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同人）只是朱颜改（修改版）》赤卯

12、有血无泪

　　伊耆山庄日久无人打理，杂草丛生，略娇贵些的药草都已经枯萎了。曾对诗吟赋的曲水，被落叶覆盖，结了厚厚的一层苔藓。昔日亭台楼阁蒙了暗色，木梁斑驳。当年二人读书的凉亭，纱帘破损，破碎的边角在风中“呼呼”作响。
　　亭后的竹林里有进入地下室的密道，杨戬走过台阶，推开尘封的大门，地下室里的植物借着墙角那株神仙果的光华依然顽强的生长着。杨戬上前略施法力，将那株神仙果连根拔起，护在仙法凝聚而成的罩子里。
　　屋内的植物在神仙果被拔起的瞬间枯萎。
　　杨戬再向里走，走过几道暗门，那当年他住过的地方，因与世隔绝，陈设依旧。
　　他站在那里，看到墙角枯萎了的文竹。
　　“我叫文若。”她的声音在密室里回响。
　　杨戬迅速转头，双目茫然四顾，忽而意识到那个人已不在了。
　　他转身离开出了密室，朝火云洞飞去。

　　“炎皇。”杨戬将还在罩子里的神仙果植株双手奉上。
　　昔人已逝，物归原主。
　　神农接过，用可闻的声音叹了口气。
　　杨戬又拿出一个包裹奉给神农，“杨戬仔细查探过了，剩余的神仙果悉数在此。”
　　一旁的道童接了包袱，又退到神农身后侍立。
　　“你为何将它拿回来？”神农问。
　　“此物不宜留在人间。”杨戬答道。
　　神农摇了摇头，“你断定自己无法渡过此劫，所以要我护住她昔日的心血？”
　　杨戬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拱手垂目。
　　“自古‘情’字最苦。”神农叹道，“但莲台和昆仑的主张不会变，你懂吗？”
　　“杨戬明白。”

　　夜幕中的真君神殿，难得有一晚杨戬不是在伏案办公。
　　神殿后院，文若惯坐的石桌上摆了酒水，夜光杯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清淡光芒。
　　杨戬自斟一杯，慢慢饮下。再斟一杯，再饮下。再斟，再饮。只怕自己不得醉死。
　　他就这样静静的坐着饮着，四周有叶片簌簌，一片平宁安静。
　　“咳咳……”血液从喉咙里逆流而出，他擦了擦嘴角，又猛灌了一杯。
　　人生难得相知心。失而复得，是一种欣喜。得而复失，又真的只是“遗憾”二字所能概括的吗？
　　她的离去就如同将他生吞活剥，他无路可选，无处可逃，也不能逃。命定，他只能生不如死。
　　三界吗……昆仑又如何？莲台又如何？又如何？杨戬哂笑。他逃过不掉，别人他或许不知，但他的师祖元始天尊他是了解的，那看似清秀随性的青年从不允许他人的违逆，而元始从不会杀了违逆他的人，只会让那人生不如死，他不怕，但他要替别人怕。
　　杨戬自斟。若再有一人，他就可以全身而退，随她而去了吧？
　　他含笑又饮了一杯。

　　当敖红再次看到杨戬时，他正从灵霄宝殿里走出来，清清爽爽，和平日里没有什么不同。
　　敖红惊诧于看到这样的杨戬，好像文若的死没有对他造成丝毫影响。
　　敖红不由分说把他拉出南天门，一路奔至东海之滨，对着他上下打量，“杨戬你没事吧？”神色甚是担忧。
　　杨戬莫名，只是笑道：“四公主看我有什么事？”
　　敖红双手握着他的肩膀，看了一刻，见他只是微笑，心底忍不住酸楚，“你为什么在笑？你应该哭啊，为什么不哭呢？你明明那么伤心……”说着自己先掉了泪，颗颗珍珠掉落在地。
　　杨戬为她擦了擦眼泪，柔声道：“公主掉的这些眼泪，若是被穷人捡到够他们过一辈子的了。”
　　满地都是饱满的珍珠，在阳光下泛着珠光。
　　含着泪光的双眼望着他，满目凄楚。
　　敖春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刻的寂静，“四姐你怎么这么慢？”
　　杨戬闻声转过头，敖红低头擦干眼泪。
　　敖春看到满地的珍珠，再看看淡笑着的杨戬，他愣住了，上前拉过杨戬，“二郎神，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丁香化进神斧的那一刻，我心里是痛的要命，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也不用这样笑着。”
　　“怎么？连我笑也不愿见到？”杨戬半开玩笑的说。
　　敖春长出了一口气，“不说了，和我到龙宫喝一杯。”
　　“他伤还没好，不能喝酒。”敖红说。
　　“那就喝茶、喝茶！”敖春拉着杨戬进了水晶宫。
　　水晶宫里，丁香、小玉、嫦娥、哪吒都坐在那了，低声在讨论着什么，见杨戬进来又都住了口。
　　敖春笑着对杨戬说：“大家好久没聚了，本来是让姐姐叫你来热闹热闹，没想到她自己在门口哭上了。”
　　“二哥来坐，”哪吒招呼，“王母娘娘虽然下凡去了，但蟠桃还有。”他拿起一个桃子。
　　杨戬也知这些人这时凑到这里是为了安慰他，只淡笑着坐下。
　　众人也不去说文若之事，只一味坐在那里闲聊，吃些瓜果点心，讲几件趣事。不觉间话题转移到杨戬的伤势上。
　　“要我说，你也该歇一歇了，好好调养一阵。”敖红对杨戬说道。
　　“四公主说的有理，”哪吒说道，“杨戬大哥这伤要是这么拖下去，说不好会留下病根。”
　　“舅舅的真君神殿也太冷了些，不适合养伤。”小玉说。
　　“不如我们去广寒宫玩几天，陪二郎神在那养伤。”丁香说。
　　敖春见她反客为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说道：“广寒宫是嫦娥仙子的地方，你怎么做起主来了。”
　　“你敢敲我！嫦娥仙子才没那么小气，必然是愿意的！”丁香要回打敖春，敖春闪躲，二人闹的不亦乐乎。
　　气氛一时活络起来。
　　嫦娥微笑，“广寒宫桂花玉树，随时恭候真君。”
　　杨戬拱手笑道：“诸位好意杨戬心领了，这些日子着实事忙，怕是要拂了大家的美意。”
　　“杨戬大哥，你这神仙做的真累。”哪吒说。
　　杨戬笑笑。要是可以，他倒愿随风散了。
　　“都是缘法。”杨戬浅笑。
　　那一瞬间，敖红似乎在他的笑容里看到了深入骨髓的伤痛。当爱一个人至深之时，不是为她的离去而伤心欲绝，而是连伤心都没有了。杨戬便是如此吧。

　　“四姐姐，你在想什么呢？”杨莲晃了晃她。
　　“没想什么。”敖红笑说，这才想起今日自己是来真君神殿陪三圣母的，也不知怎么就想起那天在东海的事了。
　　嫦娥道：“莲儿妹妹刚在华山做了地仙怕是闷得慌，不如何时去我那坐坐解解闷儿。”
　　“好啊，我正想去呢，又怕打扰了姐姐的清净。”杨莲雀跃。
　　“不如叫上杨戬一起去？”敖红问她二人。
　　“自然是好。”嫦娥笑答，“只是不知真君意下如何。”
　　杨莲拉起嫦娥的手，“去看嫦娥姐姐这样的美人，二哥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敖红听了此语，故作神秘的放低声音笑道：“你们知不知道现在三界看上二郎神的女仙多得很呢！”
　　“真的？我怎么不知。”杨莲惊讶。
　　“你昏了那么久怎么会知道？”敖红说，“至少我的那些姐妹们可常和我说，要我介绍二郎神给她们认识呢，三妹妹就不想要个嫂子？”
　　杨莲道：“一旦日后二哥有了嫂子，不疼我了怎么办？”
　　“傻丫头，那你还能让真君永远不娶啊？”嫦娥说。
　　杨莲突然握住嫦娥的手，兴奋的说：“不如姐姐来做我嫂子吧？这样我们就可以经常在一起了！姐姐那么好，我二哥一定会喜欢的。”
　　嫦娥只笑不答。

　　杨莲到广寒宫玩了一圈之后，缠着杨戬要养仙宠。
　　“嫦娥姐姐的那只玉兔太可爱了，莲儿也要嘛！”她根本不知道杨戬同时面对疼爱的三妹和杀害文若的仇人的心情。
　　面对妹妹的要求，杨戬仍是答应。
　　不多日，他带了一只金翅鹰的幼雏到华山。
　　小鹰灰灰的羽毛毛绒绒的一团，还不大会走路，一双圆圆的黑眼珠好奇的盯着杨莲。杨莲看了很是喜欢，对杨戬说道：“二哥，你说要给他起个什么名字好？”
　　杨戬看了看他，“就叫扑天雕吧。”
　　杨莲不懂杨戬的意思，欢喜的逗着小鹰，“叫你小扑好不好？”
　　杨戬看着杨莲，嘴角有了一丝笑容，手却不自觉的捂上胸口。得道的金翅鹰还真不是那么好弄的。
　　时值嫦娥在华山拜访，便凑过来一同看，“这不是金翅鹰吗？我第一次见它的幼雏，听说金翅鹰要生一胎很难，这只金翅鹰好像还有点特别。”
　　“哪里特别？”杨莲问道。
　　“你看它的眼睛不全是黑的，有点银色呢。”嫦娥指着小鹰说，“我听说只有得道的金翅鹰才有这样的眼睛，它这么小眼睛就开始变成银色的了，父母的道行应该很高。”
　　杨莲好奇的打量小鹰的眼睛，那道银芒好像在那一瞬间大盛，透过她的眼睛，穿进她的灵魂，瞬间惊悸。
　　“啊！”杨莲惊叫一声，扔了鸟架。
　　小鹰摔在地上，嗷嗷叫了几声。
　　“妹妹你怎么了？”嫦娥问道。
　　“二哥，我不要那只鹰了！我不要了！不要了！”杨莲喊道。
　　杨戬莫名，一时摸不着头脑，仍是安抚着应了她，又俯身拎起鸟架。
　　小小的鹰雏被杨莲这一摔也受了惊吓，很是可怜的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杨戬将小鹰带回了真君神殿，好生照顾了几天，待他恢复了，才送他回下界。
　　“小家伙，你不恨我吗？”站在凡间河畔，杨戬像是那鹰雏能听懂一般说道，“我用了法术洗了你的记忆，还把你变成这个样子。”
　　金翅鹰只是瞪着圆圆的眼睛歪头看他。
　　“是啊，你不记得了。”杨戬自嘲的一笑，“你再修炼三百年就该得道成仙了吧？难怪我提什么条件，你都不肯跟我走。不过，你下手也够狠的了。”
　　“我来把法术解了，你回去吧，实在是对不住，你要是恨我，就再来和我一战吧。”杨戬念了几句咒文，鸟架上的小鹰体型渐渐变大，翅膀显出金黄的颜色，在日光下耀耀生辉，一双眸子完全变成了银色，发出夺目的光芒。
　　咒文结束，鸟架上的那只小鹰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站在杨戬面前的金发青年，青年一身金纹玄衣，一双银眸正怒瞪着杨戬。
　　“要再战吗？”杨戬温和笑道。
　　金翅鹰化身的青年没有接他的话。
　　俄而。
　　“我不恨你，当初我说了你打赢我就随你处置，再说我也不想欺凌一个病人。”他的目光斜睨着杨戬，又道，“不过，小扑这个名字太难听了。”
　　杨戬笑出声来，震荡了肺部咳嗽起来。
　　“你那个妹妹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宠她。”金翅鹰盘着手问道，“我看到了她的灵魂，明澈中带着混沌，像是泥沙沉底的河流。”他甩了甩袖子，像是在嫌弃什么。
　　杨戬说道：“她因为我失去了双亲，自小孤苦……”
　　金翅鹰打断了杨戬，“你不也一样？”
　　杨戬笑笑，没有说话。
　　“我叫逆天。”金翅鹰懒懒的说，透着点不满，“下次不要随便给别人起名字。”
　　“这名字太过显眼。”杨戬微笑，若月光一般的笑容却晃了逆天的眼睛。
　　“扑天不也一样。”逆天撇了撇嘴。
　　杨戬还想说，却被晚风吹得咳嗽起来。
　　“好了，好了，”逆天摆了摆手，“叫什么都一样，别叫出小天、阿天之类的名字就行了。”
　　杨戬也觉得他有趣。
　　“别笑了，”逆天不耐烦的说道，“灵魂里都是血泪，还笑的那么温柔。”又道，“你带我来这干什么？我还要回去吃晚饭呢，走，咱们回神殿。”说着挽起杨戬要走。
　　“回神殿？”杨戬不解。
　　“我喜欢你灵魂的颜色，”逆天邪邪的笑道，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你做的饭挺好吃，我还没吃够。”

　　那日，杨戬带回了一个金发黑衣的青年，那青年说他叫逆天。
　　比起杨戬的儒将风范，逆天更有些贵公子的气质，一双银色的眼眸像是能看透人心。、
　　逆天不像早住在此的望归那样专心修行，他每日打坐一个时辰已经很不得了，其余时间都缠着杨戬让他做饭。
　　“你好像不需要吃那些东西吧？”连望归都忍不住吐槽。
　　“我这是享受人生。”逆天回嘴。
　　“人生？”被逆天拽着胳膊的杨戬这样问道。
　　逆天的嘴巴抽啊抽，“鹰生，行了吧？”
　　杨戬忍俊不禁。
　　逆天对上他的目光，玩味的说：“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笑？很奇怪，你的灵魂里并没有笑容。”
　　“因为哭了的话，故去的亲人会不安的。”杨戬笑着解释。
　　“你现在是司法天神了，你可以把你父亲和大哥的灵魂找回来了。”逆天对这位著名的司法天神的身世多少也知道些，三界中可是把他传得神乎其神。
　　杨戬笑着摇了摇头。

　　以后的日子，杨戬照样每日上朝听宣，回来处理繁琐的公事。奏章一本一本翻过，忽然有一本奏折让他多看了两眼。
　　湘西之地有个土地上报，当地出了一个实力了得的大妖怪，仅仅几十年的工夫就占地为王，土地请求天上派兵收服。
　　杨戬将奏本揣进怀里，理了理衣服出了神殿。
　　杨戬到了地界没有召出那里的土地，而是按照奏本上所指的地方，找到了那个大妖怪。他凌空望着那个洞府，变化成一只蝴蝶飞入洞中。
　　洞府显然是新建的，没有那么多弯绕，几处小妖住的地方，大王的起居之所，还有个类似大厅的地方。
　　杨戬看到那妖怪时，它正坐在那对下面的小妖训话，内容是扩大领地之类的。
　　那是一只豹妖，身段矫健，仔细看去还是一只母豹。
　　杨戬展开神识，略一探知，就飞出了洞府。那个气息他很熟悉，那便是西王母投胎无疑，看来是鸿钧老祖等人使了手段。这豹也算西王母的半个真身了，难怪在如此短的时间就能有这般作为。
　　杨戬回到真君神殿，取出奏本以掌心之火燃成灰烬。