果那烟月楼一搬来,我们这些做正经生意的人,就少不了些影响。于是,生意上往来的人,便大半是那些烟花女子,这隔壁的是个怕夫人的,他家夫人便毅然断了他与烟花女子的往来,停了这药材铺子,两人已是搬到东街了。”
东街,那不是正好与明卿同一街道吗?聂珣想今日就替董菀办好,遂朝店铺老板道过谢,拉起明卿就走,边走边道:“我看东街那小摊上的馄饨不错,今夜晚饭,就去那儿吧。”
明卿任她拉着,手心传来的淡淡体温,让他满心满足。
夕阳渐渐下沉,四周街道陆续点灯。聂珣同明卿手牵手,与所有的情侣无异,幸福地说说笑笑。
两人坐在馄饨小摊旁,黑夜烛火下,少了白日人们惊艳的注目,聂珣便毫无顾忌地舀了一个晶莹剔透的馄饨,露出少女才有的淘气可爱,甜甜道:“要长得胖胖的。”
明卿失笑,但也未迟疑,就着聂珣的手,将馄饨咽下了,随后他轻轻道:“珣儿,叫我明卿吧。”聂珣笑着点了点头:“好啊。”
一旁的女老板见此,便捶打了一下自己的丈夫,使得丈夫全身的赘肉齐齐颤动起来,如地动山摇般,过了许久也未停下,却见那女老板笑骂道着丈夫。
“瞧这一身肥肉,把我可苦着了,”继而她又悄悄地伏在聂珣耳边,十分认真道,“到了晚上,受累的终是我们这些女人啊,可不能把你家相公养胖了。”
聂珣:“……”大婶真是豪放啊。
明卿与聂珣靠得近,也将此话听了去,只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聂珣回头看向他,笑道:“咱俩就一块儿胖吧。”说完,就埋首卖力地吃了起来。
结账后,明卿执起她的手,去了那药材铺老板的家里,经过谈说,三人又去将那铺子看了看,甚是满意,便定了下来。
回到溪风阁后,聂珣写了几句交代的话,同房契一起放进信中,着明卿的小厮送去了九律董菀处。
夜幕中,一弯皓月挂在枝头,洒下朦胧的白光,将四周照得如醉梦中。
湖水静无波,树影无摇曳,连高大魁梧的黄桷树也静静地沉睡着。湖面漂浮着大大小小的冰色荷叶,在月光的洗涤下,愈加莹润透亮。
湖心石桌旁,聂珣着了一件粉色外袍,给冰清的周围添了一抹柔色。一旁,明卿提了小炉上的壶,正在沏茶,修长指尖悠闲娴熟地游走在杯盏之间。
聂珣将手伸进湖水里,一阵刺骨的冷意袭来,她不禁颤栗了一下。明卿看见,放下手中茶具,将她的手放到炉子上,道:“夜冷,小心着凉了。”
触碰到比她还冷的手,聂珣紧紧握住,想给他一点温暖,笑道:“看你,冷成这样,还逞强不加件袍子。”
明卿的身子僵了僵,一会儿又恢复如初,转身将茶水倒入杯中,递给聂珣道:“茶可清神,饮下后,就能不瞌睡了。”
聂珣小酌了一口,茶香立时溢满唇舌,令人回味无穷。
“珣儿,讲讲你的从前吧。”淡而柔的声音,如梦境中般令人安详宁静。
从前?聂珣回忆了会儿,觉得一片黑暗。她的从前就是地狱吧?那个关了她不知几千年的地方,没有光明,没有生息,只有悲痛的哭号,与漫无边际的彼岸花。
“你相信吗?”聂珣淡淡地望着月亮,眸色一片凄清,“我没有从前,没有回忆,没有亲人。我属于无,属于空,属于幻影。”
听罢,明卿轻轻抚上聂珣的青丝,道“人世轮回,因果缘由,皆是相连,你不是虚空幻影,你只是暂时遗忘了。”
聂珣忽然看向明卿,只见他淡淡地微笑着,凤眸朦胧,唇角微弯,一袭白衣缥缈虚幻,在月光下犹如谪仙,神圣清冷。
你不是虚空幻影,你只是暂时遗忘了……
一句话,久久回荡在耳边,环绕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