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萦沉烟》子兮不归

6、五赴黄泉

　　五赴黄泉

　　阎王＆青玥

　　地府者，生死轮回间也。

　　那儿，并不是漫无边际的黑，却也不似人间的光亮。

　　其中，还有一处命语阁，收藏着所有人的生生世世。

　　而此刻阎王正闲来无事，翻阅着书架上的命格。
　　蓦然间，一本书吸引了他的注意。
　　按理说，只有因罪大恶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厉鬼才不会有轮回，可那本黑色的书，为何这么薄，不及别人的一半？

　　眉间微皱，他取下了这本命格。
　　打开扉页，“青玥”两个字映入眼帘，他有些疑惑。
　　突然，一个差狱跑了进来：“大人，又有个不安分的魂魄。”

　　“哦？”阎王将命格搁在了书桌上，向外走去。

　　刚到审堂，阎王就见一女子被牛头马面束缚着，可还在试图挣脱禁锢。乌黑的长发有些遮住了脸庞，面色苍白，那双眸却是如此动人，一下子吸引了阎王的目光。

　　他扭过身，不敢去看那双眼睛，缓缓道：“名字？”

　　“……青玥！”犹豫而带着些哭腔的声音。

　　闻此言，阎王愣住，问一旁的差狱：“这是第几世的魂魄？”

　　差狱恭敬答道：“回大人，才一世。”

　　阎王颔首，坐到了地上，沉思许久，又问：“你是如何死的？”

　　那女子抬起了头，直视阎王，一字一顿道：“偷狗的肉肠，被疯咬至死！”

　　阎王千年未变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崩裂迹象。
　　青玥见此，抑制不住心头的怒火，不知怎么甩开了牛头马面，冲到阎王面前大吼：“很好笑吗？”
　　面对着近在咫尺的脸，阎王呆愣着，修炼千年的心，不知怎的，跳得飞快。待他反应过来时，牛头马面已抓住了青玥。
　　他有些恼火，拂袖而去，留下了一句话：“送去奈何桥。”“是！”

　　青玥跌跌撞撞地被扯向奈何桥，大颗大颗冰凉的泪珠自双颊滚落。仿佛是忆起了那一块块向自己掷来的石头，嬉笑与讽刺久久回响，“没有爹娘的野孩子，原来什么都不知道，哈哈哈……”
　　是啊，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冬天为什么这么冷，不知道爹娘去哪儿，不知道为什么吃了根肉肠就在不明不白中被狗咬死……甚至不知道，阎王与那些人一样，冷血无情……

　　待阎王来到命语格时，书桌上青玥的命格已不翼而飞。可有些事，终究是要发生的——

　　一日，阎王在地府中走着，一抹白色的身影跌入了他的怀抱，本欲将魂魄推开的手在看清魂魄样貌的一刻止住了。自从那命格消失后，这模样似是每日都在脑海中浮现出来，挥之不去。
　　身旁突然传来牛头马面慌张的声音：“大人……这魂魄是醉死的。□□死了，可魂魄……还是醉的。”
　　阎王不禁失笑，轻声对怀中的魂魄道：“青玥？”青玥使劲眨了眨迷蒙的双眼，看清眼前人之后，绽放出灿烂的笑。
　　“阎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那就是……我没有……喝孟婆……汤。呵呵呵……”
　　闻此言，阎王黑了脸，怒视牛头马面，却听青玥的声音再次响起夹杂着些许委屈：“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一样？……包括你！”语未毕，苍白的唇已贴了上去，虽如蜻蜓点水一般，可冰凉的触感让阎王愣怔着耳边是她银铃般的笑声，
　　“呵呵，原来你也是凉的……好凉好凉。”

　　这一次，青玥被他亲自架到了奈何桥，硬生生灌下了两碗孟婆汤。

　　听着她夹杂着笑意的哭声，阎王觉得，心有点疼，唇边的气息似乎还无法散去。

　　阎王第三次见到青玥时，她排在轮回的队伍中，乖巧地接下孟婆手中的汤一饮而尽，这一次，她显得好安静，安静得让人心疼。
　　而这个心疼的人，或许只有阎王自己，他看着青玥消失在轮回之轮，心里空落落的，有些酸，有些痛，还有一种闷闷的感觉，三十年前苍白的唇仿佛近在眼前，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大约是冬季吧，山野间的冰天雪地中，躺着一个赤裸的少女，通体冰凉，他叫青玥。
　　而此刻，阎王在地府之中见到了她，瘦弱不堪，衣不蔽体的她。心仿佛被万千虫蚁噬咬，一种叫泪水的东西在眼角滑落。
　　“青玥……”阎王匆匆将衣袍披在他的身上，蹙眉道，“怎么回事？”
　　青玥扭过身来，疑惑地看向阎王，眼中霎时闪过一道光亮，“皇上，您是接玥儿回宫吗？”
　　她朝他妩媚地笑着，近乎癫狂。他的眸中满是怒火，夹杂着些许心疼与爱怜。

　　笑声戛然而止。那是他第一次主动吻她。唇齿交融，冰凉的泪落在冰凉的颊上，冰凉的心上。

　　终是散了。
　　阎王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望着奈何桥上她的身影，恰好对上了孟婆的目光。
　　孟婆朝他淡淡一笑，却是说不出的诡异。

　　青玥第五次步入了地府，却并未随着众多魂魄前往奈何桥，而是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着什么。是的，她记起了一切，上一世孟婆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你的缘，不在人间……”

　　她在地府中穿梭着，一次又一次躲开了差狱的巡逻。

　　蓦然，两根石柱间黑色的身影映入双眸，泪盈眶，压抑不住喜悦的声音响起，“阎王！”

　　黑色身影一怔，徐徐转了起来，“青玥？”语气微微颤抖。

　　青玥笑了，笑得灿烂，扑到了阎王身上，脚尖一踮，思念泛滥，凉意交织。

　　阎王立即反应过来，推开了她，怒目相对，冷声道：“怎么不去奈何桥。”
　　青玥有些委屈嗫嚅着：
　　“我……我想你。”
　　“想什么想？快去！”
　　她的泪，止不住地流，却依旧纹丝不动，“我不想走……”
　　“不走？”一声冷笑，“再不走我可让差狱来抓你去了！”

　　她眼前的世界早已模糊，却还是不顾一切地抱住了他，
　　“我真的不想走……我……我爱上你了！”

　　阎王一僵，随即要将她甩开，“快滚……”
　　话音突然停止，他不可置信地望向身边的裂缝，那里……是十八层地狱。

　　青玥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停地下坠，不停地下坠……
　　阎王，其实上次，孟婆给我看了命格，那时候，我很奇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第六世，现在……我或许明白了……你一定是很讨厌我吧，才把我推下了这万死不劫的地方……
　　可是玥儿真的好喜欢你……
　　这里怎么越来越热了？我是不是要魂飞魄散了……
　　别走好不好……玥儿爬得上来的……等我……求你了……
　　我一定乖乖地喝孟婆汤的，乖乖地轮回转世……玥儿真的很听话……
　　别丢下我……我好害怕……

　　一缕青烟缓缓向上飘着，他试图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眼前仿佛是初遇她时梨花雨月倔强不屈的模样。

　　黄泉碧落，是我们最美的相遇。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