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志愿]茧》若依_

7、云端风景

　　帝国大厦的露台上，风从她的耳畔呼啸而过。

　　懵懂的方若绮站在世界繁荣之巅，她看到烁烁发光的太阳与她近在咫尺，她看到第五大道、自由女神像、哈德逊河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如尘埃般匍匐在她的脚下。

　　除了飒飒风声，周围寂静一片。所谓云端，便是这俯瞰众生的气势罢。方若绮觉得，这一刻的居高临下，比梦境更不真实。

　　“方若绮。”

　　转过身，她眼里的意外撞上他的，相视一笑。

　　“在异国都能遇上，我们也算有缘。”黎华信步走到她身边。

　　方若绮只淡淡地笑。她懂得，天王如此一说是不摆架子，而她若顺着套近乎，便成了阿谀。

　　“明天就开拍了，不用休息吗？”她问道。

　　“我太想念这里的日落，开拍后也许就来不了了。”他背身倚在栏杆上，面朝着她说。

　　风扬起他额角的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散淡的神情和迷离的眼眸透着成熟男人的深沉与落拓。

　　方若绮心里一悸，敛起目光，专注地眺望远处高楼，顺他的话问：“你以前常来吗？”

　　他转过身，以与她相同的姿态伏在栏杆上：“我在纽约上的大学。”

　　“哦，学唱歌吗？还是表演？”

　　“学医。”

　　“啊？”方若绮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他侧过脸，扬起唇角：“是啊，学医。”

　　若非他认真的神情，她定然以为这只是个玩笑。

　　一脸天真的惊讶惹得他笑得眯起了眼：“如果不是毕业回国那年心血来潮地参加了歌唱比赛，大概现在我会是个很不出色的医生吧。”

　　“为什么是不出色的？”

　　“简单来说，就是兴趣不在，父命难违。不过，在演艺圈一待就是十多年，也是我不曾想到的。”

　　“因为你天生就是为演艺圈而生的。”方若绮脱口而出。

　　她语气坚定的夸奖令黎华感到惊讶。她与他相处的短暂日子里，她井井有条地工作却默不多言，得体恭谦地应对却淡漠疏离，她的恭敬和谨慎之下，是对所有人极强的戒备。但此刻，在工作之外，他似乎第一次看到她不加掩饰的自然和纯真。

　　“你呢？”他很少主动去了解别人，但他突然想知道一些有关她的故事，想知道是什么让这个年华正好的女孩刻意隐藏起自己的本真。

　　模糊的问题却令方若绮有些难堪。她并不知道他具体在问些什么，可是他的出身，他的天赋，他的成就，无一不令她感到自己的卑微。

　　她又觉得沉默以对太不礼貌，所以小声地说：“我没有上过大学。”

　　她很怕他再追问什么，可他别过头，信手一指说：“看到吗？那就是我的学校。”

　　方若绮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大片层层密密的高楼，根本辨不出他说的是哪里，可她还是应道：“嗯，看到了。”

　　“真的？”他转过脸，狡黠笑道，“我自己都看不到。”

　　她噗哧一笑，亦暗暗感叹男人的机敏慧黠。

　　“那栋楼是著名的梅西百货，那栋尖顶的是纽约的地标之一克莱斯勒大厦。”他的声音沉下来，温和婉转，轻易地盖过了恼人的风声。

　　她对这些建筑并不了解，曼哈顿对她而言，同他一样遥不可及，尽管此刻她置身其中，尽管此时他们并肩咫尺。

　　云霞似火，染红白昼。凋落的晚霞为整个纽约城铺上一层暖色，凌冽的钢筋水泥在大自然浓烈的色块里变得美好而亲近。醉人的黄昏里，人群开始聚集，他们被簇拥在喧嚣里。

　　“方若绮，你怕高吗？”

　　声音在涌动的人潮中湮没，彷如幻觉。抬起头，迎上他深沉的眼眸，霞光般火红的瞳仁里，她隐约看到了那一丝不为人知的落寞。

　　她恍悟。她第一次登上这样的高度，感慨人生壮阔，万物华美，但若这凌驾天下的风景终年相伴，却只得独自欣赏，亦是多么索然无味。

　　即使灿若明星，也渴望平凡温情，天赋异禀的同时，就注定失去体味凡尘琐事的权力。所谓人生，不过是在反反复复地经历得失尔尔。方若绮突然觉得，身边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其实如此真实。

　　******

　　一起踏入霓虹暮色，黎华邀她共进晚餐，她心虚地答应了。

　　自是再谨慎、清高的女孩，遇到天王如此自然的相邀，亦无法说出个“不”字。只是方若绮难免担心，平日工作时若和黎华一起吃饭，多是三明治、盒饭之类的便应付过去了，现在若去什么高档的西餐厅，生怕自己会出丑。

　　然而黎华带她去的却是家貌不起眼但人头攒动的小餐馆。他把菜单递给她，她摇了摇头——那上面的英文单词她根本一个都不认识，于是他轻车熟路地向服务员说了一串英文。

　　上桌的竟是大张的披萨，看着对面女孩的一脸茫然，黎华笑道：“相信我，这是全世界最好吃的披萨。”

　　她看到他说这句话时脸上流露出来的笃定的神情，有些恍惚。愣怔间，他已将一块披萨放入她面前的盘子里，自己又抓起一块吃起来。尽管他的吃相依旧十分优雅，但这般随性的举动瞬时打消了方若绮心里的忐忑，她亦学着他的样子拿起盘子里的披萨大口地吃起来。

　　她其实不太会欣赏西餐，却觉得这一餐吃得格外满足。她从他比往日轻松的笑容里，亦能读出他愉快的心情。

　　回程的时候，她伸手欲拦出租车，他却阻止道：“如果你不太赶时间的话，不如我们走回酒店吧？”

　　方若绮诧异道：“可是这里到酒店得走半个小时吧？”

　　“只有在这里我才可以这样走在街上。”他说得轻描淡写，她却分明听出了几分无奈。

　　清凉的晚风吹在脸上，似孩童时妈妈的轻歌絮语，异样的温暖在心底悄悄蔓延。

　　这个安详动人的黄昏夜幕，令她铭记在心。但沉醉在撩人暮色里的方若绮，蓦然意识到这安详背后的危机四伏。她悄悄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却发现电池早已耗尽。

　　黎华停下来，转头问慢下脚步的方若绮：“怎么了？”

　　方若绮惶惶地抬起头，故作镇定地说：“哦，我突然想起来有些东西忘记买了。”

　　“我陪你去买吧？”他顺口接道。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

　　她拒绝地如此不留余地，他虽觉得有些扫兴，也不好再坚持，只好淡淡地说：“那你自己小心点，别太晚回去。”

　　******

　　古芊菁倚在套房的落地窗旁，看的却不是纽约靡丽的夜景。这一整天，方若绮都不在房间，并且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出于女人的敏锐和猜忌，她无法不怀疑她是故意不让自己找到她。虽然她不认为黎华会对一个出身贫寒地位卑微的女人心有所动，但她亦从来不敢小瞧看似单纯无邪却心细如尘的方若绮。

　　她看到黎华独自走进酒店的时候，心里隐隐松了一口气。

　　一个小时后，她几乎等得失去了耐心，才看到方若绮从外面回来。

　　古芊菁抱着双手，不耐烦地在方若绮的房门口等她。她看到方若绮见到她时露出的惊讶神色，不动声色地问：“为什么一天都不听我的电话？”

　　方若绮打开门，说：“我的手机没电了，晚上才发现。”

　　古芊菁毫不客气地走进房间，往沙发上一坐，环顾了一下她的房间，面露不屑地问：“你去哪里了？”

　　“在附近随便转转。”方若绮从容地答。

　　“那黎华今天去哪了？”

　　方若绮讥笑道：“怎么？来纽约就这么一天休息，你没跟他一起过？”

　　古芊菁气恼地从沙发上跳起，道：“你是他的助理，你会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没错，我只是他的助理而已，他是天王，用得着向我报告私人行程吗？”方若绮不紧不慢地从带回来的食品袋里取出牛奶和三明治，“我的晚饭，你应该不会有兴趣分享吧？”

　　“方若绮，”古芊菁凑到她的面前，愠怒地说，“别挑战我的耐心。”

　　方若绮直视着她凌厉的目光道：“我只能尽力为你创造机会，其他的你得自己做，难道你想要我参与他的私人行程吗？”

　　古芊菁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却依旧保持着盛气凌人的模样。

　　“总之，你记得我手里还有你想要的东西。”她撂下一句话，摔门而出。

　　昂贵的香水似迷药，染满了空气里的每一粒尘埃，呛得方若绮头晕目眩。她把冰冷的三明治扔进垃圾桶，推开狭窄的窗户，纽约清冽的空气漫进来，她仿佛又嗅到了这个黄昏暮色里，置身云端的香甜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