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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绿染 ...

  •   翌日清晨,弥漫在空气中的黑灰色尚未完全褪去,桑闲整理好床铺,跟着迎秀去了小厨房。
      在东厢房扑了个空,桑闲马不停蹄地端着新煮的粥回房。果然,六哥正和衣侧身躺在榻上,背对着她其实看不清神色,可桑闲下意识觉得他的背影很寂寥,很怅然。听到脚步声,陆仰渊低沉暗哑道,“出去!”
      桑闲隐去内心思虑,咯咯笑起来,“六哥,你的回笼觉怕是睡不成了。不过,你要是认床的话为何不早说,哪有人这样的,昨天还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寝室让出来,今儿一早就迫不及待地收回去了。我可不管,这间房暂时还是归我使用。”
      陆仰渊闻声立起,不可思议地看向她,“你还没走?”
      桑闲打趣道,“我改主意啦。六哥你也知道,我从小就有遍历天下的愿望。如今在蒙国白捡了一个大元帅当六哥,若不多蹭些油水,岂不浪费?”将托盘往前挪了挪,“呐,香菇鸡茸粥,我亲手做的。你去年在简黎阁问我要的弱冠礼,现在可算补给你了。”
      陆仰渊几步跨到她跟前,桑闲这才发现,他手里紧紧捏着一串糖葫芦。陆仰渊面色有些不自然地递给她,“早起理事,有小贩沿街叫卖,就给你带了串回来。”
      眼眶骤然湿漉,桑闲放下托盘,缓缓伸手接了过来,嘟嘴道,“呀,你这不是立马还了我的情嘛。本来打算偷些懒,现在看来我的礼物还得重新再想想。”
      陆仰渊笑了笑,“就是要告诉你,不可胡乱凑数。快尝尝,味道是否跟上京的一样。”

      桑闲听话地咬了口,舌尖刚触到红通通的果子,滑腻的香甜就在口腔绽放开来,她一边咬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六哥你也太小气啦,直接扛一捆回来多好。”她拉着陆仰渊坐下,将瓷勺塞到他手中,“也尝尝我的手艺。”
      陆仰渊简直以为自己身处梦境,却又不敢问她为什么。只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如此轻易就撩动他所有的喜怒哀乐。
      碗里的粥还在绵延不绝地往外腾着热气,色泽清淡,香味浓郁。一勺入口,鲜美异常,让人食指大动。
      桑闲歪着脑袋问,语气中却透着飞扬的自信,“还行吗?我这两年厨艺进步很快的,连温姨都夸我做饭比琴棋书画更有天赋。”
      陆仰渊回望,女孩眼里闪着期盼的星光,遂点头,“温姨所言非虚。”
      明明是附和的话语,怎么听起来那么不舒服。桑闲小声嘟囔,听起来倒像是自己琴棋不知,书画两误般似的。
      陆仰渊含笑望着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谢你丫头,谢谢你愿意留下来。

      卫昰轻一行人马退出乌峰城,回到营帐时,已是月明星稀。见到一身戎装的宋珝时,他并没有露出丝毫诧异。
      眼看多年好友形容惨淡,宋珝一副神色自若的样子,“回来啦,第一次吃败仗味道如何?”
      卫昰轻干干脆脆地忽略了他,“卫放,人员伤亡如何?”
      卫放先躬下身朝宋珝行了大礼,才垂首向卫昰轻汇报,“回公子,无人累及性命,但木行有几个兄弟伤重,军医已经看过,短日内是不能随军为公子鞍前马后了。”
      “知道了。选几个可靠的人,送他们回去安心静养。”
      “卫放替他们谢过公子。水已备下,请公子洗尘。”
      卫昰轻淡淡以应,“不急,你先下去吧,也让弟兄们早点歇息。”
      “是。”卫放应声而退。

      宋珝懒洋洋地斜仰在榻上,“谢丫头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胸腔骤紧,卫昰轻吐字如冰,直呼其名道,“宋珝,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到底,她是在你手里被人劫走的。你借寻父之名带她踏往雍国,却未尽保护之责,陷她于危难间,如今她更因救我而被困乌峰。此番种种,你难辞其咎。”
      宋珝啧啧称叹,“看看我们的卫小将军,真是情根深种啊。”
      卫昰轻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扶额闭眼,“别他妈废话,你都知道些什么,说吧。”
      宋珝“咦”了一声,“这么轻易就放过我了?”
      卫昰轻冷哼,“怎敢?五殿下和谈有功,海内皆知。”
      宋珝勾勾唇,片刻后正色道,“她父亲的事,想必你也清楚。至于陆仰渊,严格算起来,他和谢丫头还是师兄妹关系。”
      卫昰轻闻言抬头,颇有兴趣道,“我倒很想见识下他们的师傅。”
      宋珝点头,“嗯,他确是位不可多得的奇人,闲云野鹤,逍遥快意,江湖上无人知晓他的名讳,只知他以木空子自称。可惜,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宋珝微顿,“那个女子,便是谢丫头的母亲,谢扶悠。”
      卫昰轻了然,低低道,“难怪他会收下桑闲为徒。”
      宋珝也是怅然,“是一位让人想恨却恨不起来的女子。”
      两人俱是心有戚戚焉。

      宋珝长长地叹了口气,“和谈之事,已经落幕。我未回京便自请出征,也是从了你的意思。现在,可以告诉我绿染的消息了吗?”
      卫昰轻原意是顺水推舟,既已出了和国,后党无处伸爪牙,让宋珝多建立些功业也是好的。没想到自己遭劲敌被囚,宋珝的到来恰巧解决了云水关和军群龙无首的局面。
      卫昰轻故作诧异,“我说动她跟你同赴雍国了啊。”
      宋珝大惊失色,从榻上一跃而起,“你说什么?”
      “我曾嘱托崔宫人将她亲自送往你身边,真可惜,被你无情地拒绝了。”卫小将军轻描淡写,不留情分地在五殿下伤口上撒下一大把新鲜的海盐,“这么想来,你本来有两次机会可以见到她。除了崔宫人请调桑闲离开的那次,还有应该就是在你、我、桑闲三个人的流言蜚语满天飞的时候,她鼓起勇气踏进玉响宫找你。那个时候,我的五殿下,你在做什么?”
      宋珝恨恨盯着卫昰轻。不就是报复拐走谢桑闲又先他一步搂了温香软玉在怀,最后保护不周,在灌醉了卫收的情况下让徐冽掳了她去吗?
      宋珝咬牙切齿,“绿染现在人在何处?”
      卫昰轻只当不见,别过头去悠哉道,“这得看您啊。”
      宋珝愤怒地哀嚎,“臭狐狸,你又想让我做什么!”

      卫昰轻满意地笑了笑,“不错,出使雍国让你长进了不少。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必须回乌峰城,至于你嘛”,斜睨了宋珝一眼,“继续坐镇中军帐。除了卫收卫放,漠北众人一律听你调遣。”
      宋珝眼里的小火苗一下旺了不少,“你他妈就不是个东西,漠北组也就卫放卫收够看看。陆仰渊是什么人物,能把你弄成这副德行,我这身骨头还不得给他啃得精光。”
      卫昰轻笑意未减分毫,“陆仰渊不会回战场的。只要他不回,你们必能立于不败之地。”
      尽管他不想承认,但直觉不会骗人。陆仰渊不惜一切代价不顾任何后果地放了自己,仅仅是为了留住桑闲。他看重桑闲远比那个铁蹄之国,甚至比那个师傅要多得多。如此,自己想要带走桑闲,即便是出于桑闲本人的意愿,陆仰渊仍不可避免要设难。
      宋珝仍在犹疑,“你确定?”
      卫昰轻点头,“十之八九。”
      在宋珝的认知里,但凡卫昰轻说十之八九,完全可以同义替换为盖棺定论。他蓦地明白了什么,“难道陆仰渊也对谢丫头动了那份心思?”

      卫昰轻神色几变,转瞬自然道,“那只能说明桑闲确实是个值得我去争取的女子。”
      宋珝捧腹大笑,“哈哈,臭小子,陆仰渊这般人物,够你去折腾了。一报还一报,我看我还得选个日子好好拜访下这陆帅,谢谢他替我收拾你。”
      还有,谢谢陆仰渊给他创造出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眼下卫昰轻前遇狼后逢虎,自己更有把握将绿染从卫昰轻的魔爪下解救出来。
      卫昰轻镇定自若,“别以为我分身乏术,就不知道你小子的意图。卫收早就来报,你这条线一直从上京埋到了云水关。埋得还算隐蔽,费了我一番功夫才发觉。”随手掸了掸发黄的衣襟,“绿染,我还给你就是。”
      宋珝一怔,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卫昰轻抬眸看了看漏刻,“自我回营算起,她约莫已等了你一炷香的功夫。”额前碎发一飘拂间,宋珝已跃过几案冲到他跟前,“她在哪里?”
      卫昰轻不紧不慢地逗弄他,“你觉得她应该在哪?”
      宋珝却勃然大怒,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卫昰轻,我他妈再怎么好欺负也不会让你三番五次拿绿染来要挟!你对谢丫头如何,我对绿染亦是。将心比心,她是我的软肋,我不准你随意捏扁搓圆!”

      卫昰轻淡淡地把他手挪开,“我好多天没洗浴了,你不嫌脏吗?”紧接着将脸转向帐篷口,“绿染,他的想法我已帮你验过,这下你该安心了吧。”
      宋珝突然就不敢动了,脑子似充血般混沌得无法思考。
      他低下头极其缓慢地转身。
      先映入眼帘的是绿色罗裙的一角,往上,是纤细姣好的身段,再往上,是思念若狂的脸。
      陶绿染浅浅一笑,向他伸出双臂,“阿珝。”
      宋珝的泪就这么迅疾而下。
      这般月下花前重逢时刻,出言实在大煞风景,卫昰轻叹着气,到底开了口,“虽不是红灯帐下,大漠风光亦无垠。绿染我已毫发无损地交到你手里,接下来她的安全可得由你披挂负责啊宋将军。”
      宋珝的婆娑泪眼里霎时怒意四起,好你个卫昰轻,打得一手如意算盘!他恨声道,“放心,哪怕只为了绿染,这仗我也一定会好好打。”
      “很好”,卫昰轻点头,轻笑着望向陶绿染,“我可有她为证,千万别食了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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