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见命运了么——闲聊《银之镇魂歌》》琉璃蓝泽

1、第 1 章

　　银镇是很久以前看的，几乎被遗忘了，又想起来其实是因为看到有人旧事重提的争论罢，笑。
　　在心目中，银镇毫无疑问是神作——虽然这个称呼已经被滥用了。但之所以这么认为，不是因为深爱悲伤的主人公故事，而是因为所谓的‘命运’。
　　银镇是一个锋利、刻意、精雕细作、严丝合缝的故事。这个故事太过于起承转合衔接，情节骨架外露，斧凿之气很重，近乎僵硬，完美的戏剧，因为戏剧，而显得不真实和虚假。
　　然而故事仍然很好看。主人公路西安和奇拉，他们之间的爱洁净刚烈如烈焰，如钻石——吉原笔下一贯的人物特点；情节曲折细致入微，狗血而悲伤，主旨就是：所谓悲剧，就是把美的东西毁给人看。而命运如此无情，从头潜伏到尾，干净利落地完成整个故事，前后呼应，每一个出乎意料的转折都应如此，否则故事将滑向平庸和无法收场，所以它显得太刻意，为悲剧而悲剧；故事的语言又很美，清丽幽雅唯美的文字和场景；再加上恰到好处的布局手法，这就是《银之镇魂歌》。
　　一个精致的故事。
　　是所谓的耽美。
　　美丽、曲折、引人动容，作者用严谨沉静的笔触细心地刻画出来。一幅绚烂唯美而线条刚韧的画卷展开。

　　开头徐徐叙述，先是一段提纲挈领式的感慨，关于命运，关于人的悲欢离合，概念于故事情节先行。这种情况一般都是为了暗示些什么，定下基调，当故事从头读到尾再回首时，才发现它的深意。或者故事实在浓墨重彩，一个时代的风貌和浓缩，不得不用在开头大幅刻画描写的方式铺出。（虽然吉原本人就一贯很喜欢穿插描写概念就是了）
　　然后奇拉出场了，在绚烂花吹雪的回望坡中回到这一片故土。但是这并不是故事的开始，而是整个故事戛然而止结束之后的余音袅袅，此时我们尚无法理解他的感慨，悲伤，不堪回首，只能隐隐窥探到故事的边缘，从潮湿淤泥的废墟中推测曾经发生过洪水滔天。
　　慢慢地，随着前进，往死亡的边缘行去，在奇拉母亲的墓前，那些人物愕然登场。爱憎与回忆千丝万缕，在一切消失之前的回光返照，哗然起飞。
　　伴随着典型的史诗般对整块大地和王国争夺的描绘，此时故事才正式开始。

　　奇拉和路西安是一起长大的，奇拉不是什么名门后裔，只是侍女的儿子。所以在路西安身边就显得谦卑而随意、不起眼。
　　美丽、亲昵、性格温柔，一起长大，典型的竹马竹马，路西安爱上奇拉是顺理成章的事，尽管提出要求的时候显得那么突然令人惊愕、不可思议，每个人都被惊到了，除了路西安本人。
　　于是他们陷入热恋，仍然顺理成章，然而等待着他们的未来会是什么？
　　他们从未考虑过，于是命运替他们规划了道路。
　　伴随着戏剧性到荒谬的误会，戛然而止。
　　很刻意，然而却仍然显得理所当然顺理成章。性格即命运，这一点，路西安自己也是在失去一切后才意识到的惨痛教训，是他自己狂热深挚到近乎荒诞的性格导致了悲剧的发生，当时哪怕有一点点的后退和冷静与解释，事情都不至于到如此，然而便是没有，步步深陷。到最后，命运又给他开残酷的玩笑，让他无意之间知晓当年的真相，爱憎反噬回来，当年有多愤怒，现在就有多悔恨。
　　每一步，命运都走得恰到好处，直至终结。

　　这就是银镇，一个命运的、悲伤的故事。

　　然而，也许，在这么明显可见的、刻意的命运安排的故事下，也许还有一些东西没有显现，没被我们所看到。真相翻面开来，重重令人震惊。假设，其实还有一个小小的、隐性未显的、却与故事密切相关的隐藏情节呢？
　　奇拉的父亲是谁？
　　这个看似无关紧要，并且有意无意使奇拉与路西安的命运以这样的姿态联系在一起的问题。

　　我们来看看文中的描写。
　　路西安：年轻的帝王路西安首先是在加冕仪式上，以其遗传自母亲的美貌和气质折服了众多的王公贵族。
　　奇拉：比起不知姓名的父亲的血统来，奇拉很明显更浓重地继承了身为拉卡神官之女的母亲的面貌。
　　以及：奇拉那端正秀丽的五官，甚至让人暗暗猜测他是否是什么名人贵族的后裔。

　　奇拉母亲的态度：即使是受到了主管后宫的女官们的严厉的追问，阿西娅也始终保持沉默，一言不发。正因为如此，后宫里还流转出了各种各样的揣测。那时对于这母子两人的明显的嘲笑和背地里的坏话可以说是数不胜数，如果不是西亚露公主正好在同一时期生下了伊梨丝公主，需要有人来哺育乳汁的话，母子两人多半在当时就已经一起离开了后宫。

　　就连奇拉自己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父亲的名字。阿西娅直到临终的一刻，都没有向自己的亲生孩子阐明这个秘密。

　　路西安对奇拉的感觉和爱恋悸动的某种因素：或者说，这是由于同样来自北国拉卡的血脉对血脉的呼唤吧？

　　重臣阿那斯对路西安要求奇拉的对话：
　　“你没听见我的话吗？阿那斯。我想要的人是奇拉。对于你们给我找的那些洋娃娃，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既然如此，就请您选择其他的侍童吧。路西安陛下。再怎么说奇拉也是您的乳兄弟。”
　　“就算是乳兄弟又怎么样？既然是乳兄弟，就说明原本就没有血缘关系，那还有什么需要顾忌的。”

　　以及由路西安转述的大臣当时的表情和态度：
　　“你看到阿那斯的表情没有，简直就象是咬到了一嘴虫子一样。”

　　奇拉母亲显然善良坚强，淡泊名利，那么让她倾心的、或者说她不能说，直到最后都没有暴露秘密的父亲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文中漫不经心式对两人容貌的微妙相似式描写，而所谓血脉对血脉的呼唤是什么？
　　阿那斯的犹豫到底是出于什么？奇拉为什么不能成为路西安的所爱，‘请选择其他侍童’，他显然不是反对同性之爱，拿奇拉是乳兄弟的理由也立刻被路西安反驳，这也确实是对的：既然是乳兄弟，就代表没有血缘关系，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然而阿那斯当时的表情非常怪异，‘简直就像咬了一嘴虫子一样’。

　　所有细微之处，指向了唯一的可能性：奇拉的父亲就是路西安的父亲，上一代国王奇杰。
　　他们两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银镇有一个关于上一代的故事隐线：奇杰与阿西娅，陪嫁的神官之女生下了奇拉；与西亚露公主生下了路西安。
　　而关于奇拉父亲是谁，重臣阿那斯显然是知情的，所以他才试图阻止路西安要奇拉：这不仅仅是同性之爱的问题，还是兄弟间的□□。

　　一重命运，所有读者都看到，唯有剧中主人公被蒙蔽；另一重命运，所有人都没注意到。我们之所以知道、觉得故事戏剧性，无非是作者把命运展现给我们而已。

　　如果奇拉和路西安是同父异母的推论成立，再回过头去看银镇，吉原大神在一开始就暗示的概念，就更显得意味深长，文章的情节也就有了某种暗示和别有深意。
　　那段话或许不仅仅指明显的、显而易见到刻意的那部分，同时亦包含了另一重潜伏到水底的线索与命运。关于隐瞒和真相，相遇与爱憎。

　　两重命运，前一代与这一代，极明显与极黯淡；两者之间平行的、惊人相似的重现与重合，螺旋般回转前进的故事和历史。
　　阿那斯，从一开始就缄口不言，只好眼看着奇拉成为路西安的情人。而后，为了同样的理由，仍然对路西安的狂怒错误沉默。奇拉的事所有人都瞒着，只有故事主人公都不知道；然而阿那斯瞒着的事，我们也不知道。
　　历史并不是仅仅发生过一次，而是重复了两次，或者三次。
　　奇杰和阿西娅的关系与故事，是如同阿几玛和伊莉丝呢？抑或路西安和奇拉？；奇杰和西亚露公主，是如同亚斯大公和伊莉丝，或者路西安和玛拉？
　　路西安和奇拉，伊莉丝与阿几玛。相似的故事也许从前就发生过，被隐瞒，而命运曲折婉转，步步紧逼的穿插和不断重复，最终变成银镇。

　　一开始就已经说过，银镇是一个精雕细琢到刻意的故事，每步命运的斧凿痕迹都那么明显，我们都看得到。然而也许这个故事比我们想象的更精细复杂、更宿命悲剧式，漫不经心的几笔，另一重真相薄薄地映在背景上，淡到几乎看不见。两者相互映照，镜面的双重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