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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六章 故人归路许多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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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很早很早的一个清晨,早到卓东来起身后方方步出紫气东来,正背负着双手立在清冷的院子里,卓青忽然提着一个很平凡还有些陈旧的箱子轻轻过来,走到卓东来身后五步远的地方停下,恭敬的躬下身子,恭敬道“卓爷”
卓东来眸间冰冷,冷冷斜睨过去,阴魅的低应一声“卓青,什么事呀”
“回卓爷,李先生的护卫一早送来这个箱子,叮嘱属下亲手交给卓爷”
“哦”
“铁护卫说,这是卓爷一直要找的东西”
“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会卓爷,没有您的吩咐,属下不敢看”
卓东来淡淡的一挥手,卓青小心的把箱子放到紫气东来阁的紫檀木桌上,恭敬的退出院子。
约摸又过了一刻钟,东方的天际渐渐浮白
,
几抹红霞也淡淡浮现,卓东来低叹一声,缓缓回身踱进屋内,沉静的打开箱子,竟然是一个孩子,一个熟睡的孩子,一个还没有三个月大的孩子。
这个孩子,是雄狮堂和大镖局一直寻找的一个孩子,是蝶舞与朱猛的孩子,平儿。
蝶舞是卓东来的义妹,朱猛,却是雄狮堂的堂主,这个孩子,原本不应该存在的孩子,现在竟然安安稳稳的睡在卓东来面前,不谙世事的孩子,果然是只能受人摆布的棋子。
李寻欢为卓东来送来了一枚棋子,李寻欢竟然能在大镖局和雄狮堂的同时搜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得到这个孩子,这个前辈,在江湖上,始终有着自己独特的找人方式,小李探花,小李飞刀,无论是在江湖,还是庙堂,当真是惊才绝艳,名不虚传。
只是,他为何会把孩子送来大镖局,他究竟想做什么,难不成他笃定自己不会伤害这个孩子,还是有着别的考量。
卓东来盯紧孩子看了半晌,那孩子睡梦中竟然绽放一个浅浅的笑容,丝毫不曾畏惧自己遍身的冰冷,也罢,无论李前辈将孩子送来的目的为何,这些都不重要,至少,卓东来可以笃定,李寻欢,一时不会对大镖局,不会对司马超群又任何危害,这些,便足够了。
理好紫裘衣袖,卓东来一俯身将孩子抱在怀里,小小的婴儿依旧安静的睡着,丝毫没有被惊醒的意思,卓东来不由得心下一软,尽量让孩子在自己臂间睡的舒适,脚下稳稳踱着步子朝院外而去,他要去找一个人,一个双腿已经残废,武功也尽废的老人,一个很有智慧的老人,流水。
老人所在的院子,是独立于大镖局的一个院子,卓东来曾下过禁令,任何人不得踏入这个院子半步,否则左足踏入砍左足,右足踏入砍右足,这个严厉的禁令一向很是有用,尤其还是卓爷下的禁令,只一次,就成大镖局所有人禁忌的死令。
卓东来推开那个小院的木门时,隐隐听到一位老人声竭力嘶的怒吼,仿佛垂死的猛兽在做最后的挣扎,不甘却又不能,卓东来唇角冷冷牵出一抹笑意,流水老人,叱咤了江湖几十年后,如今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怒吼而已,便是凭己之力走动一步,亦是不能,老人,终究只能是老人,就要有老人的样子。
等他出现在老人所在的亭子时,石阶周围已经满满跪了一地的妙龄少女,一个个远远的跪着,年轻的身体在晨风里无助的颤抖,有着姣好面孔的少女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很是惹人怜惜,垂暮的老人却依旧愤怒的低吼,纵使如此,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讨饶,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半丝声响,大镖局训练出来的人,一向很是听话,很让人满意。
见到卓东来行近,流水老人愈加愤恨的砸碎了手中茶盏,朝着一群少女怒吼“滚,你们都给我滚开,滚远点,都是一群不安好心的东西,一群养不熟活的白眼狼,都是故意来气我的,你们都给我滚开”
跪了一地的少女动作迅速站起,一致朝着卓东来福身,卓东来淡淡一挥手,示意她们退下,一群人,立时走的干干净净,地上的碎瓷也被快速扫尽收走。
卓东来望一眼少女消失的方向,低叹一声缓缓回身,温柔的问道“这群孩子又哪里惹得您不开心了”
“哼,你教养出来的就没有好东西,都是派来监视我的”
卓东来却也不怒,依旧笑着“若是您不喜欢,改日我再送来几个更年轻更漂亮的,好好伺候着您”
老人这时稍稍有些动容,却随即沉下脸冷哼一声“没有人比我的蝶舞更好,没有人比我的蝶舞更美”
卓东来好似无意逗弄着臂弯沉睡的孩子,优雅阴柔的嗓音愈加迷人“这个孩子,和蝶舞一样,乖巧的让人心疼”
老人佝偻的身子立时僵住,眸子骤然收紧,盯紧那孩子半晌,面上忽然浮现奇异的神色,枯槁的手臂堪堪向前探出“孩子,蝶舞的孩子,快,快来给我看看,蝶舞的宝贝,哎呦,我最心疼的心肝宝贝儿”
卓东来意外的没有丝毫为难,轻柔的将孩子递到老人臂间,眉梢挑起浅笑,温柔的望向老人和孩子,仿佛一个温暖的家。
老人笑的满面皱纹都舒展开来,轻轻晃着孩子,口中却刻薄的念道“那小兔崽子的儿子在这儿,我不就不愁她不来陪我,嫌弃我老了,嫌我是个糟老头子了是吧”
卓东来优雅的一欠身,淡淡道“您若是喜欢,这孩子,便留下陪着您老如何”
老人略一抬眸,冷冷斜睨过去,冷笑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想要什么就直说,还是那副臭德行,越是想要的,越装作不在意,养了你这么多年,你是什么臭德行,我还不了解么”
卓东来眸间闪烁异样的神采“我来请问您老人家,这天下最可怕的武器是什么”
老人一笑,直直望向一旁战战兢兢送茶的少女,问道“你说,这天下最可怕的武器是什么”
少女心中极是害怕,却又不敢不回答,半晌低垂着眼睑,低低道“是不是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
老人轻叹一声,很是惋惜道“以前或许是,现在却不是了”
卓东来斟满一盏茶水,淡淡道“为什么”
“因为,自从小李探花仙逝以后,这种武器已成绝响”老人神色愈加黯然,叹息道“从今以后,世上再也不会有小李探花这种人,也不会再有小李飞刀这种武器了”
卓东来幽幽望向遥远的天际,那里淡淡的一抹白,像极了那人素来干净淡雅的白衣,长安的天,一向都是灰色的,今日竟也能见到白色的云,小李探花,当真是仙逝了么,卓东来淡淡开口“现在,世上最可怕的武器是什么”
“是一口箱子,当今天下最可怕的武器是一口箱子”
“是萧泪血的那口箱子”
“是那口箱子,那口平凡陈旧的箱子,箱子的主人却能在最短的时间组成至少上百种武器,传说,那口箱子里住着一个勾魂的魔鬼,所以,见过那口箱子得人,都被里面的魔鬼勾去了魂魄”
卓东来眸间隐隐泛出戾色,一闪而逝,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他很平静很淡然的随意问道“若是萧泪血遇上李寻欢,谁会赢”
老人捕捉到卓东来眸中一闪而逝的戾色,忽然仰天长笑起来,笑声苍利刺耳,他怀中的孩子被惊醒,开始哭闹起来,老人却又诡异的止住了笑,耐心的哄着怀中的孩子,直到孩子又安静的睡熟,他才又狠狠盯紧眼前的紫衣人,嗓音极其淡漠“原本是小李飞刀会赢,现在,却不一定了”
“为什么”
老人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越了无数久远的岁月,破空而来“因为泪痕剑”
“泪痕剑”
“是,泪痕剑是萧大师一生最得意的作品,关于泪痕剑的由来,还有一个很凄美的传说”
“哦”
“传说,萧大师的妻子不甘心自己的丈夫心中只有剑,没有自己的存在,所以,在生下萧大师的骨血后,以身化入炼剑庐,最终化作剑身上一滴泪痕,泪痕剑便由此得名”
“的确是很凄美,很可惜,也很可笑”
女人一向是最麻烦的生物,卓东来从来如此认为,所以,这个传说的确可笑。
老人不以为然,淡淡应道“可关于这把剑,最凄美的故事,还不止这些”
“莫非,还有别的更凄惨的故事”
“是,萧大师的妻子临死前,以命作咒,诅咒萧大师的一个儿子会用这把剑去杀了萧大师的另一个儿子”
“这么说,这把剑还是一把带着戾气的剑”
“是,传说,当萧大师的一个儿子用这把剑杀死他的另一个儿子时,剑身上的泪痕便会消失”
卓东来轻轻搁置手中茶盏,略略抬眸“传闻之中虚虚实实,不可不信,亦不可不信”
“可这个传闻,却不能不信,因为,它是真的”
“哦,那你可知晓,泪痕剑现在在哪儿”
“在萧泪血的手里”
“萧泪血会拿着泪痕剑杀了李寻欢”
老人别有深意的叹息,指尖摩挲过怀中婴儿稚嫩的双颊,缓缓应道“萧泪血会不会用它杀了李寻欢,我不知道,我却知道萧泪血会用泪痕剑杀死自己的亲兄弟”
“李寻欢不会是萧大师的儿子”
“是,李寻欢的确不是萧大师的儿子,但是,萧泪血再杀死自己亲兄弟之前,却也不会死”
卓东来缓缓回身,盯紧眼前须发皆白的瘫痪老人,萧泪血不会死,那么死的或许就是李寻欢,卓东来却又忽然不想让李寻欢去死,沉吟片刻后,他平静的问道“为何不是萧大师的另一个儿子拿着这把剑去杀了萧泪血”
老人忽然迭声戾笑,仿佛见到了天地间最可笑的笑话,笑完之后,冷冷的回道“卓东来,你是我从小养大的小兔崽子,还只能是兔崽子,没有人可以从萧泪血手中夺走泪痕剑,除了李寻欢,可是,小李探花已经仙逝,就算他还活着,命就是命,没有人可以同时胜过泪痕剑和那口箱子,萧泪血注定会活着,杀死萧大师的另一个儿子”
“还有”老人停顿片刻,继续冷冷嘲讽“你是不是在想,若是萧泪血先杀死了自己的亲兄弟,李寻欢就一定能胜过萧泪血,我可以告诉你,若是萧泪血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兄弟,他就一定不会活着,一个杀死自己亲兄弟的杀手就不会再是杀手,活死人与真死人,没有什么分别”
卓东来平静的听完,平静的将斟满热茶的杯盏搁置在老人身侧,稳稳的转身离去,优雅阴魅的嗓音不紧不慢的传来,是稳操胜券的尊荣与沉静“义父不是想念蝶舞了么,让她来陪您老人家如何,我已经吩咐让人在长安城画满红色的蝴蝶,想必,不过两日,她便会回来了吧,义父您可要好好准备一下,免得到时措手不及,怪我侍奉不周啊”
老人眸间戾色顿现,破口骂道“那个婊子,若还活着,就让她给我滚回来”
莫名暴起的怒气,竟不知是源于蝶舞,还是源于如今禁锢着自己的小兔崽子,或是源于别的事情。
卓东来背负双手渐渐踱远,或许,应该给司马超群寻找一件天下最厉害的武器,大英雄原本便需要一个与身份相称的武器,那口箱子和小李飞刀是不能了,泪痕剑,或许不错。
若大镖局得到了泪痕剑,小李飞刀遇上的会是那口箱子,还是泪痕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