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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有关李越的啰嗦番外 ...

  •   李越鄙夷地看着斜坐在床边,正在严肃地给赵宇做背部按摩的叶铭,讥讽地说:“这大下午的干吗要按摩?为了晚上多吃点?”这段时间,叶铭把赵宇宠得无法无天了,平常给他背包,怕他风吹雨淋,天天给他赶车,总找适合他口味的饭菜什么的,现在竟然按摩上了。

      赵宇趴在床上,只穿了单衣,眉头舒展着闭着眼,一副温良样子,可李越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在耍赖。叶铭低声嘘了一下:“他睡着了,别吵。在马车上坐了三个时辰,他说浑身不舒服。”

      李越翻白眼:“我也颠得不舒服,快散架了,你也给我按按?”

      叶铭皱下眉头:“你这么健壮,哪里用得着?”

      李越瞪圆眼睛:“我白给你看那些东西了?他是顶级宇航员,那是什么身体素质?在我们那边都是最强悍的,比我厉害多了,比你不知道要强上……”

      赵宇突然睁眼:“你给他看哪些东西了?”

      李越张口结舌,干笑着:“没……没什么……”

      赵宇扭脸看叶铭,叶铭板着脸,专心致志地继续给他按摩,像是没注意到赵宇的动作。李越惊讶地说:“哇,赵宇,你的脖子能扭成这个角度!还没有嘎巴嘎巴响,可见按摩有效。”

      赵宇叹气,闭上眼睛说:“竟然有胳膊肘向外拐的搭档……”

      李越立刻急了:“什么叫向外拐……”马上意识到那时他的确是想安慰叶铭,可又一次侵犯了赵宇的隐私,但是他不是还是为了他们好吗?他嘿嘿一笑:“那就算是给你做媒还不成?”

      赵宇不睁眼,带着失望的口气说:“你头上连个花都不戴,只出不进,这怎么算是媒婆?顶多是个人贩子。”

      这是说我只做了一边买卖,他要等价交换,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吃亏?李越笑嘻嘻地看叶铭:“听见没有?他愿意互通有无了,把你的过去也说说吧。”

      叶铭沉默着,像是没听见。赵宇眼睛微张了一下,说道:“行了。”然后一翻身,坐了起来,伸手就去拿脱在一边的宇航服,叶铭一下按住了他的胳膊,吸了口气,慢慢说道:“吾不愿说往昔,皆因吾以之为耻。吾父为宋军统帅,元军临近时,献城纳降。吾母惭于其行,闻讯自缢而死。元军进城后抢劫民户,奸+□□女,吾弟年方十六,为护吾妹被杀,吾妹……最后也死去了。吾在吾父军中,得报后以降将之子身份入蒙营,杀死三名蒙人将领后被俘,指认吾父为主谋,吾父被元军猜忌,为自保,只能任元军处死我……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他说完,盯着赵宇的脸,赵宇眼睛一眯,又躺下,转身脸朝里趴了。叶铭低头,为赵宇继续按摩。屋中安静,李越壮着胆子问:“后来你还有你父亲的消息吗?”

      叶铭说道:“他纳降于阿里海牙之军,对于他而言,吾已死。对于我而言,他也已故去。吾已摈弃姓氏,何须要他的消息?”

      李越哦了一声,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叶铭对着赵宇的后背低声说:“所以,吾此生不会像陆敏那样娶妻生子,只想当一个侍卫,好好照顾你。”

      李越肉麻得撇嘴道:“干吗要照顾他?他有胳膊有腿儿的,应该照顾自己。”

      叶铭不同意地看李越:“他能给自己按摩吗?”

      李越切一声:“我过去给他按摩,就是在他后背踩踩。”

      叶铭皱眉,对赵宇说:“你以后千万莫要让他那么做,他那么沉,会踩断了你的肋骨。”

      李越不高兴:“什么叫我那么沉?好像我又蠢又笨的。你别这么惯着他,不然的话,他就更折腾人了。”

      叶铭马上问:“他哪里折腾过人?”

      李越挥手:“你真的无可救药了。”他站起来,说道:“我得看看我的包,今天格外沉。”到了桌前,打开他的大包裹,李越失声叫道:“赵宇!”话一出口,就感到一种似曾相识感,一时有些恍惚,好像自己还在飞船中,莫名想到“今夕何夕”……也许是突然想念他的飞船,李越脑子一乱,差点忘了要对赵宇说什么。

      赵宇扭脸睁眼对李越说:“你如果表达含蓄些,反而能引起人们的注意。声音越大,人越听不见就是这个道理……”

      李越回神,气愤地打断道:“你干嘛往我背包里放了这么多石头?!难怪这么沉!你根本没告诉我!肯定是偷偷放进去的!”

      赵宇啧啧:“不就从院子里背到屋里吗?也不是翻山越岭什么的。你看看那些石头多漂亮,你手里拿的那个上面有个小熊的图案。”

      李越低头看了一眼,更气道:“你到现在还找机会忽悠我!这是小熊吗?这就是个□□!丑死了!”他放下手里的,又拿起一块惨白的石头:“这上面什么也没有!你干吗要这块?!”

      赵宇坦然道:“那是二氧化硅, SiO2又称硅石,在自然界中分布很广。当它结晶完美时就是水晶,胶化脱水后就是玛瑙,它含水的胶体凝固后就成为蛋白石,当它的晶粒小于几微米时,就组成玉髓、燧石、次生石英岩……”

      李越抓狂打断:“你别在这里念紧箍咒!你要这东西要干什么?!”

      赵宇懒洋洋地说:“你可以试着做下石英玻璃,我喜欢有点颜色的玻璃,如果能拼出图来就更好了。实在不行,加工成了碎末,和在泥里,抹成小路,上面会有闪烁的光粒,让人感到是行走是星光之间,很浪漫的……”

      叶铭赞赏道:“真的是好主意。”

      李越把石头拍在桌子上:“既然分布很广,干嘛从四川就背在身上?到福建再找不行吗?我们住在深山野地里,你要星光小路干吗?又不是在玩模拟城市之类的游戏!既然是我做,难道不该我来选料吗?做玻璃至于要做成石英玻璃吗?普通的用不到这么高级的矿石,沙子不就成了?……”李越突然意识了模糊的熟悉感的根源:曾几何时,他的顶头调度员就曾用这种斥责的语气教训过他,他正在用同样的口气数叨赵宇!李越脱口道:“完了!我怎么跟那个更年期的阿姨一模一样了!”

      赵宇哼道:“不仅吧,我觉得你已经过了更年期了。分布广也不见得在我们住的地方能找到,何况放在你面前你都没有认出来,怎么选料?星光小路如何?你难道不知道生活要讲究情趣吗?当然,品味格调大概与人大脑的发达程度有关……”

      叶铭点头:“的确如此。”

      李越愤怒地对叶铭说:“你别敲边鼓!他讲究情趣,那就该他背着!”

      叶铭说:“你若不想背,我来背就是了,莫要让他受累。”

      李越看叶铭:“他还会受累?叶铭你又忘了!”

      叶铭皱眉道:“你别这么吵了,他后背又紧了。”

      李越恶狠狠地说:“紧就紧呗!他也该起来了,这都快晚饭时间了!我饿了!”说到吃饭,李越忽然明白了:“赵宇,你现在说实话!是不是因为我早上没有去给你买小笼包,你才把石头放我的背包里了?!”

      照李越对赵宇的了解,他读到了赵宇脸上瞬间闪过的心虚表情,可接着赵宇就恢复了那副安详神态:“怎么可能?最后叶铭不是去买来了?我什么都没有抱怨吧?我只是想你该帮着背几天,叶铭都背了好几天了,我一向公平合理。”

      李越挥拳:“我看最不公平合理的就是你!”

      叶铭忙站起挡住李越的拳头说:“不能这么说他,他的确是……”

      李越转而对叶铭挥拳:“你少护着他!我们要团结起来,他就是个奴隶主!总想法欺负人。”

      叶铭皱眉道:“他怎么是奴隶主了?他连皇帝都不当了,让吾等背个包有什么?”

      李越对叶铭摇头说:“你怎么这么任他压迫?我得解放你的思想!”

      赵宇叹息了一声,好像受了委屈一样起身,拿过来衣服,慢慢地穿上,叶铭马上不再理李越,对赵宇说:“你不必忙,吾早就选好了餐馆,只需走一会儿,李官人不会饿着。” 他们三个都不能公开露面,但比较起来,还是叶铭更接近普通人,所以每次到了一个地方,都是叶铭先出去考察一下。叶铭说着,还随手帮赵宇顺个袖子什么的。他的这种贤惠举止与他的冷酷外表产生了极度的不谐感,李越晃晃头说:“叶铭,你难道不该冷酷残忍吗?难道不该漠然高傲吗?怎么现在比慧成那帮人都殷勤?”

      叶铭真的冷酷地看了李越一眼,说道:“他本该有多少人的照顾拥戴,我只是身兼数职。”

      李越谆谆道:“叶铭,我得给你上上人人平等这门课……”

      叶铭皱眉:“日后有时间吾自会求教,但是我没看出所谓人人平等和我愿意照顾他有何相干,吾还记得当初你如何待陆敏,那可是平等的楷模?”

      李越被噎住:在情感的纠葛中,的确从来就没有平等这么一说。赵宇在旁边一笑,说道:“我现在饿了,特别想吃红烧鸡块,醋糟牛筋,烤肉,炒青菜,还有小馄炖,炸馒头……”李越惨叫:知道我饿了竟然背菜名。

      叶铭说道:“此镇正在选官中,有一人自称曾经在军中聆听过你的教导。虽不知真假,还是不要多走动,我选的那个餐馆偏僻,大概不会有你想吃的主菜,权且凑合一下。一会儿吾采买些干粮和果品,最好明日一早就离开。等下一个镇子,吾等再去大的饭馆。”赵宇摇头叹气,但是带头出门,叶铭忙跟上,李越只好认命地背起装着现代仪器的背包,这个背包他们片刻都不能离身,还只能他们两个人背着,赵宇总是犯懒。

      他们已经离开人烟稠密的成都地区,前往重庆。未被蒙元杀戮前,川陕人口有九百多万,四川北部有四百多万。历史上,蒙元入侵后,两次屠成都和其他地区,减少了大半人口。可现在,这个地区依然人烟稠密,他们的落脚的小城镇至少有十几万人,叶铭选择的茶楼虽在一条小街的尽头,正是晚餐时分,也是七八分客满。

      他们这三人身材高大相貌出众,平素就总带着斗笠等遮掩容颜。进了饭馆,叶铭找了一个墙角位置,夕阳正好投下了一片阴影,他们走入阴影里,才摘了斗笠。三个人谁都不愿背对着门,结果叶铭与赵宇挤在靠墙的一边,李越坐了另一边,都半对着门口。

      李越被赵宇报了那些菜名后,就对食物产生了很大的热情。拿了菜牌扫一眼,马上对过来的伙计点了冰糖元蹄,肉末扁豆,光说出来,就差点流下了口水,接着又指了几个小菜。赵宇慢悠悠地看着菜牌,李越笑着对伙计说:“先去把这几个菜弄出来,我们饿了。”

      见伙计走了,赵宇不抬头地说:“是你饿了,你这出息,我听着都饱了。”

      李越忙低声说:“你没听见吗?我给你点了生煎包!算是补偿早上没给你去买包子。”

      赵宇瞥了李越一眼,说道:“可我还想吃北川凉粉,辣子鸡丁之类的家常菜……”

      叶铭郑重地问道:“那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过?”

      李越说:“你别听他的!那些都是要辣椒才做得出来的,这里哪里有辣椒?”

      又回来的伙计接茬说:“诶,我还真听说过辣椒哪!那个要选官的许官人就说吃过,是先帝用在战场上的,他吃过烤的马肉,说上面有辣椒粉,辣得好爽。他到处问有没有辣椒,谁都没见过。所以他说先帝不是凡人哪!他从那次吃了辣马肉之后一直跟着先帝,也许是因为那个辣椒的缘故。所以这次他参加选官,大家都要选他当知县。”

      赵宇微蹙眉头,说道:“就因为他跟过先帝就选他,是不是有些勉强?”

      那个伙计带了不快说:“怎么能这么讲?许官人说亲耳听过先帝讲的课,亲眼见先帝和李官人走出宋营把炸弹投到了元营里。更神奇的是,先帝在长江上挥剑一指,飓风就来了。在元大都,先帝让大家坐下,就地震了!许官人有时说起先帝讲的各色奇妙事物,都是我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许官人有过这么多见识,自然该当知县。”

      旁边桌子上的一个老客笑着说:“小店家,你可不能这么说,会惹祸的。”原来这人不是伙计,竟然是开店的店家,李越又打量了下他,三十来岁,大头圆脸,壮壮实实。

      店家不服道:“怎么会?那导报上说了,大家要选自己信得过的人当官,每个人都有这个……权利,对,是权利。我后天就去选许官人,他说他当选了,就按先帝定下的条例干,什么事都和大家商量,重要的事情,就让大家一起决定,要那个,少数服从多数,决事于民,让百姓来定政事,我觉得这样好。”

      那个老客叹气道:“你觉得好,我也觉得好,可曹家就不觉得这样好。”

      另外有一个人插嘴道:“就是呀,曹家是大户,这镇子里有多少他家的生意。”

      店家说道:“那又怎么了?曹家为富不仁,到处都传着他家霸人财产欺行霸市的故事。许官人当了官,至少不该像以前的官府那样袒护曹家。”

      老客压低了声音说:“人说曹家黑白两道通吃,与镇东青松岭的山匪都有关系。曹家长房中的次子这次也在选官,你觉得这曹官人能让许官人赢了去?”

      店家迟疑了下,“可到时候,不都是百姓来选吗?跟土匪有什么关系?”

      老客悄声说:“那也得有人让你挑选才行。万一到时候就一个候选人了,你能选谁?”

      店家瞪大了眼睛说:“许官人是跟着先帝打过仗的人!谁敢动他?”

      老客叹口气道:“人说好汉难敌四手,他就是打过仗,可那帮土匪有几百人,况且,也许还有其他江湖人士,出个事故什么的……”

      店家气了:“难怪这些天街上总有乱七八糟的人,难道许官人没死在抗元前线,竟要死在这里不成?那还有天理吗?原来我还不那么上心,可现在我得去给许官人助助阵。”说完转身,大喊着:“过来人,客官点菜了。”自己竟然走出去了。

      一个小伙计跑了过来,笑嘻嘻地问:“客官要什么?”

      叶铭看着门口道:“你们店家倒是热心。”

      伙计忙赔笑道:“官人多包涵,您想吃点什么?”赵宇和叶铭分别点了菜,伙计走开,赵宇笑着看旁边桌子上的老客,问道:“老官人看事入木三分哪,只是这青松岭真的有土匪吗?我们走过这一路,还算太平。再说,真有匪患,此镇的官员就当有所行为才对。”

      老客笑了一下,扭身隔空凑近赵宇,神秘地说:“明明有一股土匪住在山上,可也没有天天打劫,那他们是靠着什么为生的呢?”他对着赵宇挤了一下眼睛。

      赵宇显出恍然的表情道:“肯定是有人养着他们啦。”

      老客嘿嘿一下,又说:“养土匪比家丁行事方便,这个道理谁不懂?方圆百里,最富裕的是谁,我就不用说了。至于官人说的官府,此镇的官员原来是曹家的远亲,因为被人告了贪污,廉政司的人来了,停了官,所以才有了现在的选官。现今,官选未定,官人觉得谁会去剿匪?”说完转回了身体,继续喝他的小酒。

      赵宇一手支颌,眼睛半眯。李越知道赵宇又想管闲事,他懒得揣测,现在要好好吃一顿。不多时,几个小菜上了,李越拿起筷子就要大块奇朵,余光见门口进来一个人,李越下意识瞥了一眼。

      进来的人身材消瘦,衣衫破旧,该是青年,可脸色蜡黄,双眼半垂,吸引了李越目光的,是在这个人明晰的眉骨上竟然没有眉毛。李越怀疑这是疾病的表征,加上这病态的脸色倒也像,可这个人虽然头微低着,却走路无声,后背笔挺,肩膀平直,小腹收紧,整个身形明明是一副健康的体魄,李越困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手中的筷子忘了夹菜。

      饭馆里突然安静了下来,那个人到了柜前,低声问道:“店家可在?”声若蚊蝇,透着股虚气儿。

      伙计到了他的左近,但并不再向前,有些紧张地回答:“店家不在,大概得过会儿回来。要不,请过些时候再来?”

      那个人回身看,店里已经没有了空余的桌子,但许多桌边都有空椅子,可众人突然都埋头吃喝起来,没有人看那个人。李越有些奇怪,在那个人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就对着他友好地笑了一下。李越二十八了,这些年的奔波和在岛上的暴晒,已经完全褪去了他初来时新人气质,可他的笑意还带着以往的明亮随意,他本来就生得浓眉朗目,加上嘴角颊边的一道浅浅的法令纹,让他的笑容有种成熟的魅力。

      那个人对伙计说道:“给我一碗素面。”说完,就向李越他们这桌走来。到了桌前,李越觉得如果等着人家开口要求坐下,就有些不礼貌了,就抢先笑着示意空椅子说:“请坐吧,如果不介意,来吃些我们点的菜肴。”说着用筷子指点了一下桌子上的小菜,接着意识到自己这样十分粗俗,忙改用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又对着来人不好意思地抱歉一笑。

      来人也不多说话,就坐在了李越旁边的一边桌子上,正对着赵宇和叶铭,可他半低了头,谁也不看,就像没见着赵宇他们。赵宇自然不会主动打招呼,李越则再次仔细观察他的面庞,觉得骨架匀称,三停和谐,可皮肤除了颜色不正外,还有许多疙瘩,连眼角眼皮上都有。头上没有带帽子,就扎了个发髻。发间满是灰尘,连带着面上肩上都有一层薄尘。但衣服虽然破旧,还算整洁,袖口也不脏。这种种违和感,让李越起了好奇心,不由得笑着说:“我怎么觉得你像是穿好了衣服,才往头发上撒了灰?哪里有头发这么脏,可衣服袖子不脏的?”那人只看着桌面,也不回答。

      李越委屈地看赵宇,赵宇微笑,说道:“我早说过,你要矜持些才好。”

      伙计过来上了李越等人点的热菜,也给那个人上了一碗素面。李越方才饥饿,多点了菜,加上赵宇和叶铭点的,他们这边有六菜一汤,加上四个前菜和给赵宇的煎包,把桌子满得满满的。那个人开始默默地吃自己的面,李越再做努力对他说道:“你看,我们这么多吃的,你能不能帮着我们吃点?”没有回答。李越吃了几口,不甘心,又说:“大家见我们在你面前这么吃喝,弄不好觉得我们在欺负人,你让我们好做人,和我们共享一下?”还是没有回答。李越和他飚上劲了,一会儿就对他说几句话:“你肯定不想尝尝我点的元蹄,外焦里嫩,很好吃。”“你该吃点儿这个青菜。”“这个鸡块做得不错,你尝尝?”“这个豆角炒得很好,你不吃可就亏了。”……可自始至终,那个人都不理他。不多时,那个人吃完了素面,拿出了一个小钱放在了桌子上,起身走了。李越对着他的背影道:“很高兴见到你!”

      见那个人出去了,赵宇叹气:“这该算是骚扰了,恭喜你又堕落了一个层次。”

      伙计匆忙过来,一边收拾碗碟一边低声说:“官人哪,你给自己惹祸了!”

      李越问道:“怎么了?”

      那个老客又扭过身来,小声道:“此乃第一晦气之人。”

      伙计接着说:“就是倒霉到家的人,听说,他一出生,就克死了他母亲,三年就克死了他父亲,五年后他的祖父母,接着,他的几个叔父叔母,姨夫姨母,外加堂哥表哥……听人说,那族里,自从他出生,总共克死了有三十多人!都快死光了。谁敢与他往来?他远离了大宅,到城边小屋单住。许多人说那族中没把他当成灾星逐出去,已经是对得起他了……”

      李越皱眉说:“怎么能怪在他身上,也许是有家族的疾病什么的。”方才那个人脸色就不好。

      伙计叹息道:“如果只是他们家死人,大家也不会这么害怕他。可他真的见谁克谁!大过年的,他在街上走,就有马惊了,把人踩死在他身边。有一次他进了一个店铺,当天晚上那个店铺就被烧了。有一次,有个外乡人到他门前问了下路,离开了他家门口就倒地不起。有人不信邪,专门去拜访他,一进门,还没说两句,家人就来了,说宅里死了人……诸如此类的事,多了……他平日都是向我们店家买些面食,从不停留,今天怎么了,竟然坐下来了,客官们,你们要小心了……”他突然停下,门口处,那个人正站在那里。

      李越感到一阵难受,就跟他说别人坏话让人听见了似的。这些人这么议论,难怪那个人面现病态,看来不是身体上的疾病,是心中抑郁难解。李越站起来,走过去,对那人一叉手,行了个礼,笑着说:“幸亏你回来了,我才说不及得知君的名姓,甚是遗憾。”

      那个人不理李越,对伙计说:“请给我包三个大饼。”伙计讪讪地应了,回身去准备了。

      李越放弃了彬彬有礼,小声说:“你怎么不理我呀,我都跟你说了这么多话了。我的朋友们都在笑话我,你怎么也该对我说一两句话吧?至少问句你是谁之类的。”

      那个人眼睛头低眼垂,像是没听见李越说什么,李越叹气:“你让我怎么做人哪!我这么个大福大贵洪福齐天的人,竟然被你看低,你日后的运气得多好呀。”见还没有反应,李越说道:“你不信?你没听说过‘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唔信一世裤穿窿’。”有人笑起来,裤子穿洞什么的,多落魄。

      李越扭头道:“别笑呀,这话是说谁也不会一辈子穿破裤子的。好运早晚会来,如果一直没有,就说明后面攒了很多。”他又看着面前的人说:“我这么巴结你,你该理我了吧?”

      伙计递过来一包饼,那个人给了两个小钱,接了饼,转身走了。李越对着他的背影长叹了一声,喊道:“幸会幸会,多多保重,后会有期!”转身走回桌子旁坐下,赵宇低笑:“他在意你呢。”

      李越沮丧地说:“你就知道落井下石。”

      那个老客回头道:“他是出了名的晦气之人,大家都躲着他,经常有人当着他的面说谁沾上他谁倒霉,他自己早就知道,平素极少上街,从来不与人搭讪。他不理你,可不是怕给你晦气?自然是在意你才不理你。”

      李越赌气地说:“我不要这种在意,我就是个常人,在意我就理我才好。”

      赵宇哼道:“没有思想深度的人的确无法剖析感情,付钱,我们得走了。”

      三个人重新戴上了斗笠,离开了小饭馆。赵宇对叶铭说道:“带我们去遛遛。”叶铭看来知道赵宇在想什么,领着他们走入了镇子中心,官衙外人群拥挤,人们在纷纷议论着:“听说有人想不利选官……”“就是,如果刺杀几个候选的官人,那不就剩了一个人……”“那可不行,好不容易能选个大家喜欢的官员,怎么能让人搅黄了……”

      人群里有人大声说话,大家静下来,远远地,李越看到一个中年人,站在一张桌子上,对大家拱手道:“诸位乡里乡亲,还有两日就到了选官的日子。吾虽不才,但愿为百姓谋福,若得选为官,定聆听大家的愿望,政事从众议!”下面的人群一片欢呼,那个人等人声稍停,接着说:“此是先帝之愿,吾在先帝出闽地时,千里投奔而去,随先帝征战南北,直到先帝破了元大都,一直战斗在先帝麾下。因吾忠心耿耿,吾在军中曾被授予过当代鲁班李官人所造之弩。那弩强力准确,从无虚发!上有个红印,是毁弩之机关。当初吾曾对天发誓:人在弩在,人亡弩毁,绝不会让如此强弩落入敌手。吾曾多次射杀蒙元官兵,无愧先帝的栽培!”众人又一片赞赏,他举起手里一架单弩,大声说:“虽然李官人之弩必须留在军中,但吾自制了弓+弩,以牢记与先帝征战的岁月,也定以此弩捍卫先帝创下的基业。”群情激奋,李越知道他这么说,一方面是为了向众人宣扬自己的背景,一方面也是表明自己是个战士,不是个束手待毙的弱者。

      中年人放下手,接着说:“吾心慕先帝之高节,愿参与选官,得官位后,将贯彻先帝所颁之条款,拥戴文丞相之内阁。”又是大片认可声。那人接着说:“若有人想夺我性命,以卑劣手段上位,如此人品,岂能效法先帝之光明磊落?岂能领会先帝之仁慈大义?岂能遵循先帝以民为主之旨?最终受苦的必是其治下百姓。”人群愤怒的不满声。中年人语气激昂:“我不吝我之性命,一定会坚持选官。为了不让百姓沦入不轨之人的掌握,吾现在命名吾的几位友人为替选人,如我不幸,请大家转投我的下一位替选,若他不幸,再请投下一人。吾等人人相替不竭,定不能让心怀叵测之人得逞!”他接着一个个介绍他的同伴,每个都被人们大声欢迎。

      赵宇转身离开,李越知道这个人这么一安排,让对他的刺杀少了一半作用,不禁笑着低声对赵宇说:“你教出来的人可够厉害的,这个人我根本没有印象。”

      赵宇也微摇头道:“我也不记得他。可他用过你的弩,应该是强弩队里的一个。”

      叶铭说道:“如此之人还有万千,君当初所为渐已成势。”

      赵宇一边嘴角下垂:“先帝先帝的,听着老得不行。”

      李越笑道:“你就别挑剔了,他差点把你吹到天上去了。”

      叶铭说道:“他本来就是天上下来的,他那么说有什么不对?”

      李越不满地看叶铭:“我也是天上下来的,还是我接的他,你怎么只对他拍马屁?”

      叶铭语气淡然道:“那人都说你是当代的鲁班了,你还要听我说更好的?”

      李越不满:“你在说他好的时候显得真心真意,说我的时候怎么就一带而过了?”

      赵宇劝解说:“那是你的心理作用,别人说你好你都不信,说你坏,你才觉得是真话。你应该培养起自己的自信,就是别人说坏话,也觉得是好话才对。”

      李越歪头:“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人是真的合起伙儿来了?”

      赵宇切一声道:“疑神疑鬼之类的行径其实十分耗费脑细胞,你最好别学。”

      李越握拳在空中挥了一下,说道:“我最想学的是那些气功什么的,隔空就能打你一拳。”

      叶铭不满地说:“你怎么能这么对他?伤着他怎么办?”

      赵宇对叶铭说:“你别管,他有时要做做白日梦什么的,不然他实在没有机会赢,时间常了会得抑郁症的。”

      李越指着他们两个说:“我就说你们两个狼……”

      赵宇打断道:“你要是敢乱用成语,你睡觉时我就往你鼻子里灌醋!”

      李越马上捂鼻子:“我怎么想起来就觉得酸了,你太狠了!”

      叶铭少见地笑起来。

      回到屋中,天已经完全黑了,洗漱后,赵宇坐在床上,叹了一声:“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哪。”然后就倒下睡了。李越心里有些别扭,想了想,还是坐了起来。叶铭下床道:“我去看看吧,你守着他就成了。”听听,就跟把个孩子托付给我似的。李越十分不屑叶铭这种婆婆妈妈,躺下后立刻就睡着了。

      朦胧里,门口走进来一个人,李越看不清他的脸,但知道就是在小饭馆里不理他的人。那人走过来,站在李越的床前,喃喃低语,李越高兴地坐起来:“你跟我说话了?”……肩膀处被人摇动,李越醒来,脸上还带着笑,叶铭在清晨的微光中低声说:“睡得这么沉,我还指望你机警些……起来吧,我们收拾一下,尽早启程。”

      李越扭头看,赵宇已经在穿衣服了,李越不解地问:“怎么这么早?”

      叶铭说道:“这一夜十分不太平,有人试图冲入几个候选人家中,还有人隔着院子往他们家里投掷火把。百姓们组织起了民兵,在几个人家宅外护卫。明日就是选官的日子,天亮后民兵会巡防镇子,盘查可疑人等,以防有人欲行破坏。”

      李越知道他们这三个人都是十分扎眼可又不能惹人注意公开露面的人,忙起来,听赵宇问叶铭道:“你插手了没有?”

      叶铭一边整理行李一边说:“只在暗地里打了两三次钉枪,不让那些人纵火。”赵宇没再说什么。

      三个人出了房间,套了两匹马的马车,赵宇和李越坐在里面,叶铭赶车,往南边城门走去。李越从马车窗看出去,虽然天色方才发亮,可街上到处是人。经过镇子中的广场空地,可以见几个大缸,缸外漆了名姓,百姓正在支起帷帐,要围住大缸,李越猜想选官就是往里面投石子之类的了。

      他们到了南门处,城门已经打开,在门边站了上百民众,领头的竟然是昨日那个大脑袋的店家。他们没有管离开的人,只注意进城的人们。叶铭跟在要出城的几个人后面,接近了城门处,店家见到了叶铭,大声打着招呼道:“这位官人,要离城了?有空再来小店。”

      叶铭答道:“店家辛苦。”

      那个店家大声说:“就辛苦这一两天啦,一定让明日选官成了。”

      其他人也纷纷出言道:“就是呀!谁能想我也可以举荐官员?这个机会难得。”“如果许官人真的当选了,按他说的会让百姓做主重要的政事,我一直想提个政议……”“只要是百姓推举的,公平合理,就是不是吾选的人,吾也愿意听从,吾就是不能容忍有人想把别人都干掉了,只留自己一人……”“就是,路见不平,人人相助,大家都操劳些,守好城门,别让那些想为非作歹的人轻易进来……”

      他们出了城,按照计划应该是往南边去,可赵宇说道:“往东边去看看吧。”叶铭马上纵马往东边走,李越想起那个老客说镇东的青松岭有土匪,就问赵宇:“你不是想去找土匪吧?”

      赵宇说:“怎么是去找?我从来不挑衅,我只是看看去他们是不是往这边来了。”

      李越翻弄包裹:“我们这么匆忙地走了,也没有吃早饭,我还想赶快到下一个镇子好好吃点东西呢。”

      赵宇带了他一向的轻慢语调说:“我还以为你在找武器,原来是找吃的。你在梦里笑得那么开心,应该不饿呀。”

      李越马上道:“我那时没在吃饭,是梦到了……”他停住,如果告诉赵宇自己梦到了那个不理自己的人,赵宇是不是会笑话自己?

      赵宇哦了一声:“陆敏?你梦到了他,那是他来看你来了。”

      李越忙说:“不是他,是个不认识的人。”

      赵宇沉思了片刻,歪头道:“不会是那个饭馆里被你纠缠的人吧?”

      李越气:“你把我说得这么不堪!我只是个友好的人,见人打招呼,有礼貌,当好人还有错了?”

      赵宇一笑说:“没错没错,一开始,你只是打个招呼,不过人家一不理你,你就跟喝了鸡血似的,开始死缠烂打。”

      李越有些受伤:“听你这话,我简直成了个神经病了。”

      赵宇嘿嘿道:“怎么能这么胡乱给自己下诊断?你顶多也就是个性格外向罢了,别刻意追求个性。”

      李越看赵宇:“只许你自己当神经病,我就不能也是个疯疯癫癫的?你什么都得把着?”

      赵宇鄙夷道:“你别瞎凑热闹,有些高难度的职称不适合你。”

      李越一拍膝盖:“我还就要……”

      叶铭返身挑开窗帘说:“你们两个别闹了,前面有事。”

      两个人往窗外看,几个农人气喘着跑过来,说道:“快跑吧!土匪下山了,往这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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