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图[傅叶衍生/沣远古代]》乔叶霖

2、第一章

　　晌午刚过，正是只需轻轻一动便会让人蒸出一身汗水的时辰，驿道上却有一匹骏马狂奔而过。
　　马上这人算不上有名，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他却是为大人物办事的人。
　　他叫沈家平，是承王府上的侍卫首领兼承王爷的贴身侍卫。往日他总是与承王爷寸步不离的跟守着，今日却看上去像是要独自去办什么大事。
　　确实是一件大事，且此时此刻非他去不可，而且这事实在万分火急，否则他也不至于从昨夜赶路直到现在。
　　他要去的不是别处，正是罗刹鬼阎王的三清园。
　　说起罗刹鬼阎王，只听名号，不知情的人许是会将其当作是一位面目可憎的凶恶杀手。而事实上，罗刹鬼阎王乃是一名清瘦矍铄的老者，手持银针金线为人诊治祛病的神医。
　　罗刹鬼阎王这个名号的真正意思，是经过他之手救治之人，不惧罗刹，不畏鬼神，即便是那阎罗殿上也拿他无可奈何。
　　而现在，沈家平正带着他家主子的信函秘密前来拜会这位神医。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沈家平终于远远瞧见了三清园的黑瓦青砖。顾不得许多，他跳下马来便一路飞掠进了园子，也不怕有人上前拦住他。
　　“罗刹鬼阎王！”“鬼阎王老前辈！”经过几个小园，都不见有人影，分毫不敢耽误的沈家平便边找边高声唤了起来。只是还没喊过三声，就突然止住了声音。
　　他听见了一阵乐声。
　　转过庭院，沈家平遥遥瞧着远处小湖边正站了个人，那乐声，就是从那人处传了过来。
　　且悠远，且沉厚，茫茫音律中似乎蕴含着千言万语，却又无法总结出一句。
　　只可惜，沈家平现在没心情欣赏，只好以最快的速度跃至那人身边，恭敬出声道：“敢问公子，可是玉埙书生苏公子？”
　　正闭目沉浸在乐曲中的人抖了抖眼睫，将手中雪白的玉勋拿离了唇边，抬眼看向突然出现的来人：“正是，请问阁下有何事相询。”
　　“苏公子，在下沈家平，事从承王爷慕容沣，来此地是想向罗刹鬼阎王寻得帮助！”
　　“那你来的可不巧，师父出远门去了，”苏明远看着沈家平正色道，“况且，师父并非人均可医，我想王爷应该知道这规矩。”
　　“是的，王爷自是不能坏了前辈的规矩，”沈家平从怀中掏出信函递给苏明远，“这是王爷的手谕，王爷说鬼阎王老前辈看了自会同意他的请求。”
　　苏明远看着那信，却是摇了摇头：“这是给家师的信件，我不能擅自拆看，何况师父他老人家不在，即便是想答应也是无法。”
　　见苏明远态度坚决，沈家平急道：“苏公子，事态严重，在下也就不多隐瞒，此次需要救治的是王爷本人。王爷中了一种奇毒，虽然并非无法可解，却是世上仅有施毒者和罗刹鬼阎王最熟悉的一种毒。这样一说，公子可知事态紧急？”
　　苏明远一听，心下凛然。
　　此番形容，这毒莫不就是……若是当真，那么无论中毒者是何人，这都并非一件小事，不，甚至可以说是天下将乱！
　　看出苏明远的动摇，沈家平继续劝说道：“王爷说，性命事小，大局为重。如果施毒者真是曾经兴风作浪之人的话，皇城未来将无太平之日，想来鬼阎王老前辈也不会希望如此！”
　　轻轻抿唇犹豫了一刻，苏明远开口道：“好，此信也不必看了，我同你去。毒我可解，只是……”
　　“家平先谢过公子，可否请公子即刻启程？我担心王爷他……其他事情待为王爷解毒过后再议不迟。”
　　苏明远只是沉着脸色，慎重地点了点头。

　　视线从搭在自己腕间的手指上移至对面人素净的脸庞，慕容沣表面上不动声色，沉静得如同没有风过的水面一般，心底却已是千回百转。
　　玉埙银针玉书生，苏明远，果真人如其名。
　　瞧对面这人一身月牙色绣袍，乌黑的长发以银簪挽于脑后，额前细碎的额发遮不住认真坚定的眼神，年轻的脸孔犹如羊脂玉般通透白皙，真真是个如玉般的人儿。
　　却只怕心也是似玉一般，美则美矣，却是冷硬顽固。江湖人只道玉埙书生的银针是得师父真传的济世神针，却不知那细细尖尖的小物什却也同样能够叫人丧命于无声。再美的玉石也是顽石，坚不可催，触之冰寒，但若是能长久掌握，却也能捂得如掌心一般温热。
　　沈家平请回来的不是罗刹鬼阎王，却是罗刹鬼阎王的关门弟子苏明远，这件事并不在慕容沣的计划当中。但棋局既已布下，又岂有悔棋之理？更何况换了一枚棋子，也不一定就是一招坏棋，若是用的好了，也许还会有意料之外的效果。
　　只是……不动声色地又打量了对方一眼，慕容沣在心底苦笑，但愿不要先被这烈性子的棋子先将一军才好。
　　“王爷中的果然是‘万物宁’，但万幸的是这些年过去此□□并无新的变化，所以解起来倒是没有困难，”苏明远收回号脉的指尖，提笔在旁侧的纸上书写起来，“解药的配方并不名贵，只是颇偏僻，还要劳烦王爷派人多用心去寻才是。”
　　“这个无妨，不成问题。”慕容沣也收回手臂，扣起袖口的盘扣。
　　写好一张方子，苏明远手底停了一停，又起了一张新纸写下什么：“此毒发作的症状想必王爷已经知晓了？”
　　“是，”慕容沣突然犹豫了片刻，才道：“发作之时神志模糊，做过什么都不曾记得了。”
　　微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苏明远将写好的墨纸递与慕容沣：“其实毒性发作之时，中毒者是陷入半昏睡状态的，并无任何反抗之力。因此，毒发时的中毒者等于是将所有破绽暴露于敌人眼中，这十分危险。”
　　慕容沣听得苏明远语中带有担忧之意，便不答话，只是眼带笑意等着苏明远继续说下去。
　　“我后面写的这方子，是一剂不甚严重的小剂量毒药，能触动人的痛觉，若是那毒性发作，此毒能够抵消一部分的作用，恢复九成的意志。但代价却是痛楚万分，所以这只是应急之用，为防万一，这制毒方子我也一并交与王爷，请王爷自己斟酌。”
　　“不愧是鬼阎王的徒弟，考虑事情如此详细，”慕容沣笑道，“只是到时痛得急了，不知苏公子可还有其他应对的法子？”
　　“这……”苏明远闻言微愣，“利用痛楚本就是救急之用，若是真的情况危急，又怎还会顾及痛与不痛。”
　　“也对，也对。”慕容沣又笑起来，却是笑的颇有深意，“本王这毒一日未解，便一日不得心安，不知可否请苏公子暂时留于府中，也算是赏脸照看本王这个病人？”
　　“王爷的毒未解之前，明远自是要留在府上叨扰，”苏明远一脸认真道，“我既已来了，便是要将王爷医好的。只是……”
　　“公子可是疑惑这施毒之人为何向本王下手？”
　　“正是。”
　　慕容沣将那张毒药方子折好收进衣内，站起身踱步到窗边，才道：“本王也不知。”
　　“大抵是得罪于谁，又或是碍了谁的路罢。”
　　苏明远听了，立即想到了江湖中流传已久的那些传闻，如今看来，却极有可能是真的。
　　“呵，苏公子莫听信谣言，决计不会是那个人要害我。”慕容沣转过身来，笑得如沐春风。
　　却登时叫苏明远心中一寒。
　　这一次，怕是真的不得安宁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