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殇之美人何辜》且纵清歌

4、浮生既尽空余殇

　　这两月大王越发喜怒无常，动辄炮烙施刑，我留心打听，竟是姬发率起义大军不日后便要在牧野与殷商开战，替天伐纣是他的旗号，他的军师姜氏所列帝辛罪状第一条便是宠信妖妇，残暴不仁。呵，妖妇，当真是世上最残忍的话啊，为什么我早知会是如此依旧会这么伤心，可是姬发，我不怪你，你既要得这王位，就让我为你的王道之业尽最后一点心力吧。

　　牧野之战，我用三日醉迷倒了帝辛，以致耽误了战机，临上战场时又遇大批俘虏倒戈，于是商军大败,仓促退回朝歌.周军则乘胜追击,一路势如破竹,不日便兵陈朝歌城下，商亡已成定局。

　　战争到了这般情形，王宫里闻势早已乱成一片，死的死，逃的逃，我冷眼瞧着，心里却比入宫后的每一刻都要开心，终于到了该解脱的时刻，爱的，恨的，以及那些注定永远难以启口的心事，都随着这个王朝一起灰飞烟灭罢。

　　一番浓妆艳抹下来，看着镜子里近乎妖娆的自己，我也不禁有些吃惊，继而也只能无奈冷笑，那点不愿被他识破的卑微心思啊，时至今日亦不能消，想来也好，就当成全了世人给我的一代妖姬之名吧，遥望鹿台，早已火光冲天，是帝辛自焚了。那样骄傲的人，如此死法也是为了保留住最后的一分帝王尊严吧，只是我，我到底该不该在临死之前再见他最后一面，了却这一生最为卑微的等待？

　　我尚在犹豫，却有一人狰狞狂笑着从背后扣住我，一回头竟是那宠臣费仲，他竟敢趁乱混入我的寝宫。他一脸□□的捏紧我的下巴，我奋力挣扎终不得脱，只听得他几近癫狂：‘苏妲己，看着我，是我逼你入宫，毁你清誉，故意引大王撞见你和伯邑考的幽会，哈哈，当初你得罪我便该料到会有这样的下场!”

　　他犹自狂笑，我却如初见时一脸淡然：“是么？那大人如今还不是一样即将成为阶下之囚？”不想那费仲闻言笑得更加放肆；“好哇，我倒要看看这一次,这姬发小儿还愿不愿意顾念着你这位大恩人放我一条生路！再者娘娘不是对他情深一片吗，如今正好由臣替你了了这段心思.\"我闻言便已知道他抓住了我此生最大的痛楚，更加拼力的挣扎却怎么也甩脱不了，眼见着就被拖到了朝歌城墙万千周军的面前。

　　那一刻，耳边充盈着替天行道的呼号，全身都能感知到城下三军待发的阵势。然而这些于我其实并无太大意义，我只顾得用眼角在下面悄悄搜寻记忆里的影子，只见于那猎猎风中，严整的军队之前，飘扬的战旗之下，一骑战马傲然独立，马上的人儿经历战火的洗礼已变得愈加雄姿英发，举止间意气方遒，真真一副掩不住的王者风范。

　　仿佛感到了有目光注视，他抬头朝城墙的方向看来。我慌了阵脚，下意识转过头去，已是忍不住流下泪来。那个我心心念念了半生的人啊，上天终于让我们再次相见，却是以这样难堪的方式,世事凉薄,残忍如斯.

　　这个我曾经用整个韶华去想念的男子，依旧不失初见时的明朗和刚毅，，而在遥远记忆里也曾明媚美好的那个我，早已连同自己一颗可怜的心一起葬送在身后这座即将被他攻破的城池。再不敢确定如果多看他一眼是否会被认出，这将是一个悲凉的赌注，我从未奢求那日的遇见在他心底的分量，也不能让天下人知道他们未来的贤主与妖妇妲己有过瓜葛，爱他，便该成全他的雄心，而我，只能选择做回妲己。

　　如此也好，想那方才余光里的一点身影,已是我毕生不可再得的温暖，一生里最后的期许已经了却，如今别无牵挂。不再犹疑，趁着那费仲被三军阵势分神的须臾功夫,我拼尽全力推开他，纵身跃下高高的城楼，急速的下坠中，脑海里轰隆一片，仿佛又看到了很多年前街头初见的画面，甚至隐约听到有人在唤我的名字，妲己，妲己，这般甜蜜的梦幻，便这样结束罢！

　　姬发，人若有来生，但愿不再有命运的捉弄和岁月的相欺，我可以，勇敢的爱你。

　　“公元前1046年，帝辛于鹿台自焚，商亡，妲己尸身不知所踪。”

作者有话说

　　十几年前一篇旧作，近来偶然整理出来，供茶余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