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樱之下》恩桐

8、1999年 春 千诺

　　说实话，昨天晚上没怎么睡好。
　　早上，揉着惺忪的睡眼，已经不记得昨晚失眠到几点，然后痛苦地挣扎着睡去了。我走进洗手间，盯着镜子中那个已经进化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生物，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既然中邪似的答应人家了，就得去……”我把牙膏挤在牙刷上，慢腾腾地刷起了牙。
　　那家伙，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呢？
　　我把一勺八宝粥送进嘴里，无力地嚼着，思考着这个听上去十分愚蠢的问题，而这个问题，自从认识他那天起，就时不时地在我脑海中打晃。
　　不，以前看过的那些文学作品，里面讲到青春期男女交往时，都没有出现像目前我们这样的状况。这与其说像男女朋友，不如说就是普通的同性朋友。
　　啊，难道我被他当成同性看待了？一般男生跟女生接触总会有点不自在，会害羞啊什么的，可是他最初找我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有不自在啊。
　　唉，为什么要答应他呢？这不就跟约会一样了吗？
　　才不是约会！这只是朋友一起出去玩！
　　我带着极为矛盾的心理，穿上了我唯一的一套裙装，背上了有点土气的挎包，走出了家门。
　　唉，为什么我会穿上裙子，理所当然地像要去约会？
　　还是……跟他说我有事吧……然后，再回来睡觉……

　　一路内心忐忑，好不容易快走到约好的地方，远远地就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已经在等了啊……
　　我拽了拽挎包，壮了壮胆子，朝前走去。

　　“千诺，早啊。”他依旧是一脸阳光的笑容。我抬起头望了望他，有点愣神。
　　茶色的发丝已经长得足够长了，阳光下边缘的几根发丝被映照得像金丝般耀眼。今天，第一次看到他没有带帽子的样子。身体已经痊愈了吗？
　　“哦，早，等很久了吗？”
　　“没有，那个……你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啊啊……没事。”
　　“没事就好。你看，今天天气多好，我妈还做了点心让我带来和你一起吃呢！”
　　做点心……这都什么年代了！不对，正常的父母这个时候应该担心才对吧！
　　“呃，那个，谢谢……实际上……今天我……”
　　“嗯？怎么了？”小健有点担心地望着我。
　　这个时候说自己有事不太合适吧，人家母亲都已经做了点心，打算让总是窝在家里的孩子好好出来玩了。
　　我摇了摇头，伸出手去，“我来拎吧。“
　　“哈哈，不用。你想去哪儿玩呢？“
　　“随便。“
　　“啊，这可是最让人头疼的应答了啊。“
　　“唉……那就去电影院吧……“我随口说了个地方。
　　“千诺你喜欢电影院啊？“
　　“嗯，可以不用晒太阳，老老实实在里面待上一段时间就好了。在外面跑来跑去的很累很麻烦。“
　　“呵呵，难怪你每天看起来都这么没精神，原来是宅女啊。“
　　“抱歉，我就是宅……“
　　“好吧，我们就先去电影院吧。“
　　我们往不远处的公共汽车站走去。

　　也许，从头到尾也只有我一个人在紧张而已。小健，是不是一点自觉都没有呢？
　　从电影院出来，我深深地松了一口气。看了看表，已经快到12点了。是不是只要半天就可以结束了呢？这场所谓的“约会“？
　　“这部电影拍得还行啦，就是音响太吵了，不适合放松的时候来看呢。“小健在一旁啜着一杯果汁。
　　“是你挑的好不好，而且像这种特工类电影怎么可能不吵。”
　　“呵呵，我看你一副想睡的样子嘛，就想找一部提神一点的电影啊。可是到最后自己被吵得头大了。”
　　“……”是我错了，小健他也许根本就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个样。温柔的人这个时候不会想到要让一个看上去精神不好的人看这种紧张的电影吧，看完了出来的时候连自己都在抱怨了。
　　“千诺，你脸色看起来更差了，要不要去什么地方休息一下？”
　　“请务必找一个地方让我休息一下。”我特意强调了“务必”两个字。

　　临近午饭时间，小健没有领我去熙熙攘攘的洋快餐店，而是径直带我进了一家咖啡店。
　　店内装潢得十分朴素温馨，人也不多，宁静祥和的空气中弥漫着香浓的咖啡味。
　　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小健叫来了服务员，先点了两杯咖啡。
　　我精神恍惚地往桌上一趴，啊，总算放松下来了。
　　小健坐在我对面没有说话，我只听到他轻轻地笑了两声。
　　待到两杯咖啡放到桌上，我一下子被惊醒，爬了起来。
　　“醒了？这么一会儿你都能睡着？”小健搅着咖啡，十分悠闲自在。
　　“啊……”我揉揉太阳穴，挪过咖啡，刚喝了一口，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你带我进来的什么地方？”
　　“咖啡厅啊。”
　　“我说……为什么要来这里啊？”
　　“是你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休息的啊。”
　　“可是……可是这家店很贵很贵的……我们还是高中生啊，你要我把零用钱都花光吗？”我虽然留恋着口中现磨咖啡那醇香诱人的味道，但也在心疼着我将要为这种享受所要付出的代价。
　　“呵呵，没办法，现在是午饭时间，哪里人都很多，只有这里最安静了。没事的，一杯咖啡而已，我们AA制，我的份不用你付的。”
　　“我就没打算为你付！真是的，你这个人啊，原来这么让人大意不得的……“
　　“呵呵，是你自己的问题。好不容易出来玩，竟然看上去无精打采的，给你点惩罚也是应该的。“
　　我压抑住心中想要在他白净的脸上甩一拳的冲动，端起这杯难得喝到的昂贵咖啡，用美味消除怒火。
　　“千诺，我们下午去哪儿呢？“
　　“啊，下午……还要继续玩吗？“
　　“当然了，难道你以为难得的月假我们出来看场电影就好了吗？“
　　“足够了。我又不是你的死党，又不是你的女朋友，凭什么要舍命陪君子啊。“我又一次脱口而出心中的想法，压根没有考虑这句话带来的严重后果。
　　注意到对方许久没动静，我放下正在细细品味的咖啡，小心地朝他看去。
　　他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捏着小勺，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搅动着咖啡，原本颜色就不太深的眼睛，在灯光的映照下几乎成了透明的琥珀色，隐隐透出丝丝寒气。虽然说没有直直地盯着我看，但是总觉得那游离的目光就是在瞪着我。
　　我越发觉得不太爽，端起咖啡一饮而尽，“啪”地一下放在桌上。
　　“小姐，买单。”小健突然出声，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一百人民币递给了服务员。
　　“啊，我的那杯……”我急忙站起来。
　　“不用你付了，这杯算我请的，作为还我的人情，你今天下午还得陪我玩半天。”他不冷不热地对我说道，语调很温和，内容却透着一丝霸道。
　　“你什么意思啊？”我真的有点火了。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陪我出去逛逛。本来都已经说好了的，你今天的表现却屡屡让人失望。”
　　这个家伙，意外地是个十分任性又自我中心的人？
　　不管怎样，为了不让事情更加复杂，我没有再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