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樱之下》恩桐

3、1999年 春 千诺

　　寒假过去了，又要投入紧张的高中学习中去了。上完了早读，下了第一节数学课，我立刻像瘫痪了一样趴在桌上，再也不想起来。
　　“喂，小千，起来啊，一大早就睡啊。”前面的小蕊摇摇我。
　　“啊……”我懒洋洋地爬起来，揉了揉眼睛。
　　“没办法啊，还没有从寒假的舒适中醒过神来。”我左手撑住下巴，整理着桌上放着的书。他们都喜欢把所有科目的书和作业本都摞成高高的一堆放在桌上，我觉得那样更像是被一座大山给压着，让人喘不过气来。所以放眼望去，就我的桌上最干净，只放着下节课会用到的书。其他的书都被我死死的塞在抽屉里。
　　“你没注意吗，小千？”小蕊忽然神神秘秘地向我探过来。
　　“嗯？”
　　“我说，你没注意这学期班上来了个新学生吗？”
　　“新学生？高一下学期转学？”我对新学生什么的兴趣不大，继续俯下身子，准备埋头继续睡，完全不顾还有四分钟就要上下一节课了。
　　“你抬起头来看看啊，不看你会后悔的。大家都在往他那儿瞄呢！”小蕊用力把我的头扳起起来。
　　“哎呀……你好烦呐……”我抬起头，顺着她的眼光往后望去。
　　咦？是的，不看的确会后悔，因为这个人，戴着一顶白色的绒线帽子，帽子外面也没有几根头发露出来。是个秃子？正当我这么想时，他一直游离的视线与我对接了。
　　如果不是戴着那顶帽子，让人觉得他是遮去秃头的话，这个人真的是鹤立鸡群，当然，是以我的审美来说的话。
　　应该不是我的错觉，他一直盯着我看，脸上还带着莫名其妙的笑，我顿时僵住了，赶紧移开视线，脸上觉得烫烫的。
　　铃声就在这时响了，感谢上帝。

　　终于到了晚上放学的时间，我背起书包，跟还在慢吞吞收拾的小蕊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这样沉闷紧张的地方，真是让人多一秒都待不下去。
　　当我走到门口时，后面突然有人叫住了我。
　　“孙千诺。”
　　“嗯？”我转过头，额，是转学生。这是什么剧情？日本中二动漫吗？
　　“你是孙千诺吧！我叫柏健。”他向我走过来，离得越来越近。
　　“嗯，有什么事吗？”我的特点就是，生人会受到我良好礼貌的待遇。
　　“呵呵，真的是你诶，每天放学经过我家的那个！”他一副十分兴奋的样子，眼睛里放出奇妙的神彩。
　　“嗯？你家？”
　　“是啊，就是你啊，每天猫着腰，背着一个很重的大书包，长发飘飘地经过我家门前的樱花树。”
　　“啊……”对的，我每天都会经过那几棵树，那是樱花树？我是今年夏天才搬到这附近的，如果春天来的话，看到花说不定就认识了。这种花对于迷恋大洋对面某岛国文化的我来说，实在太好认了。
　　“原来你家住那附近啊，呵呵，真巧啊。”我身体又开始僵了，说实话，对于生人，又是对于男生，再加上这种完全是我的茶的类型，我实在不善于应付。
　　“你在紧张吗？脸都红了，哈哈，你不擅长应付男生？”他整了整脖子上的灰色围巾，突然笑得很爽朗，也很大声，周围的人不时地往我们这边看看，脸上还有让人不舒服的笑。
　　“没有紧张！”我提高了声调，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淑女面具掉了，立刻从地上捡起来带好，强迫自己露出了一个还算平静的微笑，“那个……欢迎你来我们班，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诶？我话还没说完呢，等等啊。”就这样，他跟上了我的脚步。
　　“正好回家的方向也一致，一起走吧！”他自顾自地对我说着，脸上笑眯眯的，好像中了彩票。
　　我只觉得我脸上应该红得不行了，又不想让周围人看到，只好把围巾往脸上抬抬，加快脚步要甩开他。
　　“啊……走这么快，是要和我比试吗？真过分啊，明明知道我是病人。”他虽然是一口委屈，但是脚步却没有减缓，我走十步的距离他只要走五六步就足够了，所以，超过他是不可能的。无奈，我只好放慢脚步，走在了他旁边。
　　“我说……你真的是那种自来熟的类型诶，柏健同学。”我拉开围巾，呼出一口热气，埋怨着。
　　“呵呵，没有啊，我的确认识你嘛，因为你真的很有意思啊。”
　　“我有意思？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你很喜欢我家门口那几棵树吧？每天都会盯着它们看呢。”
　　“是的，那又怎么样，我喜欢。”
　　“很好啊，你看得太久了，有一段时间我都以为你其实是在看我呢！”
　　“啊？看你？”
　　“因为，我每天都是坐在床上，透过窗户看着那条路的啊，所以我才认识你的嘛。”
　　“从刚才开始，你的话听起来就超级可疑，难道你是个偷窥狂？”
　　“这个词用得很不恰当诶，我是堂堂正正地在欣赏我家门前的景色啊。”
　　“唉……”出现了，我最不擅长应付的橡皮糖角色。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走出了校门，来到了外面的小街。
　　“我可以叫你千诺吧。”他突然说。
　　“嗯，可以啊。”
　　“千诺，我运气真好，能和你分到一个班。”
　　“喂，你不要从刚才开始就说这种话好不好？”真的很让人困扰的，这种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没心的话。
　　“呵呵，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其实，我只是想和你认识，就已经足够了。”
　　“……”我低下头，抬起两手，用冻得冰冷的毛茸茸的手套捂住脸，希望能将温度降下去。他这个人，真是……
　　“你怎么了？”他突然停下来，好奇地抓住我的手。
　　我像触电一样，从他身旁跳开，跳得太快了，手套还在他手里。
　　和他相处，真的很让人辛苦……

　　好不容易走到他家门口，我总算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我的心脏承受能力……
　　“千诺。”他停在我身边，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怎么了？”
　　“你每天都看这几棵树，有什么好玩的在树上吗？”
　　“嗯……”我支支吾吾地盯着那几棵光秃秃的树。
　　“告诉我嘛，我很在意，非常在意的！”
　　“其实啊……”
　　“嗯。”
　　我突然觉得不太好开口。也许这个家伙从头到尾只是对我每天这个行为感兴趣而已，如果说了，他也许就不会这样傻兮兮地跟着我了吧。
　　不过这样也好，我这样的人，是什么也留不住的。我抬起头，就像之前的日子那样，望着夜色中那几棵一点也不好看的树。片刻后，我转过视线，望着满脸期待的他。
　　“其实啊，我只是在发呆而已，树上什么都没有。”
　　“啊？”他的笑僵化了。
　　“我说的是实话哦，再见了。”我说完，也没继续看他脸上的表情，迈开腿往前走去。
　　后面没有动静。他一定很失望吧。
　　如果是我的话，也会失望的。长久以来，孤独的卧床生活中，有那么一两件值得去弄清楚的事情让人期待。但结果，什么也没有脱离这个世界的基色。
　　“哈哈哈哈……”从我身后暴发出一阵清朗的笑声。
　　我刹住脚，有点慌了神，转过身去望着这个笑得有点坏掉的男孩。
　　“哈哈哈……千诺，你真的好有意思……”他还是不住地笑，我想破脑袋也不知道我刚刚的话里有什么笑点。
　　他笑完了，脸上还有抹不去的微笑，看到我立在原地一脸茫然，他朝我走了过来，伸出手。
　　不好。我一愣神，他那只手就放在了我头上，暖暖的温度透过手套传了过来。
　　这个时候我的正确反应应该是像刚才那样跳开，但此时，我的身体却像被他的手死死地钉在了原地一般动弹不得。
　　周围还有行人……我们还是高中生……我脑子里开始想些有的没的了。
　　“千诺，你还是老老实实说，你其实是在看我吧，不要再装了。”他又一次眼睛笑成了一条线，这条线的后面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无底的黑洞。
　　“……”不好，他使的是什么招数，为什么我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周围的行人已经有人在笑嘻嘻地指指点点了。
　　我不要这样……不是这样的……我的生活不要被这样的事情打乱……因为我是……我是……
　　我打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直往前跑。
　　我好像听到他在后面叫我的名字，不是很大声，却声声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