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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03.惊风堂暗流涌动,避水斋白发愁眉。 ...

  •   洛封山,天都寨。
      周无境看着狼狈跪倒在地的男人,边笑边摇着酒杯,张大开腿都跪软了,也不见他回应,颤颤巍巍道:“大王,我……”
      周遭不知谁第一个笑了,森森的嘲弄回荡在空旷的大堂里,刺得张大开锋芒在背,他一咬牙,连磕三个响头:“小的没本事,被人欺负了去,只盼周大王替小的报仇,小的愿结草衔环来世做牛做马,以报大人不忘之恩。”
      周无境何许人也?
      洛封山天都寨十四任寨主是也。自从杀掉老寨主上任,端的是行事狂放,无所顾忌,附近村庄一提周寨主周无境的大名,立即做到婴儿止啼,鸡犬噤声。奈何洛封山坐落蒙夏走廊,乃贯通南北一要道,商人若行水路,耽误日程不说,还会遇到海风暴——这可得说到天启国的地理了。天启国是内陆国,北邻苍狼,东临鲜卑,南邻新泰,西邻瑞金,此四国与天启交战已久,人称北狄,东夷,南蛮,西戎;地势外高中低,若干条内陆河横亘全境,在西部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淡水湖,其上一种奇特的气象,可在短短数分钟由风和日丽,变为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每年都有商旅躲避不及,被巨浪击碎船身,丧命湖底。天启东部覆盖着无尽群山,其中通行车马的仅三条,洛封山身处其中,车马不便不说,官家的兵一到这儿便晕头转向,连罗盘也失去作用,自打一百四十年前太祖初立,这剿匪令就没停下过,可真没有谁敢在天都寨的地盘撒野。与其人财两空,不如破财消灾,好在天都寨虽为山匪却是个讲求信用的,只要银钱足实,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地狱阎王都一律放行,还会派人护送,保你不因迷路死于瘴气。
      有着这份狂傲,天都寨的名声远扬在外,让人又敬又畏,加上其气候独特,一山阴阳两界,北面终日林雾弥漫,南面四季青翠如锦,民有歌曰:
      洛封山上天都寨,天上都城紫云开。
      阴阳两分薄暮色,黑白无常索命来。
      商旅欲过三层皮,黎民求生骨肉骸。
      天朝何必止一京?落草山头好自在!

      周无境做了寨主,自然看不上这没骨气的,懒洋洋道,“报恩,你能报什么恩?”
      张大开狗腿道,“今日大王救我,咱这命就是大王的。大王指东,咱不敢往西,大王指南,咱不敢朝北。愿献出三分贱命,换得二两忠心,为大王拼得个你死我活,扬咱寨个威名四海!”
      “说的好听!若有这分勇气,又何来投我!”
      张大开一脸悲痛万分,“咱是贱民,孤陋寡闻,自前打着咱寨名号,干过不少混账事,又怕极了俺家那贱人,如今家不是家,人不是人,幡然悔悟,识得唯有跟着大王这真英雄,才能开出条活路。”
      周无境听这马屁话哈哈一笑,“这话爱听,但与我何干!”
      张大开一愣,抬起头来,他是来求援的,平时银子没少交,如今到关键时候,该垫的台阶都垫好了,寨主却是这一番事不关己的样子,让人好生火大!
      他不是没血性,只觉脑门青筋直颤,眼珠暴起,压着性子又磕了三个响头,“大王肯帮我是天修来的福分,本不敢求,只是这事事关天都寨的名声,不敢不报。”
      “哦?”周无境冷笑,“说下去。”
      张大开也不怕了,一咬牙道,“小的一时糊涂放了狠话,说咱背后有天都寨撑腰,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天都寨最重名声,如今如没动静,恐怕要给人笑话。”
      周无境不怒反笑,“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威胁到老子身上来!来人啊,把他给我拖出去砍了,头挂村口让人看看,天都寨的名声究竟跟他有关没关!”
      张大开嚎啕一声,挣脱了护卫的铁手,扑通跪倒在地,“大王不可啊!!小的虽罪该万死,却也真是寨中人,叫人看见,不知道的不会说小的卑劣如斯,只会道大王无情无义!天都寨纵横一百四十年,重的就是义情二字,小的万死不辞,却不能坏了天都寨的名声!”说完便欲以头撞柱。
      “敢!”
      周无境一声暴喝,只觉滚滚天雷从天而降趟过大厅,震得人两眼发昏,脏器耳膜齐鸣。
      “我不要你死。”周无境语调阴沉,嘴角含笑,“我要让你生不如死!”说完,他走下王座,走到已经呆愣的张大开面前,对他下巴重重一扳,轻声道,“这世上还没有谁能威胁到我,你说是不是?”
      说完,那鹰一样锋利的手指便下滑到了喉咙口,慢慢掐紧。
      张大开被提着喉咙高高举起,他四肢徒劳地挣扎,脸越憋越红,嘴越张越白,待只剩一丝游气时,只觉喉间猛地一松,身体像破布一样被甩了出去。
      大厅安静的可怕,只见那张大开蜷缩着地趴在地上,四肢轻微地抽搐着,沉闷的咳嗽一声接一声,飞溅出的血沫染红了石砖。待张大开稍缓过了劲想要支起身,左右脚一绊,一个狗吃屎又摔在地上,门牙上下一碰,顿时血流如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无境大拍着扶手,好半天才止住笑,“好!好!好!”
      “也算个汉子。我喜欢!”他背过手转头,“李钊。”
      “在。”一个男人前迈了一步,迈得是步伐稳重,答得是字正腔圆,一张国字脸上,重眉平鼻,圆眼厚唇,端的是搁人堆里一眼找不出来的长相。

      “说说看吧,是怎么回事。”

      这边,惊风堂内暗流正涌,那边,王大人王府避水斋内,老臣王之尘却愁白了眉毛。他往朝廷下达的剿匪令上重重一拍,连叹三声,“这可怎生得了啊!”
      “父亲若是愁,不如给我说说,就当解闷也是好的。”王容笑意盈盈地从四开雕花窄门后走出,柔柔作了个揖。她刚从姨妈家回来便听下人说道,老爷上午接了封信就一直气色不佳,于是心生忧虑,想着来书房看一眼,谁知刚在门外就听到老爷自言自语。
      王之臣让小厮添了杯茶,摇头道,“妇人家怎可议事?”
      王容笑道,“怕是父亲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王容从小聪明懂事,不常言语,却明里暗里为家打点操劳,是个心细能干的,王之尘自是晓得,于是无奈道,“那你猜猜,爹此时可在苦恼什么?”
      王容略一沉思,“怕是朝廷又催着父亲剿匪,如今可有妙法?”
      王之尘点头,又摇头,“说着容易做着难!上头的不是不知道,这洛封山的悍匪由来已久,没个三年五载,动不了根基,何况吊着的是真金白银!如今剿匪,无过羊入虎口,让将士白白送命罢!”
      王容笑道,“不过是做做面子,看上去得过且过,非定要真刀实枪。”
      王之尘叹息,“此一时,彼一时。朝廷下了死令,一纸文书,不知又要多少妻离子散,真是作孽!唉!”
      王容低下头细想,道:“我听说洛河村有个孙家,庶子名唤孙如雪,如今中了状元,正自请调到咱们这儿,不如问问他?”
      王之尘:“不可!孙家我也知道,只是早已破落,内部是非又多,根本无济于事。”
      王容:“依我看未必如此。”
      王之尘:“何来此言?”
      王容:“父亲不如设想,若孩儿生为庶子,不受疼爱,常年漂泊,无依无靠,又怎有机会饱读诗书,有朝一日,翻身云雨?想必另有门路,且来头不小,不妨父亲借着这个机会试探一番,剿匪不成,也有益无害。”
      王之尘摇头,“容我再想想罢!”说完,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一拍手,笑道,“唉,都是爹老糊涂,忘了正事。你年龄不小了,可有看重哪家男儿,爹给你说道说道?若没可心的,不妨随我拜访一趟吴员外,上次遇到,正巧见到他家孩儿,长的仪表堂堂,人品也不赖,你要同意,爹也好早日准备嫁妆。”
      王容脸一红:“父亲不要打趣我!”
      王之尘哈哈一笑,“唉,得了,也不要你说,去吧去吧!你娘还在屋里等你!”

      王容别过老爷,却没有直接去夫人那儿,反而绕道去了府里的后花园。此时天色将晚,满园的牡丹芍药在霞光里开得浓艳,轻风一吹,半败的海棠落红纷飞,一个花瓣飞过暗生青苔的墙角,飞过无人修理的树梢,最终落在王容发间,抬手轻轻一捻,又随着那风去了,徒留满手暗香。
      王家自发家于惠宗已过了六十年,当初的小皇帝如今不知埋骨何处,荣冠三代的王家后院,竟让她看出几分悲戚来。

      吴员外。吴家。
      风头正盛的朝中重臣,她怎会不知?品性不说,但就一个姓氏,便值得这份嫁妆。
      “李萧……”

      被念叨的李萧打了一个喷气,他揉了揉鼻子,有些心神不宁。
      “娘,今天你一定要走么?”说着,他树懒一样缠了上去,把头埋进赵氏背里。
      赵氏包了修好的帕子,推开李萧,“娘也不想,明天大雨,今天不走,便又拖一周。”
      李萧眼皮一跳,“那我陪你?”
      赵氏皱眉,“好好在家呆着不行,非跟娘去干什么?”
      李萧低眉顺目:“这不是一个人害怕么。”
      赵氏哭笑不得,“别闹了,你要是害怕,死人都能救活了。好好学习,娘回来检查,背不出来揍你屁股八瓣!”
      最终,赵氏还是强硬拒绝了李萧,一个人背着包袱离开家门。

      李萧左想不是右想不是,呆了半天,抓耳挠腮,一个提步,小跑着去寻陈子林,那陈子林最近正因自己给李萧惹来麻烦烦恼,见李萧来找他,忙口答应,卷着三日口粮,一同出村尾随赵氏去了。
      偏偏天意难料,这一去,竟是让李萧肝胆俱裂,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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