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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夜访 ...


  •   某公寓六楼。
      昏睡了一个下午的丈夫悠悠醒转,沙哑地向床边的妻子问道:“小雪...我好像梦见杜蘅了。她头上全是血,血淋淋地握着我的手。小雪,你知道为什么吗?”
      妻子温柔地抚摸着丈夫苍白的脸颊,“别多想了,小蘅肯定活着,说不定比你我都要幸福呢,不要咒她,嗯?”
      “不,”男人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想回忆起某种场面一般,不住地轻颤,“因为...我亲手...我亲手杀了她啊。”
      “又胡说八道了,你当时是失手伤了她没错,可小蘅后来不是被救了吗,还缠着绷带向你道别,你仔细想想。”
      “绷带...小蘅...道别...对啊,对啊!小蘅没有死,小蘅活着,她走了,她不要我了...”男人双手捂面,在妻子面前纵声嚎啕,倾诉着对另一个女子的思念。
      可妻子却毫不在意,只是将男人的双手拉下,卷起一条湿毛巾,拂去男人脸上两行纵泪:“不要哭了,小蘅那么关心你,一定希望你病好吧。当初她离开我们,不也是为了成全你么?”说罢,趴在男人身上,如同诱哄婴孩一般,轻巧而富有节奏地拍着男人的身体,“睡吧,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在妻子甜美的歌声中,陈煜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不一会儿便入了梦乡,口中絮絮呢喃梦语,其中内容便不是藏在窗外的洪珙所能窥听到的了。
      从码头驱车出门,洪珙循着李海生早晨的路径开进了县城,不费吹灰之力凭记忆找到了画家的住址。陈煜家得天独厚正巧在顶楼,卧房之上便是阳台。洪珙一路上了屋顶,从瓦岩跳上阳台,身轻如燕,不露声响。转身跨下栏杆,双手紧抓房檐,纵身一跃,正正巧巧稳稳当当落在窗台之上,其水平若是放在动作片现场,便是个不用威亚的高级替身,不过若是导演进一步丈量他的身高气质外貌,顶大梁的重担便非他莫属,扣上个“德艺双馨,亲自上阵”的帽子,红遍大江南北绝不在话下——只可惜洪珙对影视圈毫无兴趣,所具有的模糊印象也只是贵圈真乱,在下不予苟同。
      考虑到洪珙正在做的事情,XX有关部门恐怕也是极乐意将其收于门下的——看看大英帝国的007,才貌双全绝世佳人也,为世人津津乐道哉,每个国家恨都不得都敞开国门迎接这个风流倜傥的外国特务来自己国家进行物质破坏。中国所有之特性乃“爱他就收下他”,其实此乃亚洲国家之贯病,向东望望某半岛的南边部分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了打造国际效应,顺便名正言顺地进行工作,求贤若渴的有关部门早应对这等天之骄子望穿秋水,垂涎欲滴。
      可惜洪珙对自己的帅气浑然不觉,掩在黑暗之中如黑猫一般绿着眼睛,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全神贯注侧耳倾听。在听到女人的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以及关门所发出的嘎吱声后,洪珙轻手轻脚开了窗户,翻身而下,棉絮一般落在地上,整个房间内只有男人的鼻息声。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中药气息,看来女人更偏好于用土方子来医治心疾。洪珙从袋中掏出一根银针,伸进碗中残余的液体,银针没有变化,便在手指上抹上一层蜡油,端起瓷碗,细细嗅着,辨别其中成分。
      乍然一嗅,闻上去似乎都是普通的药物,可当洪珙用食指沾着一点汁液放在鼻下,潜心区分时,却猛然发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是...蟾蜍!
      中草药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整碗药的药性可能因为剂量、成分的微少差异发生巨大变化,洪珙只能大致嗅出其中成分,猜出一二,而至于剂量他是无力揣测的。
      不过光光知道其中含有蟾蜍便以足够了。在我国的漫漫历史长河之中,除了大麻这种人尽皆知的精神药物、曼陀罗这种具有迷幻色彩出没于武侠小说蒙汗药中的神秘药物,蟾蜍由于其貌不扬毫无美感,其麻醉致幻作用并不为人所广之。在东南西北乃至世界各地的药物催眠中,蟾蜍都占有一席之地,印第安人尤其喜爱。

      这女人不简单,洪珙将碗放回原处,恍地听见了男人急促的梦语。
      “小蘅...小蘅...我没有杀你,没有啊...我...”
      男人的喊声越发大了,这样下去女人迟早会进来,洪珙循着原路跳出了窗,而门也正正当当打开了。
      洪珙跑得急,无意带起一股劲风,弗卷窗帘。
      “小蘅,你回来了...啊。”女人望着被卷起的窗帘,在嘴角勾勒上一抹恬淡的笑容。
      “怎...怎么啦,怎么又说胡话了!”一位老妇人匆匆跑进门,看着躺在床上满脸痛苦的男人,急的落下了几滴眼泪,“小雪啊...他怎么又这样了。”
      “妈,您别急,我已经给他喝过药了,过一会儿能够静下来的。”女子赶忙为老妇人拍背顺气,连连好话,“妈,你要对陈煜有希望,医生说病能好的。”
      “小雪...好孩子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现在这样了,你还对他不离不弃的...这些年他怎么对你的妈都看在眼里...小雪啊...”对着孝顺温柔的儿媳,老妇人非但没有止住泪水,倒有了加疾之势,泪珠子若打在车窗上的暴雨一般,就这么忡忡然一流而下。
      女子也落了几滴眼泪,“妈,别说了,这是我愿意的,不论他心里到底爱谁,我都愿意和他过一辈子。”
      老妇人泣不成声:“可病明明见着快好起来了...怎么突然又.....”
      女子垂头:“可能是因为小蘅回来了吧...我知道他对小蘅...”
      “不可能!”老妇人瞳孔骤然放大,打断了女子,“小蘅...小蘅她不是病死了吗?她...她怎么可能回来呢?当年小煜还对我说...”
      “杜蘅没死,杜蘅回来了。搞错的人是陈煜啊。”女子笑容之中微带酸苦,“当年小蘅还回来约陈煜告别,我还是后来才知道的...只不过陈煜他忘记了而已。”
      搂搂哄哄老人回了房间,女子回到主卧,看着大开的窗户,喃喃呓语:
      “小蘅,你还是要回来找他吗?”
      泪水滴溅在瓷砖上,女子动动薄唇,苦涩地吞咽下一句话。
      房间内只有呼呼风声。

      洪珙果然在破晓时分准时出现在了船上,一手麻团一手豆浆满口芝麻的李海生眉目弯弯:“你这生物钟不得了,可我肚子不太争气,先吃了,不介意吧。”
      “什么馅的?”
      “芝麻在我嘴里,给你留的全是白糖的。”李海生呜呜哼哼,口中全是黏糯的麻团,喷出一股浓浓的芝麻香气。
      不过洪珙不喜欢芝麻,他很是满意地用筷子戳起一只圆溜溜的白糖麻团,随手丢过一叠A4纸,“昨晚得到的”。
      “待我看看,”李海生欣然过目,意料之中这是画家的资料,而意料之外的即是一晚上居然能得到如此详尽的条目,好家伙,十几张纸,连家底都翻出来了,洪珙果然是个角色,“下一步怎么办,有要我做的,悉听尊便,随意差使。”
      洪珙坐在凳子上,聚精会神将麻团上的芝麻一粒一粒地拔到碗中,李海生只觉好笑至极,没了芝麻的麻团不就是普通的糯米团嘛!就像端午节不吃粽子,那他妈还是什么端午,不够带劲儿而没有情趣!
      将芝麻悉数挑尽,洪珙方不急不缓开口,“等会儿我们去庙里。”说罢,在软绵绵的麻团,准确来说是糯米团上,留下一个齿印。
      原来,画家的母亲是个忠实的佛教信徒,每天必到庙里听经祷告,在上海如此,回来之后亦如此。
      ”她母亲是本地人,应该对他小时候的事情比较清楚,从她入手,定有收获。”洪珙舔去粘在晚上的糖汁,心满意足地摸了摸嘴,“这味道真不错。”
      “刚刚做好的,能不好吃嘛!”李海生见洪珙吃得开心,喜笑颜开收了盘子,“不过从人家老妈那里下手,似乎狠了点吧。”
      洪珙挑眉,冷森森的脸上有了几分活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李海生耸耸肩,“上刀山下火海,与君同赴。”

      小地方别的没啥出名的,唯有两点响当当,一是海鲜,二是教育。
      准确来说是应试教育,与素质基本打不上一竿子。
      县城郊区有座学校,出过状元,便是凭着高一本率的鼎鼎大名吸引了市内外莘莘学子,来此自投罗网,花钱买罪。
      好在老师大多认真负责,其中也不乏幽默感充沛之辈,比如说经常会有老师在清晨六点半对着睡意朦胧的学生语:“我觉得隔壁更适合你。”
      隔壁正是县中香火还盛的寺庙,在国内小小一番名气,虽不为外行所知,但好歹也冠了个名号,算是继往开来,底蕴丰厚。
      陈煜的母亲每天必定来此烧香祈祷,风雨无阻。

      母亲都是善良而慈悲的,儿子生不如死,恨不得用尽一切代价将疾病转移到自己身上,可惜老天总是不随人愿,于是这份无望与酸楚映在心里,催生发酵成几乎要将人撕裂的悲痛。
      而人总是需要以希望支撑着活下去的,无论忍性多强,总得有个念头;就像走在茫茫的白雾之中总得追着光,哪怕是些微的,近乎幻象的,也能给人以无限的憧憬与能量。
      陈煜的母亲也是如此,她清楚自己不能倒下,便将自己的希望寄托于信仰上,虔诚地进贡上香,只希望佛祖撇她一眼,缓缓儿子噩梦般的人生,稍微,哪怕是稍微减减她内心的苦楚,若代价是自身的健康或是生命,她必定甘之如饴。

      可惜偏偏今天抽的木签上,刻着“下下”二字。
      老妇人只觉眼前一黑,几乎惊得晕厥过去,而后,大堂内一阵风吹过,电烛莫名灭了。
      老妇人匆匆跑去询问,院内僧侣无一知道为何灯就灭了,电池有电,灯丝没断,可就是亮不了了。
      “要准备新的啦。”小和尚不以为然出了门,留下老妇人惊恐得几欲瘫坐在地上。
      她在佛祖面前告状,她要来寻仇了,她...她要来索命了!
      晕倒之前,老妇人恍惚在迷迷蒙蒙之中看到了满脸是血的杜蘅。
      杜蘅,要偿命,拿我的。

      当老人真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满脸焦急的儿子儿媳。
      见母亲醒了,陈煜急匆匆跪在床前,“妈,你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突然晕过去了,妈?”
      “小煜啊...妈没事儿,妈只是头晕。”
      儿媳哭得梨花带雨,双目红肿,“妈,有什么事你一定要说出来,不能讳疾忌医啊。我说去医院看看,可陈煜说要先等你醒了。妈,究竟哪里不舒服,我们还是去看医生吧。”
      老妇人虚弱地摆摆手,满脸和蔼牵附于苍白之上,却仍是勉强地笑了笑,“妈没事儿,好好的。小煜小雪啊,如果妈不在了....”
      “妈你胡说什么!”
      “听我说完,”老妇人握住儿子的双手,“小煜啊,如果妈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要勉强自己。小雪啊,如果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替我照顾小煜啊。两个人要好好过,日子长着呢,以前的事情啊,能放就放...”
      “妈...”
      “小雪,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两句话想单独和小煜谈谈。”
      儿媳张张嘴巴,终是没发出一言一语,默默地带上了门。
      待听到女人的脚步远去了,老妇人方才低低开了口:“小煜啊,妈知道杜蘅要回来找你,你别怕,要抵命,妈替你抵。”
      陈煜闻言,先是不住地抖起来,随后愣愣瘫倒地上,双目呆滞,“妈...你...你也知道了?”
      “妈...妈是知道了,你别急,妈给你抵了命,小蘅就不回来找你了。”
      “不会的,小蘅她不会放过我的....不对,我没杀了她,她没死,没死,没死!”
      看着近乎于癫狂的儿子,老妇人泣不成声,她哽咽着断断续续说了句话,“儿啊,不论杜蘅她死了没有,所有的事儿都交给我,好吗....妈不想看你难过...”
      与此同时,两个身着正装的高大男人正坐在某连锁西餐厅内,耳内塞着小巧的黑色耳麦,看上去与蓝牙无异,若要说实际作用,或许用“监听器”来形容更为确切。
      满桌子比萨、甜品、小食一应俱全,香气袭人,色泽鲜艳,而食客却对着摆放有致的佳肴视而不见,了无兴趣。
      李海生按着耳麦,听着屋内传出的对话,紧紧皱起眉头问对面神色淡然的男人:“这下子不会弄出人命吧?”
      洪珙,抿了口奶茶,依旧面无表情,:“说不准。不过我会尽量去收拾局面的。”
      “你到底把人命当…”
      “听!有动静了。”

      听筒的另一侧,神色衰弱的画家跌跌撞撞回了卧室,一把锁上了门,蹲在地上想要嚎啕大哭,却是怎的也发不出声音了。
      哭凶了,叫多了,失声了。

      陈煜趔趄着跌躺在床上,又猛然开始发抖。巍巍开了床头灯,发现一个黑色的柱状物体静静地躺在白木上,极其清晰。
      画家拾起笔,只觉得愈发眼熟,却又怎的也想不清来历。
      “啊啊…”
      想通了来历,画家惊恐地吸了口凉气,从喉咙里压出细微的悲鸣
      这笔…是自己送给杜蘅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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