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十二个月与你》兰洛斯

4、一月?梅花?冰雪的精灵

　　一月梅花冰雪的精灵
　　时间是在一个极寒的冬天，院子里那株仅开过一次花的梅却在这么个严寒的时候，再次绽放了。
　　自那年之后，我再一次在自家院子里看见了梅。

　　那时我并不知道这会为我将来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变化，只是感到一阵莫名的欣喜。

　　从它们还是小小的花蕾时，我便开始关注着，等待着。

　　一定会开再次出美丽的花朵的。
　　母亲这么对我说，眼里是柔柔的笑。
　　嗯，一定会的。

　　你啊，也不小了，该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了。
　　母亲慈祥的抚着我的发顶，话语中透露出她的愿望。
　　……嗯，孩儿会放在心上的。

　　可是母亲，我不能。
　　我的心早已遗落在多年之前。

　　那年的冬天，也是这么冷，才五岁的他窝在屋内的火炉旁，双眼透过开了一丝缝隙的窗户看着院子里的梅。
　　今年……大概不会开花了吧？
　　这么想着，他沉沉的睡去。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
　　母亲笑着说他真不小心，居然就在火炉边睡着了。

　　他迷茫的眨了眨眼，想起了那奇怪的梦。
　　梦中那本以为不会开花的梅绽放了它最美的芳华。
　　他惊喜的走近。
　　伸出的手正想触摸，却被一层柔和的光芒阻隔。

　　冰雪的精灵。

　　他搜肠刮肚极尽他目前所掌握的词语来形容那出现在光芒中的少年。

　　那个少年静静的站在树下，纤细的手指拂过柔美的花枝。
　　长长的黑发一直拖至脚下，与雪白的长纱在冰雪覆盖的地面上蜿蜒成一幅神秘的图案。

　　他失神的望着那个少年，他的精灵。
　　他想自己也许看见了这辈子能够遇到的最美的场景。

　　然后那个少年转过身，轻轻的走到他身边。
　　丝般的长发掩住了少年的面容，他唯一能看见的，是少年的苍白。

　　黑与白，白与黑。
　　最纯粹最妖魅。
　　最温暖最冰冷。

　　少年拍了拍他的发顶，伏在他耳边对他说了些什么。
　　而他没有听清。
　　或许什么也没说。

　　他想最后他也许看见他的精灵笑了。
　　温暖苍白无力惨淡。
　　像是看透了什么。
　　又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那是五岁的他所不明白的笑容。

　　于是他只能看着他渐渐消失。
　　光中幻化的精灵，重返了他的光芒。

　　那是梦不是吗？
　　所以无能为力。
　　即使挽留也是不存在的不是吗？
　　所以——
　　为什么还要白费力气呢？

　　但是他确确实实陷入了。
　　那淡淡的、柔和的，光芒中。
　　因为他的精灵。
　　冰雪的精灵。

　　明明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却对那抹苍白感到不舍与眷恋。
　　多年以后他想，也许那就是所谓的上天注定吧。

　　梦的最后，他看见绽放的梅蓦地全部凋零。
　　零落成泥。
　　幻化作尘。

　　而那个少年，他的精灵，在一片朦胧的绯色光芒中出现，又再次消失了他的身影。

　　他看着，莫名的感到一阵疼痛。

　　怎么了？
　　突然出现的男子随意的倚着树身，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你是谁？
　　他清楚的感觉到，这个人身上透出的那种压迫。
　　全身的黑色似乎昭示着男子只属于黑夜。
　　除了那双幽蓝深沉的双眸。

　　蓝色的眼睛，莫非是妖怪？
　　他想着，不禁后退了一步。

　　不是妖怪哦。
　　男子轻笑。
　　是兰洛斯。
　　我叫兰洛斯。

　　兰……洛斯？
　　奇怪的名字。
　　只是一晃神，男子却早已消失。

　　空灵苍凉的风中似乎还留着他那轻佻的声音。
　　我们还会见面的。

　　…………

　　真是奇怪的梦啊。
　　他抓了抓头，走到院子里。

　　花……开了。

　　莫非那梦正预示着这一切么？
　　他既害怕又期待的想。

　　然而只到那年冬天结束，那苍白的少年和黑夜的男子也依然没有出现。

　　直到……

　　他十九岁这年，院子里的梅再次绽放。
　　也许自己终于等到了。
　　他有些释然的想。

　　他转身离开庭院。

　　在他身后，当年梦中的精灵出现的地方，发出了淡淡的光晕。
　　一个模糊的人影从树中现出。
　　朦胧的光晕中唯一可以看清的是，那直至脚下的乌黑长发。

　　像所感应似的，他转过身。

　　泪，就那么毫无预兆的流了下来。

　　终于……终于等到了……
　　他颤抖着双唇，泪流满面的看着一如当初的少年。
　　一步一步慢慢走近。

　　他轻轻的拥住了他的精灵。
　　少年微笑着，同样轻轻的回抱他。

　　……能永远在一起么？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就那么自然的问了出来。
　　他感到有些紧张。
　　会答应吗？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呢？

　　……嗯。
　　少年伏在他的肩上，轻轻的点了点头。
　　苍白的脸上却是悲哀的表情。
　　他咬住双唇，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只要是你想要的。

　　那未完的话他已明白。
　　只要是我想要的，他的精灵都会给他。
　　他不在乎他的精灵来自何方。
　　只要一直一直在一起，便已足够。

　　我想要的，一直是那么简单的幸福啊。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很平淡，很幸福。
　　他渐渐养成了每天去院子那棵不知挺立了多少年的梅树下发呆的习惯。
　　但其实他是去找他的精灵。

　　他发觉少年似乎不能离开那棵树过远的距离。
　　所以唯有自己去找他。
　　而他也乐意为之。

　　渐渐的，他开始忘记当年的那场梦。
　　他记得梦的开头，幸福美满。
　　却忘了梦的结尾。
　　那是那么深那么沉的悲伤。
　　也忘了那个黑夜般的男子。
　　兰洛斯。

　　但并不是只要他愿意这样的幸福便能长久。

　　他无法违抗母亲的愿望。
　　尽管他最爱的并且唯一爱着的只有他的精灵。
　　但他还是接受母亲的提议。

　　你的表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既然是青梅竹马，双方家人也没反对，你们就此成亲了吧。
　　母亲这么说着，因为微笑，眼角的皱纹越加明显。

　　看着那样的母亲，他无法说，不。

　　他再次来到梅树下，呼唤他的精灵。

　　少年出现了。
　　长至脚下的乌黑的发，雪白的长纱，交织而成的神秘图案。
　　苍白的脸，微笑的瞳，他所眷恋的面容。
　　所有的一切一如当年。

　　他想他的精灵也许会一直一直包容他的所有。
　　永远微笑着。
　　他看不见少年微笑以外的表情。

　　我……要成亲了。
　　他低下头，艰难的吐出这句话。

　　……是吗？
　　少年看着那棵承载着自己的梅。
　　纤细而苍白的指尖拂过已经开始凋残的花朵。
　　我会祝福你的。
　　再次转身，脸上依然是熟悉的笑容。
　　我说过，只要是你想要的……

　　是……吗？
　　可是我想要的并不是、并不是这样啊！
　　我只是，想要和你一起。
　　只要和你一起便已足够。

　　他伸出手，想要拥抱他的精灵。
　　……穿过了。
　　他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穿过少年的身体。

　　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怎样？！

　　对于他的质问，少年什么也没说。
　　只是微微笑着。
　　温暖苍白无力惨淡。

　　那样的似曾相识。
　　可是，依旧什么也想不起来。
　　到底、到底自己遗忘了什么？
　　又是为什么会忘记？

　　什么都……想不起来。

　　手，无力的垂下。
　　他伏在树下石桌上，双肩微微抽动。

　　我，是不是永远的失去了……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黑夜的男子静静地在树下，轻轻地弄着花枝。

　　……你，是谁？
　　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他试着回想，却只看见一双幽蓝深沉的眼眸。
　　再无其他。

　　你真的忘记了么？
　　男子轻浮的笑着。
　　我是，兰洛斯。

　　兰……洛斯？
　　机械的重复着这个名字。
　　他……还会回来么？
　　我……还能遇见他么？
　　双眼中尽是彷徨与无助。

　　会的。
　　只要是你想要的。
　　答案意味不明。

　　而他却笑了。
　　嗯，只要是我想要的。

　　男子悠闲的坐在石凳上，看着他离去的身影。

　　你不后悔么？
　　他随意的问着。
　　同样意味不明。

　　不……不管再重来多少次……我都是……

　　模糊不清的声音来自于身后的梅树。

　　是吗。
　　男子站起身，消失在空气里。

　　我很期待。
　　最后，他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三天后。
　　今天是他大婚的日子。

　　逃过纷乱的酒席，他回到自己的房内。
　　揭开那层红绸，他的新娘娇羞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这红色真美。
　　他微笑着。

　　……嗯。
　　他的新娘不明所以。

　　可是，我已经见过我此生最美的一幕了。
　　他的声音平淡而毫无起伏。

　　少女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
　　对不起。
　　他转过身，对少女露出歉意的笑容。
　　因为我……已经记起了……所有。
　　他的手拂过精美的烛台。
　　绯色的光芒在小小的房间内蔓延开来。

　　是的，所有。
　　那个最初的梦。
　　那个最后的笑。

　　我最不想失去的，依然是你。

　　他的视线被红光笼罩。
　　然而那淡淡的、柔和的光，却是他穷极一生都无法忘却，穷极一生都无法放弃的，他的所爱。

　　他的精灵在一片绯色的光芒中，重现了他的身影。

　　少年走到他身边，纤弱的双臂揽过他的身体。
　　他的脸上是幸福的笑。
　　真实的幸福。

　　对不起……
　　他的意识开始离他远去。
　　回应着少年的笑容，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真正的幸福。

　　再见……
　　只要是我想要的……
　　所以……再见。
　　希望再次睁开这双眼的时候，看到的依然是你的笑容。

　　谢谢……
　　谢谢你最后的最后，依然这么包容着我的任性。

　　绯色的光芒渐渐覆盖了他们的身影。
　　庭院中的梅在一瞬间，凋零了它的芳华。

　　无论再重来多少次……我都是……

　　少年的声音回响在一片虚无中。

　　黑夜的男子的身影自光芒中出现。
　　他头也不回的走出那个地方，唇边依然是轻佻的笑。

　　他想起了最后那被弃于一旁的少女。
　　她的脸上只有释然的幸福。
　　不见憎恨不见哀伤。
　　只因爱上。

　　少女的脸逐渐和那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孩子重合。
　　一样的眼神。

　　你什么都不奢求。
　　而我什么都不能给予。
　　正好不是么。

　　他轻笑。
　　身影消失在一片黑暗里。
　　——《一月梅花冰雪的精灵》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