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欢》通城小沫

2、有缘人

　　火，漫天的大火，整整烧了七日
　　七日前，他跪在皇城外面，皇城内是呼天抢地的哭喊声，身后是无尽的杀戮
　　漫天大雨倾泻而下，他一动不动，直到身后的声音渐渐被雨声吞没，他看着立在身旁的刀，雨水早就洗刷干净了刀身上的血污，泛着森寒的光，干净的像是刚刚出鞘
　　刎颈或是他唯一能留给自己的归宿，无清白可言，他仰天长啸
　　刀被欣然阻挡，面前的男子居高临下，轻蔑的看着他，摇了摇头，得意道：“朕还要论功行赏呢！你当居首功，你死了，朕赏谁去？”
　　他舔唇笑得猖狂，说的轻松极了：“不准死”
　　紧握刀的手握成了青紫，颤抖的厉害，他提刀还未起身便被身后之人踹到压在了两把刀下：“尊夫人昨夜生了个女娃，回去之后朕派人送将军府去。”
　　猖狂，无礼，胜利者的姿态
　　“哦，对了，放把火烧了吧！这件事你做最合适”他头也未回，在这一片大雨里灰暗不堪
　　他死死的盯住这个背影，意识逐渐模糊，耳旁传来的却是草原里爽朗的笑声：“慕兄，若是生的女儿，我们就结为儿女亲家”
　　他想：就这样死了，也好，死个干净，最好
　　……………………………………………………………………………………………………
　　东离俊帝十七年，京城佛古寺历经数十载，如今又是一派欣欣向荣。
　　十七年前，一场大火，佛古寺一夜之间全部烧毁，一年以后，初登帝王宝座的俊帝命人重建，定为国寺，空前繁华。
　　3年前的今天，佛古寺前，姻缘树下，多了一位摆摊的白胡子老头，旗上端正了写了三个字“有缘人”，路人经过，抑或三三两两的找他看相，老人只是捋捋胡须，不看！
　　路过的人都说这老头精神不正常。老头笑脸盈盈，并不在意。
　　今日恰逢乞巧，老头如期而至，原地摆起了摊卦。
　　皇家的公主、京城的权贵，只要是待字闺中的小姐都会前来祈祷姻缘，黄历上说今年宜嫁娶，一时之间佛古寺前挤满了百姓，都是前来瞻睹皇家风范。
　　佛古寺大门前早就熙熙攘攘，摆摊的小贩早早选定了位置，往来的百姓络绎不绝。
　　一顶素雅的大轿停在寺前，轿帘轻启，漫步走下一位年轻姑娘，墨色的长发随意的散着，一根白色的绸缎稍稍束着，周身红色的长裙曳地，黑丝滚边。
　　慕玄侧目，好看的眸子立刻弯成一道漂亮的弧度。
　　“小姐，今日是求姻缘？”。
　　“嗯，求，给你求”慕玄轻扬着嘴角盯着身边的丫鬟看，眉间上挑，看你还敢乱说
　　书锦跟在身后，嘟着嘴：“小姐又拿我开玩笑”
　　适时晴空万里，寺前车水马龙。姻缘树下站着许多女子，面露羞涩，把手中抓着的姻缘符高高抛起，垂挂在姻缘树上
　　慕玄抬眼，墨色的长发垂肩一泻而下，发带松去随风吹落在地，翻滚了几个圈。
　　姻缘树上早就挂满了红色的姻缘符，随风摆动，像在诉说每个少女的心扉。偶尔随风落下几张，路旁的小贩就悻然的前去拾起，擦好灰尘又悄悄放回摊位。
　　慕玄睁大眼睛，微薄的嘴唇扬起一个不知名的弧度：“哼！不知骗了多少少女。”
　　一路走来，前来吆喝的小贩三三两两的也找慕玄，介绍一些摊上的小物件，慕玄只是礼貌的听完，然后微笑着摇头。
　　寺庙的大殿走出一位身着锦色衣物的少女，发间的朱钗跟着脚步凌乱的摇摆，宽大的袖袍金线裹边，慕玄眼露几分欣赏之色，锁着芊芊细腰的腰带分明绣着凤凰，凤凰？那是皇家才该有的身份象征。
　　早就听说今日皇家公主也会前来，倒是被自己瞧见了，慕玄明艳的脸上笑意分明，这次没有白来。
　　坊间传闻，这皇家的公主，名唤倾洛，当朝皇后之女，是最受当今皇上看重的公主，身份高贵不可言说，年方十八尚未婚配，据说朝堂请旨的不少，都被这公主退了回去，皇帝倒也宠着，说是早已有倾慕之人。
　　细细一看，公主周身散发着高贵之气，疾步走向寺前最不起眼的一角
　　慕玄眼神随着看了过去，姻缘树的另一侧树下，寺庙的墙角边，一位白胡子老头摆着一个摊卦，一脸笑意，却无半个生意。
　　好奇怪的老头！先前走过来倒也碰到了些看相算卦的，哪是他这般性子
　　故弄玄虚？慕玄第一个反映，倒是显得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样子
　　“看看去！”慕玄淡淡的说，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个卦摊，发现离倾洛拂袖离去，倒是对这个老头产生了兴趣。
　　已经猜想到这白胡子老头肯定没有答应替她解签或者看相，不知道这老头知道拒绝的是当朝公主后，反应会是什么？
　　“姑娘看相么，问运势还是姻缘？”见她走近了，老头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慕玄只用一双水灵的大眼盯着白胡子老头，这老头明显拒绝了所有人！
　　“我问这个”她指了指老头身后的卦旗，卦旗上只有三个字“有缘人”
　　那老头捋了捋下巴的白胡子：“已经到了”
　　显然他意指自己，慕玄皱眉，莫非这老人也是个江湖骗子：“我？”
　　这老人真奇怪！
　　那白胡子老头呵呵一笑：“对，你就是有缘人！所以姑娘想问什么”
　　“什么也不问！”慕玄咧嘴一笑，盯着老头，似乎在等他的反映，又像在思考什么
　　白胡子老道抬头，看向慕玄的眼又增添了几分笑意：“也罢”说着便开始整理卦摊，似乎准备离开。
　　慕玄沉默，但也没有离开
　　白胡子老道面露几分慈祥盯着她：“来年今日我还会在这里，姑娘还可以找我”老头背上卦摊背对着她，旋即又回头道：“刚才那公主想问，我都没回答”沉思片刻，“或许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老头眼中确是一份肃穆之色，这姑娘天资聪颖，生性散漫，只不过如今这片天地，她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二十年了！
　　慕玄蹙着眉，像是在思考他说的话，他显然知道刚才过去的是当朝公主，也明确表示他并没有解签，似乎在这里一直在等自己
　　“还是没有什么想问的”她的确不知道要问什么：“也许……我以后真会来找大师答疑解惑”毕竟一年时间会发生很多事情
　　“罢了罢了”白胡子老道低低的叨念着，漫不经心似乎又满含无奈。
　　“我……”慕玄似乎在组织语言想要说什么，好奇怪的老头，但她的确被这个老头影响了，隐隐觉得好像未来不多久就想找他一样，“那我若是想找大师呢？”。
　　“老夫云游四海，飘忽不定，见天下人，看天下事，明年今日再来吧！”他的意思是她主动也找不到，看来只能等了！
　　“冥冥之中，因果轮回，一切自有定数，急不得，乱不得”说完飘然远去，徒留慕玄怔在原地良久。
　　站在一侧许久未开口说话的书锦看向老道远去的方向，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把衣角绞的变了形，低低喊了声：“小姐。”
　　慕玄侧过头：“恩？”若有所思，“奇怪的老头”好像他真的有事要说，但为何又不直接说，真的很奇怪！
　　慕玄轻笑，仿佛刚刚一切都不真实：“不去想了！进去吧。”定定的看向大殿，里面飘来的是古寺清幽的钟声，这俗世之中总该有些不一样的，即便是有事也等发生再去想吧。
　　礼佛，现在要做的唯一的事！
　　道上依然极近喧闹，不远处时不时飘来清脆的笑声，满树的姻缘符随风摆动，树下两人从容而行，缓步踏入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