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爱不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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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屿的恋爱再一次失败。
“我想我真的不能接受和一个哑巴生活在一起，所以，对不起！”对面的女人有些抱歉的说，话音未落就落荒而逃。只剩下一杯还温热的咖啡和唐屿默默相对。
唐屿叹口气，低下头准备喝完自己的拿铁就走。
“我对不起你，但是我还是没办法和你一起生活！”
不远处传来一句耳熟的话，唐屿有点好奇：是哪位仁兄和自己一样倒霉，这么斩钉截铁的被拒绝？
一转眼就看见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小跑着出了咖啡店。
唐屿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在花丛掩映的缝隙里，隐约看到一个男人清秀俊逸的轮廓。
别人家的闲事唐屿向来不掺合，因此只是好奇的张望了一眼就回过头来仍然喝自己的拿铁。
被甩了还有心情喝饮料，似乎唐屿并不在意自己被甩的事情。
因为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实在见怪不怪。
喝完饮料，唐屿拿出钱夹付账，然后甩甩头发走人。
今天被约出来，唐屿就猜得到所谓“有事谈谈”的目的，或许也是被甩的次数多了所以得到的经验，因此并没有开车，而是步行过来。
大概又要被打击一次，唐屿怕自己开车的时候一个激动和这个世界来个永远的告别。
站在斑马线上等绿灯，这时候恰巧有个人也从咖啡店里出来了，站在他的旁边。
唐屿今天不上班，时间充裕，所以并不着急这一时半刻。可是旁边的那人，却似乎有急事要做。
感觉衣服被什么扯住了，唐屿低头一看，那只苍白纤细的手，正是来自于身边的人。
“不好意思，我看不到，麻烦你带我过一下马路。”那人微笑着解释。
唐屿明显有些怀疑，盯着对方清秀的脸看了半天，觉得有点眼熟，这才反应过来：这人不就是刚刚在店里和他同病相怜一同被甩的仁兄吗。
那人的眼睛虽然无神，但是却很好看。
不污浊，也没有伤疤，眼球漆黑，除了没有神采，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唐屿没应声，倒也没扯掉那人的手。
黄灯跳了三秒，绿灯亮了，唐屿低着头走路，那人跟着他，小心翼翼的迈动着脚步。
把他带到马路对面，那人松了手，仍旧微笑着：“谢谢你。”
唐屿站在原地，看着那人小心翼翼往前走。
不知道为什么，看了一会，唐屿心里就不舒服。
那人是真的看不见，可是身边并没有导盲犬，一步一步走的非常缓慢，有时被路人碰一下，也依旧是微笑着的，似乎完全不在意。
想想刚刚在店里听见的拒绝，唐屿都忍不住替那人难受。
跑了几步追上那人，唐屿抓住他摸索的手：“你要去哪，我带你去。”
那人表情惊讶：“那太麻烦你了。”
“没事。”唐屿想起来他看不见自己摇头，连忙加了一句。
“我要去市郊的那所盲人学校，搭73路车就能到。麻烦你带我去车站就行。”那人想了想，说了个折中的办法。
唐屿抬头看了看，这儿离73路车车站还挺远。
那人仍然扯着他的衣角，唐屿看了看他手里攥的那一小角衣服，把那只手扒拉下来，自己抓紧。
今天周末，街上的人多的简直能挤死蚊子，唐屿抓紧那人，一路躲着行人车辆，以前所未有的缓慢速度行进。
原本按唐屿的正常速度，走到车站不过二十分钟，可是现在，速度放慢了一倍都不止，那段距离，就忽然显得特别遥远起来。
走着走着，忽然有一辆自行车斜刺里冲过来。唐屿条件反射的一躲，忽然想起来身后那个人，一把把那人揽过来，躲过了莽撞的自行车。
那人神情有点茫然，还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唐屿松开抓着他肩膀的手，拉住那人继续往前走。
身后那人看不见，只有被他拉着的手是唯一指引，跟随他的脚步安静前行。
这种被全然依赖信任的感觉很不错，唐屿有点高兴，刚刚被甩了的沮丧也都烟消云散。
磕磕绊绊总算抵达车站，那人跟他道谢：“太麻烦你了，真的谢谢。”
唐屿摇头：“不用谢。”
虽然唐屿没问，那人却很体贴的告诉他：“我今天被约出来在咖啡店见面，咖啡店不可以带导盲犬进去，所以今天蕾卡没有陪我。”
原来是这样。
唐屿不怎么爱说话，没必要的时候可以连着沉默好几天，一句话都不说，像个货真价实的哑巴。这也是为什么他频频被甩的原因。
太沉默寡言的人，鲜少有人会喜欢。
73路车跑郊区线，坐的人少，车次也不多。两个人在车站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一辆。
那人摸索着自己手腕上的一只手表，神色顿时有些焦灼起来。
“我要赶去上课，已经快来不及了。”那人解释着，“你能帮我拦一辆出租吗？”
唐屿往外看了看，73路车连影子都没有。他等了等，看见马路对面的一辆出租刚好放下客人，于是挥手示意。
的士转了个弯停在他面前，唐屿拉着那人上车。
“司机，我要去郊区的盲人学校。”那人一坐下就连忙说。
唐屿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带那人过马路，送到车站，现在居然还陪他坐车一起去学校。
大约是被甩了的后遗症，唐屿想。
很快到达学校，那人拿出一只钱包，准确的摸出一张五十块递给司机。
拿了找零，那人下了车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表，明显松了口气。
显然的很熟悉这所建筑了，那人几乎不用唐屿带领就准确的上了三楼，进了一间教室。
应该还没到上课的时间，教室里只坐了寥寥几个人而已。
唐屿闲着没事，也在教室里找了个位子坐下了。
原以为那人也是来听课的，谁知道他居然走上了讲台，从包里摸出一本讲义。
那人居然是个老师。唐屿顿时有些惊讶。
上课铃响过，教室里竟然已经座无虚席。
这个小城市里竟然会有这么多盲人，唐屿真的没想到。
他坐的地方一面靠墙，位子也偏后，因此可以很容易的看到整个教室。
差不多可以断定，这教室里除了他，其他的都是货真价实的盲人。
这时候，台上的那人开始讲课了。
唐屿注意到，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本书，比普通的课本要厚很多，而且纸质也不同，是一张张厚实坚韧的牛皮纸。
那人在讲的，居然是一首诗。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那人在讲台上轻声念诵这首诗，眉目平和，似有笑意。
大约是不必面临升学压力的缘故，这里教授的课程与一般学校相差甚远。
并不纠缠于作者的生平年龄经历之类，这里的老师和学生所在意和看重的，似乎只单纯地是这首诗中的美感和情意。
唐屿好奇之心再度膨胀：他以前不是乖巧好学的好学生，虽然算不得调皮捣蛋，但是少言寡语的孤僻个性也难免是老师们心上的一块心病。但是这样史无前例的课程，却真的吸引住了他。
这里的许多盲人是一出生就看不见，因此这诗中的诸多意象他们并不知晓。那人在讲台上颇有耐心，一一解答。
两节课上完，许多学生似乎都还意犹未尽，围在讲台边问着些什么。
唐屿史无前例第一次专心听讲，没有厌烦情绪，甚至觉得身边那些盲人与自己并无不同，虽然看不见，但是并不见得无法理解那诗句里的美与感动。
课间休息似乎是二十分钟的样子，等那人将学生们都送走，在讲台上整理自己的讲义的时候，唐屿走了过去。
像是已经记住了唐屿的脚步声似的，唐屿一走近，那人就微笑着抬起脸来：“原来你没有走，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人的笑容温柔和煦，让唐屿内心沉静：“担心你。”
那人明显是听懂了，将讲义塞进包里，微笑着：“今天谢谢你，不如晚上一起吃饭吧。”
唐屿鲜有这样被邀请的机会，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
平常是没有人愿意邀请他一起吃饭的，他太安静沉默，不仅不会调热气氛反而是破坏气氛的高手。
半天没有听见唐屿回答，那人有些疑问的神情。
“好。”控制着语气里激动的成分，唐屿简短的回答。
那人舒缓了表情微笑：“我是尹绘。你呢？”
“唐屿，岛屿的屿。”唐屿回答，记住了他的名字。
尹绘。尹绘。
在心里默默念了几次，唐屿觉得很开心。
本来以为是在外面随意吃些什么就好，可是尹绘却指挥着他到了一个超级市场里。
“买些新鲜的青菜、一条鲤鱼、称点虾，啊，家里好像没有料酒了，我去拿一瓶。”应该是常常来的，尹绘对这里很熟悉，站在过道一边细细交代唐屿。
唐屿看见头顶上的指示牌显示着，冰柜和调料区在相反的方向。
尹绘说完就要去拿料酒，被唐屿拽住了：“一起吧。”
拿了几把新鲜翠绿的青菜，再去冰柜里选了一条大小恰好的鲤鱼，称点虾，最后一起去调料区拿一瓶料酒。
在柜台结账的时候，尹绘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结账。
尹绘看不见自然不好拿东西，因此唐屿义不容辞的把所有袋子都提在自己手里。
“看见一条右拐的路就进去……是27号楼，楼旁边有一棵很大的法国梧桐……”因为腾不出手来牵尹绘，所以尹绘的手被他塞在自己的口袋里，给他指路。
终于到家了，尹绘掏出钥匙开门请他进去。
迎面就看见蕾卡，温顺的模样，去蹭尹绘的裤脚。
果然是盲人的家，所有家具都是没有棱角的，更不用说尖利的物品。
尹绘让唐屿坐下，自己拿起东西进了厨房。
唐屿不放心，尹绘是个盲人，怎么可能做饭？让他拿一把刀来切菜，说不定一刀下去菜好好的，他先挂了。
“你过来了？我正想叫你。”尹绘回头对他笑，“我看不见，所以要你帮忙才行。”
唐屿挽袖子准备上阵：本来嘛，他就没打算在家自己做，没想到尹绘的“一起吃饭”原来还有个一起做饭的前提。
“把鱼洗干净，正反面切花刀。”
“菜也要洗干净，放在这里就好。”
“那些虾先用水泡一泡去掉冰凌，然后在这个盆里放调料入味。”
尹绘一句一句交代，唐屿统统照做。
都弄完了，尹绘开始赶人：“好了好了，要你帮忙的都做完了，接下来你等着晚饭上桌吧。”
唐屿被他推出厨房，顺手还关上了门。
唐屿虽然担心，也不能怎么样，只好忧心忡忡坐在沙发上。
半个小时之后，尹绘开了门。
唐屿闻到一阵家常的香味，顿时惊住。
尹绘端出一盘鱼、一盘白灼虾，最后还有一大盆青菜豆腐汤。
“厉害吧？”仿佛猜到唐屿的表情一样，尹绘放下最后一盆汤，面色得意。
仔细一看，唐屿笑了：清蒸鱼是微波炉的功劳，白灼虾自不用说，青菜豆腐汤倒也色相很不错。
尹绘给了唐屿一双筷子，自己也拿着一双下筷：“开饭咯。”
尹绘这一筷夹住的是清蒸鱼，唐屿看见他筷间的鱼肉有刺，拦了下来，在自己面前的碟子将刺挑干净了才又给他。
尹绘把鱼肉送进嘴里，鱼肉甜糯，没有一根刺。
唐屿又挑干净一块鱼肉夹给他，然后擦干净手剥虾，剥掉壳沾了小碟子里的酱汁，放回盘子里让尹绘夹着吃。
说是请唐屿吃饭，这一顿却反而是尹绘吃了一顿舒服的晚饭。
吃过饭，唐屿自动自觉去洗干净盘碗然后告辞：“谢谢你。”
尹绘送他出门，笑容温柔。
回家的路上，唐屿一直心情不错。
能和尹绘这样和睦相处，让他很愉快，而且能看得出来，尹绘也很高兴。
难得的是他还挺享受照顾尹绘的感觉，尹绘看不见，所以他也不必害怕自己的难为情被发现。
两个人就这样慢慢熟识起来。
尹绘是唯一一个对他的沉默寡言没有反感的人，尽管看不见，却好像能够察觉他的心情变化。
熟了之后，唐屿就断断续续将自己惨痛的被甩经历告诉了他。
尹绘安静倾听，一直微笑着，面色平和安宁。
尹绘自然也会讲述自己的经历。
“她不和我在一起是对的，我是一个瞎子，和我在一起，会拖累她。”听尹绘用安宁平和语气解释咖啡店那天的事情，唐屿有些心疼。
“我们都是被甩的可怜人啊。”尹绘微笑着调侃。
不如我们在一起，大约就没有拖累这回事，反正都是半斤八两，说不定就凑成一个月圆。
这句话唐屿没敢说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对尹绘的感觉，到底是不是爱情。
他还不确定，所以不敢轻易许诺。
尹绘和他的相处也显得顺其自然。
尹绘的某些生活习惯他也逐渐了解，比如说钱包里的整钱零钱一定分类放好，以便尹绘准确拿到自己想拿的那张；比如他的手表是盲人专用的触摸型，可以告诉他准确时间；再比如蕾卡的吃饭时间和习惯，他现在已经经常代劳给蕾卡喂饭的事情。
唐屿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有和另一个人这样平静和睦相处的时候。
他终于做出一个决定，但是必须先瞒着尹绘。
尹绘的眼睛并不是先天失明，而是三岁时高烧烧穿了眼角膜导致的失明，只要移植角膜就可以复原，手术几乎没有风险。
他联系了医院敲定了手术时间，并把尹绘骗到了医院。
失明太多年，尹绘睁开眼睛的一霎那，被强烈的光刺得流泪。
眼前不远是另一张白色的床铺。
那里有个人，对他温柔的笑。
那感觉，温柔熟悉，让他眷恋。
“……唐屿？”
“尹绘。”
唐屿伸出手来抓住尹绘，失去了一只眼角膜的眼睛暗淡无光，另一只却明亮温柔。
“无论如何都想让你看看我。”唐屿微笑，用左眼注视着尹绘的右眼。
“我的世界，分你一半。”
尹绘看着面前的男人，微笑着哭了，移植了唐屿角膜的右眼眷恋的看着唐屿。
“这样，大约我们都不用再被甩了。”尹绘微笑着说。
他们交握的手，温暖可靠。
在一起吧。
没人要的你和没人要的我，在一起吧。
再怎么痛苦难过的人生，能够遇到你，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爱不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